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陰影 (九)母親生病住院
父親回來不到半年,母親就生病了。
母親的肚子疼痛難忍,大隊衛生所和公社醫院的醫療條件和水平都不能確診更無法治療。老八路駕著大馬車一路顛簸送我們去了一個三十多裏以外的屯子,那裏有一家省醫科大學的“六二六”醫療隊。母親被查出肚子裏有腫瘤,不知是良性還是惡性,需要盡快做手術,當即就住院了。我留下來照顧母親,姐姐照顧家,給我們準備飯菜,父親兩頭跑,送飯和一些生活必須品。那麽遠的路,沒有直通的火車和汽車,又是寒冬臘月,父親要走很多的路才能搭上一段車,再走很多的路才能到醫院,每天如此足足有半個月。
說是醫院的住院處,其實和大車店有的一比。這是個不分男女的病房,十七、八個病人住在一個大房間裏,床與床之間的距離很小,勉強能走過一個人,是給醫生查床用的。病人都是等著做手術的,再加上每個病人都有24小時的家人陪護:有父親照顧孩子的;有老婆照顧丈夫的;有晚輩照顧老人的;還有五七幹校的人來照顧工傷的同事的。照顧病人是個苦不堪言的差事,有幾位中年男女喜歡講笑話,逗的大家開心笑笑,調解一下大家的氣氛,偶有剛開過刀的病人也會提“抗議”的,憋不住笑可是會導致刀口開裂的!有時他們不管不顧的嘮“埋汰”嗑,每當這時,母親立刻讓我出去換換新鮮空氣。病房裏的故事也是很多的,看護們也都會相互幫助照顧病人,好像一個大家庭,不僅是“熱熱鬧鬧、亂亂轟轟”,而且是很和睦的。
手術的那天早上,護士通知家人燒手術室的壁爐。醫院的條件很差,沒有暖氣,每個手術室都有那種牆外燒火,牆內暖的壁爐,由當天做手術的病人家屬負責燒壁爐。但是護士卻給錯了手術室的房間號,父親一大早就開始燒火,把手術室燒的暖暖的,而母親卻進了另一間手術室。手術開始了,是局麻,手術室裏冰冷冰冷的,母親差點就凍透了,做手術的醫生們也凍的哆了哆嗦的。好在,執刀的醫生經驗豐富,水平很高,母親的手術很成功,不到兩個小時就做好了。我至今仍然記得那位美女醫生的名字,漂亮的上海女人,姓蜜,名維翠。感謝她的高超技術,母親肚子裏的瘤子是良性的,感謝上帝!
出院後回家養病,大隊的李醫生(她是醫專畢業的,縣裏下放的)常來給母親打針送藥。李醫生建議給母親補充營養,最好燉雞或煲雞湯。家裏的雞和豬都是姐姐幫母親喂養大的,有著深厚的感情,一聽說要殺雞,姐姐就嚇得溜到鄰居家躲起來了,想讓姐姐親手殺雞那是不可能的!父親自告奮勇說:“我來!”父親哆哆嗦嗦的像個初犯的偷雞賊,好不容易捉到一隻大母雞,把倆雞腿捆在一起,然後係在一根柱子上,再把雞頭係根繩子栓到另外一個柱子上,費了五牛二虎的勁兒總算是綁好了。接下來,父親是要做“刺客”了,隻見他雙手握住刀,剛伸出去想用拉鋸的方式拉雞的脖子,那隻雞拚命的掙紮著撲瞪,每撲瞪一下,父親的手就縮回一下,幾個回合下來,父親已經嚇得不敢再出手了。
這一切,被扒在門縫裏的我看得是一清二楚,實在是忍不住了,蹦出來“建議”父親還是用長據“拉大據扯大據”吧。
“嗨,我真笨,怎就下不去手呢?”父親不好意思的說。
“讓開,我來!” 我堅定的要求。十四歲的我接過刀,深深的運了幾口氣,瞄準雞脖子,兩眼一閉,大喊一聲:“對不起啦!” 雙手高高的舉起了那“罪惡的屠刀”嗖的一瞬間猛然落下,可憐的雞與頭就一分為二了。罪過,罪過呀,本“公主”自打來到這個世界就拒絕吃飛禽走獸,小雞仔都不敢抓!這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自此,放下屠刀,立地雖沒成佛,不過再沒殺過生。
本來是想為母親燉一鍋雞湯,結果水放的太少,揭開大鍋蓋一看,做成了一隻“溝幫子熏雞”。母親說熏雞味兒十足,非常香!平生第一次做,真好假好不知道,因為我是絕對不會親自品嚐的。我把大塊的肉切下留給母親慢慢吃,夠吃好幾天的,剩下的雞骨架用來做了湯。
母親躺在炕上養病的這些天,思緒萬千。身體上的病,還可以治愈,而沉重的心理和精神上的壓力是難以承受的。母親畢竟是讀書多,性格開朗。經過這場病後,母親既想清楚了也想開了:別人能活,我們也能;別人餓不死,我們也餓不死;天塌了,也要用雙手撐起來,要堅強的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