文革記憶 - 文藝班

 一九七六年春,休學半年的我得以進入夢寐以求的文藝班。

 高中舉辦各種專業班是“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後期的新生事物。七五年秋季,本縣縣一中高一年級辦了三個專業班:體育班,文藝班和農機班。由於體育與文藝班人數都不多,故而編在一起作為一個班上文化課,通稱“文體班”。按本校班級排名習慣, 亦稱高三十七班。

 本校能夠舉辦文藝班的有利的條件是:本校剛剛調來了一位化學老師李遠輝。李老師是鄰縣人,對中國古典舞有極深的造詣,一直在江西工作。與師母分居兩地,故而調回家鄉。另一個有利條件是本屆的學生中宣傳隊的人挺多。故而學校趕時髦,也舉辦文藝班。

 舉辦文藝班的宗旨是一句話:為基層培養文藝骨幹。所謂基層,就是工廠、礦山、農村。用另一句大白話來解釋,叫做“一人辦起一台戲”。就是希望畢業生在基層能起到頂梁柱的作用,靠一己之力辦出一台晚會來。這就需要畢業生有編劇、作曲、編舞、指揮、導演、舞台監督、舞美等各項能力。畢業時還需要做畢業論文,要求是自編一個歌舞,自己寫詞,自己作曲,自己編舞,讓低年級學生排練,然後參加畢業匯報演出。因為高中隻有兩年,這兩年內需要學習的課程這麽多,顯然要達到這個目標是不容易的。但有目標總比沒有好。至少大家可以朝那個方向努力。

 對學生而言,那時候的文化課份量很少,有大把的業餘時間。不少學生不學好,常幹壞事。壞學生如我等平時無事時都幹些偷雞摸狗的勾當,還不如趁此機會學點東西在身。何況,基本上所有高中畢業生都要下鄉。如果有文藝特長,很容易被工廠招工上來吃商品糧。因為工廠也希望招收有文藝才能的工人。

 學校、家長、學生三方一拍即合,文藝班很順利地辦起來了。

 原宣傳隊男隊員如力君、明賢君、平君、曉鍾君、勇君、聖琳君,女隊員子緋、子靜、碧英、亞麗、京蘭、利平、素芳、建平、思源、曉輝等都是理所應當的人選;學校另挑選了其他優秀少年(他們也就是十四歲上下),如男生雄君、武陵君、早君、繼健君、南藝君,女生如伊蘭、曉順、子敏等進入文藝班。

 原學校宣傳隊負責人鄧發春老師擔任班主任;音樂李紹德老師、舞蹈李遠輝老師任副班主任。

 於我,鄧老師就是神一般地存在。他表麵上看起來並無文藝方麵的天分,沒聽過他唱過歌,沒見他跳過舞,也沒見他玩過什麽樂器。但他不僅僅是總攬全局,不僅僅是服裝後勤管理,也不僅僅是上級或外部的聯絡;他在排練節目中,還有非常具體的意見:從節目的選取,角色的安排,領舞的人選,樂隊伴奏聲音的強弱,到舞蹈的隊形,舉手的方位與高低、轉身的時機與韻律等等,他都會細細地管。通不過,則“再來一次”。他不拘言笑,但他說的最多的字,卻是“笑、笑”!那是他對舞蹈演員在排練中臉部表情不滿意而發出的吼聲!每天都要聽他幾十聲吼叫的“笑”!             

 他對工作極其負責,有一套極其敏銳的識人之術。對隊員的各項任務安排得井井有條,各人角色安排得妥妥貼貼;也有一套高明的賞罰之術,剛柔相濟,令人心服口服。幾年來作為學校宣傳隊的負責人,把宣傳隊搞得紅紅火火。與音樂李老師也配合默契。故而作為文藝班班主任,非他莫屬。他上任伊始,就製定計劃:高二年級的時候,文藝班應該在這一年裏演出一百場!

 音樂李老師極有才華,當然,“右派”帽子是少不了的。他以拉手風琴為主,但其他樂器無一不熟。音樂創作上更是佳作迭出,一台節目中幾乎有一半是他創作的。他對我們的聲樂訓練極其苛刻。半音訓練中,嗦就是嗦,升半音“雖”就是“雖”,半點都馬虎不得。

 文藝班在三位老師的齊心協力合作之下,於一九七五年秋季開辦了。

 第一年,文藝班活動以訓練為主。周一、三、五早晨聲樂訓練;二、四、六早晨舞蹈基本功訓練。回家吃完早飯後,上午上四個小時課,文化課共四門:語文、數學、物理、化學。不用上政治課!還有就是一些專業課:樂理、器樂、作曲、民族舞理論等等。 下午和晚上排練。周六晚上休息;周日白天休息,晚上排練。

