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經曆:走出陰影(21)

來源: 高斯曼 2017-12-22 06:24:41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0443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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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陰影 ( 二 十 一 )母親告別鄰裏  

 

母親回來後開始準備搬家回城。

 

無論在哪裏住久了,都會對周圍的人和物產生感情。六年多,將近七年的農村生活,母親和鄰裏們相處的非常和睦。

 

告別的第一家就是下火車後認識的第一個人 老八路。在鄉下這些年,一直都得到老八路和他的家人的關照。老八路在解放戰爭期間,是八路軍的馬車運輸隊的車老把,運送軍需物資和拉戰場上的屍體。每次說起拉屍體的時候,老八路都是以非常遺憾的表情說:“中國人打中國人,血流成 河,屍積如山,都是十七八歲的孩子們呀,一車車的屍體,橫一排豎一排碼的高高的,血肉模糊,親兄弟互相殘殺,這是何苦哇!”

 

老八路的老伴兒,我喊她朱大媽,也是個熱心腸的好人,雖然從沒有來過我家,但是她做的粘豆包我們可是年年吃,平時,有什麽新鮮的好吃的也都會派老八路給我們送過來。

 

老八路有兩個女兒和兩個兒子,大兒子是我們的小隊長,排行老二;小兒子是最小的,我們搬走時還在讀初中。

 

排行老三的是二女兒,和我的姐姐是同齡,她倆是好朋友,一起從中學畢業,一起在隊裏幹活,一起去趕集;老大是女兒,我叫她大姐。大姐是縣化肥廠的化驗員,屬於國營企業,大姐夫也是在化肥廠工作,是車間的主任。大姐夫婦倆和我母親很有緣份,相處的很好,每每回來探親都會過來和我母親聊聊天,問寒問暖,看看有什麽事情可以幫助的。縣化肥廠的廠址就在我們的公社所在地,離我上學的中學很近,所以,我就成了大姐和她家人的信使和小件的快遞員,當然,我家有什麽從外地郵寄來的大件或者重的東西也放在她那裏,有馬車過去的時候順便帶回來。我經常下了學就去廠裏找大姐,她的同事們一看到是我來了就立刻報告大姐:你妹妹來啦!聽著很親切,我也真把她當大姐看待,她也喜歡我這個小妹妹,多個姐姐關心和愛護對我是來說是高興的事兒!

 

因為我常去老八路家,所以發現了一個秘密:朱大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信息靈通,屯子裏的大事小情她全知道,而且是“垂簾聽政”,在家裏有著絕對的權威!

 

老八路家裏的日子可以說是屯子裏過的最好的啦。朱大媽非常的愛幹淨,去她的家裏會給你一種非常爽的感覺:屋裏是窗明幾淨,傳統式的家具很考究,擦的亮亮的;炕稍上的炕琴應該是值錢的傳統家具,顏色樣式非常美觀,做工也很精細;前後的菜園也是以大媽為主打理的整整齊齊,各種蔬菜都是按照季節種的,確保一家人能常年有新鮮或儲存的蔬菜吃,在我們那裏也是很難做到的。朱大媽雖然不直接掌管家裏的經濟大權,但直接下達“聖旨”,家人都尊重她,一家的生活精打細算,管理的井井有條。在那個貧窮的年代能把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的,在我們那裏是屈指可數的。之所以能夠“垂簾聽政”,也是因為大媽的管理才能及其威信相當之高另全家人服氣的。此外,他們全家人對我們的關照也都是奉大媽的旨而行事的!

 

和老八路一家相處的就像親戚一樣走動,即使老八路和老伴兒過世以後,我們家還與他們的晚輩有聯係。

 

接著要告別的是我去挑水的大媽家。大媽家姓伍,聽說是外來戶,何時來到此地我沒有考證。伍大媽一家所在的小隊是我們大隊裏最富的,再加上有女兒的資助,家裏的經濟條件比較好。伍大媽也是那種特殊愛幹淨的人,我第一次見到她時,一眼就看出她年輕的時候是個大美女!有人說她出生在大戶有錢人家,七十歲多的人依然特別的愛打扮,細嫩的皮膚,勻稱的身材,舉止言談都很有大家閨秀的風度,難怪我那麽喜歡伍大媽,我們這一老一少還真的成了朋友。印象最深的是,伍大媽把幾瓣雞草花攪碎,再加一點白礬粉末,拌在一起,放在一種葉子上,將我的手指甲一個個包上,睡一宿覺,第二天就染成好看的紅指甲了。我們經常一起聊天,有時聊得開心,還笑的咯咯的。伍大媽是我的朋友當然也就成了我母親的好鄰居好朋友。

 

伍大媽的老伴,我喊他大伯,可能是有文化的人,我沒有問過。但是我看見他閑來無事就寫毛筆字,牆上也掛了許多他寫的大字。

 

