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經曆:走出陰影(12)

走出陰影  十二 )父親投醫被拒 

 

 

大隊的領導對我們家是很同情的 。

 

父親膽兒突的(當地土話:心裏害怕)問大隊開個看病的介紹信 ,完全出乎意料的是介紹信上用“我大隊社員”代替“我大隊接受監督改造的曆史反革命分子”。父親看過信的內容,感謝激動之心情差點給跪下了。

 

父親又起個大早,揣著介紹信,去了市醫院 。排了一個小時的長隊,總算是掛上了號。好不容易等到叫了父親的號,是位年輕的,矮矮的,瘦瘦的,小眼睛,尖下巴頦的男醫生 :

 

“叫什麽名?”

 “年齡?”

 “民族?”

 “籍貫?” (理解,可能想了解是否與地方病有關?)

 “現住址?”

 

以上這些問題都是很正常的, 接下來的問題有難度:

“家庭出身?” (理解,可能想了解是否與家族病史有關?)

--- --- “哦 … 我是學生出身”。  父親可能想繞過去這個敏感問題,所以回答的有些含含糊糊的。

 

“我問的是你的父親是什麽出身?”

--- --- “地 … 地 … 地主”。 父親有點緊張了。 那個年代出身不好的最怕問這個問題。我的爺爺到了退休的年紀就去了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典了100晌地(注意是典的地),出租給農民,自己收租子養老 。1948年土改時就定了個大地主。

 

政治麵貌?”

--- --- “群眾”。父親是無黨派人士,說是群眾也應該是對的吧?

 

“職業?”(理解,可能想了解是否與職業病有關?)

--- --- “農 …農 …農民”。這下子麻煩來了!

 

“農民?”醫生驚訝的口氣馬上變調了,用奇怪的眼神看著父親。

--- --- “我是大隊社員”,父親立刻把大隊的介紹信展示給他看。

 

“你是農民,社員,哈,啥時候開始當農民的?會種地嗎?”

--- --- “我,我是農民呀,這介紹信上不是說的很清楚嗎!”父親申辯著。

 

“老實說吧,你到底是幹什麽的?!”醫生把身子斜靠在椅背上,翹起二郎腿,沾水筆在手指間不停地輪轉著,輕蔑與傲慢的看著父親 。

--- --- “我是被下放到農村的。”

 

“犯的什麽罪?老實說,別撒謊!”

--- --- “一些曆史問題而已。”

 

“沒那麽簡單吧,怎麽定性的?”

--- --- “我是曆史反革命,國民黨特務,日本特務,我還是反動技術權威,我現在生病了,你能給我查一下是什麽病嗎?”  

 

父親沉不住氣了,犯人也有看病的權利,何況我並不是犯人!

 

“終於說實話了!一看你就是冒充革命群眾的!你是人民的罪人,我們的階級敵人!我是人民醫生,是為無產階級革命人民服務的,你最好回到農村找赤腳醫生吧”! 醫生說完就喊叫號的:“叫下一個!”

 

病沒看成,還接受了一頓“審訊”。  父親心裏窩了一肚子氣離開醫生走下了樓 。父親累了,坐在一樓的大廳裏小憩一下也好想想去哪。

 

清掃工輪著大掃把低聲的請坐著的人高抬貴腳以便讓他打掃椅子下麵 。父親注意到這個清掃工五十大幾的年齡,頭發幾乎全部灰白了,瘦瘦高高,鼻梁上架一副眼睛 。父親立刻明白了,這個清掃工絕不是專業掃地的,一定是醫院的業務大拿,權威醫生,他的眼神,他麵部的深沉就是最好的證明。

 

俗話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實際上,有的時候隻觀其外表就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善與惡,文盲與鴻儒。知識分子那種特有的氣質不是穿衣戴帽所能遮蓋的,也不是手持掃把拖布就能表明的。那是刻在骨子裏的,融在血液中的,裝不出來也掩飾不住,舉手投足,一言一行都會表露出文化與知識的修養。

 

父親不再生氣了,好醫生在掃地,穿著白大褂,一臉階級鬥爭的年輕醫生肯定沒什麽經驗,文革這幾年光革命造反了,又能學到多少醫學知識呢? 我還真是不相信他,更不想用他了呢!

 

想到此,父親起身朝老鄰居陳叔叔家走去,先住一宿,再做打算。

 

                                              

(圖片來自網絡)權威醫生都在勞動改造,醫院裏多是年輕、經驗不足、帶著紅袖標的醫生了,瞧:在手術中哭喊著求幫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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