 與宣傳隊比,聲樂訓練變化不大。照常是練聲,合唱。樂器方麵有少許改變:要求所有女生學習至少一門樂器。

 舞蹈方麵則改變很大。首先,每周三天的早上要花約兩個小時練舞蹈基本功。主要是壓腿,左、右腿各壓半個小時,極終目標是腳尖能夠得著自己的額頭。還有就是馬步下壓,大跳、小跳,平轉、車轉等。再練一些舞蹈語匯,如扶手探海,男子的旋子、虎跳,女孩子的倒踢紫金冠、空中飛一等等。後來再加上一些毯子功,如前手翻,後空翻等。曾學過一個“主席萬歲”的十六拍動作,大開大合,氣勢恢宏。因為不曾編入一個舞蹈,到現在基本上全忘了。

 文藝班剛開始的時候,我還在家休學。不過我家住在學校,離他們也隻有一兩分鍾的路。我在家也沒什麽特別多的事情。於是我常常和他們混在一起練功。隻是不上課而已。記得他們第一天剛上完課,明賢君就來我家,詳細解說今天學習的課程:踢腿。什麽繃踢、勾踢;什麽大踢、小踢;什麽前踢、側踢等。還給我演示如何踢的。舞蹈李老師就住在我隔壁,我也可以時常請教。

 從第二個學期開始,我正式加入他們。力君是眾望所歸的班長,子緋和子靜也是班裏重要幹部;由於我在聲樂、器樂、舞蹈和文化課等各方麵還算行,人緣也挺好,於是我就被選為副班長。在文藝班,我們四人就成了一個班級核心。

 力君年長我幾歲,在農村呆的時間比我更長些。他才華橫溢,樂感極好,歌也唱得好,舞也跳得好,二胡也拉得好,文采也好,有天然的親和力和領導才能。子緋和子靜從小學一路相伴讀到高中,倆人好得像雙胞胎一樣。她們都小我兩歲。子緋不僅長得很漂亮,而且是女生中的全才。她樂感好,歌唱得好,舞跳得好,二胡拉得也好,繪畫也是一把手。文化課更是女生中的翹楚。子靜人如其名,文文靜靜的,是班上出名的美女。跳舞那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常常獨舞、領舞就是她。唱歌嘛,很少聽她唱,因為她是我們合唱的指揮!

 我們四人雖年紀相差許多,但我們彼此相互尊敬,相互學習,協助老師們一起管理這個小集體。三位老師和班裏其他同學也都信任我們。我們四人因此也成了一生的好朋友。

 到文藝班不久,音樂李老師便要我改拉大胡。大胡也叫低胡,就是低音的胡琴,其胡身大約有七八寸粗。把位也大些。弦不用鋼絲,用蠶絲。其音色低沉渾厚。但一般不拉旋律,隻簡單地拉單音。說白了,除了在和旋裏起一個“跟音”的作用外,主要還是一個節拍器。那時候我們樂隊沒有指揮,需要我用大胡來掌控整個樂隊的節奏。隨著後來樂隊人員的增多,這個節拍器起不到它應有的作用,我常常棄用大胡,改為手勢。我樂感挺好,節拍準,耳朵敏,哪個音不到位,或高一點點或低一點點,哪個音不在拍子上,或趕或拖,我立馬知道是誰,要求他改正。慢慢地就改做樂隊指揮了。因為學過作曲,也做一些配器。

 作曲課好像上的並不多。隻記得第一堂作曲課,我的作品最後一句是“翻案一定要失敗“ – 拉(四分音符加付點)嗦(八分)米(四分)嗦(四分)- 小節線 - 多(四分,頓音)嗦(四分,頓音)多(四分加付點,頓音)八分休止  ! - 挺革命的吧?

 在一次音樂課上,老師突然宣布今天考試默寫《國際歌》主旋律。主旋律大家都會唱,但要準確無誤地默寫下來也不是很容易。因為有太多的付點和後半拍休止,特別是三拍延長音的後半拍休止。考試結果是,整個班級隻有三人滿分:力君、子緋和我。

 在這一年時間裏,我們排練了大量的節目,基本上可以演出三場而不重複。舞蹈方麵我參加的有:《喜送公糧》,《插秧舞》(文藝班自編),《四渡赤水出奇兵》(文藝班自編)、京劇《沙家浜》選段《奇襲》等;合唱有《英雄們戰勝了大渡河》、《七律 – 人民解放軍占領南京》、《水調歌頭 – 重上井岡山》、《念奴嬌 – 鳥兒問答》,組曲《大寨路》、組曲《黃河大合唱》、組曲《長征組歌》等;參與伴奏現樣板戲選段有京劇《杜鵑山 – 家住安源》、京劇《紅燈記 – 提起日寇心肺炸》、舞劇《白毛女 – 窗花舞》。還有其他一些語言類節目和地方戲劇、曲藝等。