伍大媽的兩個女兒都在很遠的地方工作,而且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在身邊的是最小的兒子,我們都叫他伍哥。那時的伍哥四十多歲了,依然單身,不是娶不起,而是高不成,低不就。

 

伍哥雖然是農村長大,但卻完全有著城裏人的思想。我們說他是農民裏的“貴族”,有兩個原因:一是單身貴族,二是小資貴族。伍哥不僅僅是心地善良,而且什麽活都會幹,心靈手巧,似乎有點清高,但舉止言談很有禮貌,是在屯子裏很少見的那種與眾不同的文明人。伍哥在生活方式上也是與當地的老鄉截然不同,他住的房間裏完全是按照城裏的模式布置的:他自己鋪了個地板地;沒有火抗,而是單人鋼絲床,床上鋪的是標準的城裏人用的床單和枕頭;有很多的書還有寫字台;總之,他的房間找不到一點農家的跡象。

 

正因為伍哥愛讀書,所以和我的哥哥成了朋友。哥哥雖然不經常回家,但是隻要回來,一有時間就會去和伍哥借書,聊天。後來我們都回城了,哥哥每年去給父親上墳時都是在伍哥家落腳,借工具,還要與伍哥一起喝點小酒。

 

伍大媽和老伴過世後,剩下伍哥一個人,於九十年代也去世了。那一年,哥哥回去給父親上墳,像往年一樣來到了伍哥家,眼前的一切哥哥驚呆了:那曾經幹淨整潔的房子布滿了灰塵和蜘蛛網;那曾經充滿生命力的綠油油的菜園子荒蕪了;那曾經是清泉一般的小軲轆井幹枯了… … 觸景生情,哥哥感歎地留下了熱淚:多好的一家人,多美的農家小院,就這樣,永遠的失去了生命的跡象,留給我們的隻有思念和回憶。

 

最近的左鄰和右舍,左鄰就沒得說了,是下放戶孫家,我們是同命相連。右舍,是後搬來的。男主人是我們屯子裏的小學王老師,一家四口,兩個孩子很可愛,大的女孩八歲,小的男孩六歲。小姐弟兩個都是文文靜靜的,非常懂事,到底是老師的孩子,教育有方。王老師在我家的右側蓋了三間房,一家人歡歡喜喜的搬進了新房。這本來是幸福的一家,可是天有不測風雲,王老師病了,病的很重,不能再去學校教書,隻好常年在家養病。小學老師是掙一等工分再加上國家每月給教師的五元錢津貼,這一病,工分沒有了,那五元錢津貼根本就不夠支持一家人的生活的,王嬸也不得不去隊裏幹活補貼家用。

 

母親看到他們一家的困難,經常給他們一些糧食,幫著買些藥品。每當母親做特殊一點好吃的東西,都會小盆或者大碗的端一些過去給他們。

 

母親回城後,哥哥每年去上墳時都去看望他們,給他們帶去點白麵和蛋糕之類的點心。幾年以後,王老師先離世了,沒過兩年,王嬸也跟著去了。再後來,哥哥工作很忙,老一輩的熟人一個接著一個的都走了,小字輩的都不太熟悉了,哥哥就不能每年去農村給父親上墳了。誰也沒想到的是,那個當年文靜的小男孩卻年年去給父親上墳培土送花。別看他小,當年我母親對他們家的幫助,他看在眼裏,記在了心裏,而且知恩圖報。他說: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一種報答方式了!另我們家人好感動!哥哥退休後,又有時間去了,每次都是到他的家落腳。這個當年文靜的小男孩如今已經是有妻有子的中年人了,他陪著哥哥帶著工具和鮮花一起去給我的父親上墳,然後,他的媳婦會做上一桌子的農家菜招待哥哥。

 

繼續告別,李醫生,張家,幾個李家,幾個朱家, … …

 

還有我們屯子裏的幾家五七大軍和下放戶,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我們之間能夠相識、相處並成為患難之交的朋友,相互交流信息那是很自然的也是必然的事兒。而相互幫助、相互關心,相互支持似乎也是我們之間義不容辭的責任!母親的回城給大家點燃了回城的希望,告別是暫時的,因為我們堅信終究都會回城的,會在城裏相聚的!是的,的確是這樣,母親回城後,這些五七大軍和下放戶就一家接著一家的在兩三年之內全部回城了,一家也沒有留下。畢竟,我們的根不再那裏,注定要離開的!

 

最後要告別大隊的領導,要感謝他們對我們的照顧,還請他們繼續照顧姐姐和我,因為母親回城了,姐姐和我都是還鄉青年,我倆都是農民,還要留下繼續當社員。但是,這是一個過渡階段,隻要母親的戶口一遷回城,我們立刻就變成下鄉知青,就有機會抽工回城了,曙光就在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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