 每晚排練結束後,特別是演出後,女孩子們在回家的路上還是挺害怕的。鄧老師於是將同學們分成東南西北四組。所有男同學必須把每一個女同學送到家後才可以各自回家。這條規定成了文藝班團結全體同學的法寶。

 排練京劇《沙家浜》選段《奇襲》前,為了真實地反映樣板戲的精髓,我們去電影院找來了電影《沙家浜》的底片。迎著燈光,我們一格一格反複地觀看起舞蹈動作,一招一式地複製。群舞中“車轉”的動作很多,我們一遍一遍地反複練習,以求達到標準和整齊。其中還出了個事故:一次在排練“虎跳”這個動作時,早君不慎摔了一跤,小臂骨頭給摔斷了。結果他長時間不能參加演出。

 訓練和排練是辛苦而枯燥的。比較能開心的是一些其他事情,比如下鄉支農。七六年春,我們班去一個村子裏幫他們插秧。我們被分成三個小組,由三位班主任分別帶領。不同於跳《插秧舞》,這可是實打實的下田幹活啊。我和力君在不同的組。我們都在農村呆過幾年,力君原來在他們村裏插秧就沒有遇到過敵手。現在我們又練過一些舞蹈基本功,身體的柔軟度大大地曾強了,長時間彎腰基本上不覺得痛。故而插秧對我們來說是小事一樁。幾天下來,三位老師有一次在一起交流經驗,最後成了各自誇自己組裏的插秧高手。音樂李老師誇我插秧如何如何動作快,秧苗如何如何橫平豎直,一定是全班第一;舞蹈李老師則誇力君如何如何好,肯定就是全班第一;沒想到鄧老師卻極力誇獎他組裏的子靜。子靜也會插秧?很難讓人相信。三位老師爭得麵紅耳赤,誰也不服誰。爭論下來,決定三組高手來次比賽。

 第二天上午,力君,子靜,還有我,我們三人在一塊農田裏擺開賽場。其他同學則站在旁邊助威。我們先把捆成一小捆一小捆的秧苗,按照麵積大小估摸著仍下去。一聲開始,我們三人各自抓起腳邊的一小捆秧苗,打開草繩,左手握秧,大拇指與食指分秧,五、六棵一把,右手大拇指、食指、中指接住,插在泥裏,一排五把,間距五六寸,重複動作,向後急速退去, 留下一片整齊的秧苗。半個小時後,比賽結束。三人動作差不多,隻有某人稍稍勝出而已。這場比賽下來,我對子靜極其佩服。居然可以和我與力君分庭抗禮!

 還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是:當這次支農結束後,我們步行返校。我與聖琳君二人同行。聖琳君的樂感也極其好,可以與力君和我鼎立而三。 離學校五裏路時,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我們二人同時哼起了同一支曲子!這已然難能可貴了。更令人驚訝的是,我們不僅哼在一個節奏上,而且還在同一個調子上! 同節奏好理解,因為我們走路的步調一致。但同在一個調子上,就難了。我們二人都驚呆了!太令人不可思議了!現在想來,對於這首曲子,我們兩人都是“絕對音高”。

 高一的時光飛馳而過,轉眼到了高二。這是我們主要演出的一年。按計劃我們應該演出一百場。於是我們首先開始了我們的第一場下鄉巡回演出之旅。

 由於下鄉次數多,四十多年前的記憶開始模糊不清。下鄉時間的長短、下鄉的季節、演出村莊的名字等等已經相互重疊了。但能夠記得的是,下鄉時我們除了自己的被子、行李以外,我們還得帶自己的服裝道具。例如《喜送公糧》的男生的道具是一副籮筐。於是我們就挑著這副籮筐,裏麵放滿了其他東西,也有一些女同學的道具。沿著山間小路,翻過一座座山,從這村子走到下一個村子。雖說每次走得不遠,但還是有不少女同學背了太多的東西,走路還是很辛苦。每次力君總是走在最前麵,安排接洽所有事宜,然後安排男同學來接;我總是走在最後,不讓一位同學掉隊。記得有一次子緋實在走不動了,請我幫幫她拿掉一些東西。可我看著我滿滿的籮筐,實在放不下任何其他東西了。無可奈何。隻好陪著她慢慢走,直到有人來接。  

 那年代,農村裏的生活很貧乏,沒有電燈,沒有廣播,更難得有機會看演出。於是我們每到一處,當地村民熱情接待我們,殺豬宰雞,猶如過節一般。通常我們上午就到,略作休息中午就演出一場。下午則訪貧問苦,有什麽好人好事,趕緊記下來,再大致組織好詞句,編到晚上的節目中去。

 這個節目是一種當地曲藝,叫“漁鼓”,有說有唱,三、五位同學參加。晚上演出的時候,各人負責自己的部分,基本上都是即興,怎麽說,怎麽唱,怎麽跳,跳到哪兒,都是你自己的事情。與其他同學相比,我到底少上了半年課,少訓練了一些舞。我的跳舞方麵一直有所欠缺。這種即興的東西,搞得我頭大。一直到現在還心有餘悸。四十年來每每做的噩夢,就是像此刻在演出前一樣,馬上就要上場麵對觀眾了,還不知道自己要演什麽。

 但是這種節目是最受歡迎的。一來都是發生在身邊的事情。昨天張老三剛剛做過什麽事,這會兒就已經在台上唱了,觀眾相互打趣;二來畢竟是即興唱腔、即興動作,往往會出些狀況,引得大家發笑。

 演出的地方一般都是在一個土台子上。點起兩個汽燈,照得四周通明。《奇襲》裏我與平君作為“偵察員”首先出場。先要在地上作一個翻滾的動作,然後再一個“鯉魚打挺”翻起來。有一回,土台子上麵有好多石灰。出場前,平君問我這麽辦?我說“翻”。於是從地上翻起來後,我倆的背上全是石灰,觀眾也笑“翻”了。等我們從幕後返回大部隊出場時,觀眾一看,哈!這兩人剛才出來過,剛從右邊跑下去,怎麽又從左邊跑上來了?他們又笑。穿幫啦 !

 鄉村演出,換服裝是個大問題。男同學、女同學皆是如此。一般我們都要參加幾個節目的演出。我們隻好穿上幾套衣褲, 一層套一層,演完一個節目就脫掉一層。所以,前麵幾個節目總是看上去很臃腫的樣子。

 晚餐一般都是很豐盛。鄧老師總是安排每桌四男四女,女生不喜歡吃的東西留給男生吃;反過來,也有一些男生把最好的東西挑給女生吃。有一次到一個土家山寨。當地的習俗是給客人撿一塊大肥肉。結果女同學沒有一個可以吃下去。男同學再幫忙,也沒法完成任務:太多了。

 文藝班的學生都希望進文工團從事文藝事業。比如,我的夢想就是當一個作曲家和指揮家。果然,機會來了。七六年十月以後,自治州文工團來我縣招生,有四位培訓名額。三位老師推薦了力君、子靜、伊蘭和我參加麵試。伊蘭是從外地專門來我們縣上文藝班的,住在她親戚家。她曾考過他們地區文工團,結果沒有成功。因此聽說我們中學開辦文藝班,就來了。想來我們這裏多學一些,再考。她身材姣好,舞姿優美,跳舞與子靜相當。當我們師生七位一起剛走出校門時,遇到住在校門口的同為三十七班的體育班同學官金君。他很好奇,問我們幹啥去。舞蹈李老師順口就說我們去玩。官金君就要求和我們一起去玩。老師們都挺尷尬,又不好再說什麽。結果他就和我們一起到了麵試場地。麵試老師問我們幾個問題後,讓我們每人唱一首歌,也包括官金君。然後再教我們一些怎樣唱歌、怎樣運氣等,我們各自就回家了。

 過了幾天,老師通知下來,班上四人去參加州文工團培訓。自然有力君、子靜和伊蘭,還有官金君!沒有我!我頓時驚呆了。他體育班的要去參加文工團培訓!我這文藝班尖子卻沒有機會!想不通!想不通。我挺恨官金君的,恨他剝奪了我的機會。

 恨歸恨,生活還得繼續。我們又開始了第二次下鄉演出。

 三個月後,去參加州文工團培訓的子靜和官金君回來了。而力君和伊蘭則留在了文工團,正式參加了工作。因為還需要一個學期才高中畢業,學校同意讓他們兩人提前畢業,給與發高中畢業證。官金君回來,自在意料之中。但子靜沒有被錄取,大家都覺得很意外。對子靜也是一個很大的打擊。後來知道,她沒有被錄取卻是因為身高原因。她身高離錄取標準就差那麽一點點!好遺憾!好在高考恢複後她依然考取了藝術類高校。現在是某大學舞蹈和形體課教授。

 自從他們四人去州裏培訓以後,班幹部主要就是我和子緋了。我們基本上所有的事情都商量著來,從來沒有發生過衝突。很多事情都能想到一塊去,所以班上的工作倒也沒有耽誤。常常我和她在走廊上輕聲討論,惹得其他低年級同學探頭探腦地偷窺,並不懷好意地怪笑。畢竟,在學校,其他班級裏男女同學之間是從不說話的。

 到高二下期,由於文革結束,整個社會對文化課越來越重視。雖說我們仍然每天上午上四個小時課,文化課仍然隻有語文、數學、物理、化學四門,我們明顯的感到課程正式多了,課堂上的學習壓力也大多了。大家也都很自覺的學習文化課。舞蹈李老師在三位老師裏年齡最輕,性格又好,又無兒女,與我們大家相處極其融洽。故而他的化學課是最受歡迎的。我以前曾學過一年化學,當時似懂非懂;但現在在李老師的諄諄善誘下,我對化學的學習理解猶如醍醐灌頂,豁然開朗。因而這化學後來成了我一輩子的主業。也許是老師教得好,也許是學了兩遍的原因。如果是後者,那就是我這留級生的造化了。

 文化課抓得緊,演出還是少不了。基本上縣裏麵的接待演出全讓我們包了。經常每周兩次在縣劇場正式演出。下鄉演出仍然不時地進行,一般都是每次去兩周,每天演兩場。結果是在那一年裏,我們班總共演出將近一百場。

 畢業論文亦在緊鑼密鼓的準備之中。

 我的論文是歌舞《春到茶山》。這是在我們下鄉采風的時候獲得的靈感。那是在蟠龍山知青茶場。清晨,茶山濃霧繚繞,碧波連綿;知青們采擷翠綠,歡歌笑語。聯想到笛子曲“苗嶺的早晨”,故而有感。

 我寫了歌詞,寫了曲子,編舞就成了我極為頭痛的事情。恰在此時,學校決定取消個人論文,改為小組考核。於是鄧老師把我們分成了好幾個組,每組給低年級學生排個舞蹈。我與子緋等四、五人在一組,舞蹈的事情就主要由子緋來安排了。現在還記得她為了某個動作,冥思苦想;自己作一遍,搖頭不滿意,再換另一個動作,還是不滿意;再換,直到滿意為止 – 頗有些“僧敲月下門”的感覺。作為我未完成的畢業“論文”《春到茶山》,則一直伴隨著我,從北京,到上海, 再到美國。

 學期快結束時,全校要求各年級統一進行文化課考試。然後會根據平均分數全校統一排名。我四門課程平均成績為九十八點五分,為全校第一,那是托文藝班隻考四門課的福。第二名為一初二學生,平均九十八分。

 文藝班第二名是雄君,平均九十五分。後來也是七七年考上大學,後來再去北大讀博;現在是北大教授。

 文藝班第三名是武陵,平均九十三分。他也是七七年考上大學,後來碩士畢業。

 排名第四的是子緋,平均九十二分;她七七年也上了大學,學理科。

 除了力君與伊蘭早早就進入了州文工團以外,班裏還兩位藝術造詣較高的同學高中剛畢業就進入了縣文工團:亞麗與京蘭。她們倆是我們班女生中唱歌最好的兩位,常常擔任獨唱或領唱;舞也跳得極好。其他同學則大部分先下鄉,不少人七七年以後陸續考上大學,大多從事文藝事業:曉鍾君是男高音獨唱演員,藝術大學聲樂教授並任校合唱團指揮;勇君一直拉小提琴,現在是交響樂隊及合唱團指揮;聖琳君從拉二胡改為鋼琴,現在是鋼琴教授;南藝君一直拉二胡,現在為某中學音樂老師。明賢君學的是機械,後來改行開卡拉OK廳,教人唱歌。

 前麵提到的官金君後來參軍,七九年前後曾駐在中越邊境。後複原回家鄉。

 至於作者本人,七七年七月高中畢業下鄉;十二月參加高考進了北大。後來在中科院讀博,去哈佛作博後。再後來自己在美國創業,並創建業餘合唱團、舞蹈團並任合唱團指揮二十餘年。

 “文藝班”是那個特殊時期的特殊產物。對我而言,也是極其值得記憶的時光。現在,三位老師均已作古。但老師對我的教誨,終身難忘。是為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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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運 -大洋彼岸洋插隊- 給 大洋彼岸洋插隊 發送悄悄話 大洋彼岸洋插隊 的博客首頁 (63 bytes) () 12/05/2022 postreply 07:2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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