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媛詩@文革(82-4 芷茱:小女裝呆/文革來了)

(4)文革來了(1966)

   成芷茱所經曆的極其短暫的下鄉搞四清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獲得了一紙將她鍍得金光閃閃的《表現證明》,但也促成了她的政治運動熱情大幅度衰減。這種衰減體現為一個連續函數,當日曆翻過一年,中國走進1966年、敬愛的領袖毛主席發動文化大革命時,她已經注定要成為逍遙派。人民廠的一些人積極投入到文化大革命中,成立了若幹個造反派組織,職工醫院也有兩三個戰鬥隊。龍書記頭天還在大會上宣傳文化大革命要如何開展,動員革命群眾起來同複辟資本主義的傾向作堅決的鬥爭,但第二天卻被人貼了大字報,說他本人正是醫院複辟資本主義的跳梁小醜,旋即被職工醫院的造反派奪了權,勒令每天寫檢查老實交待自己如何處心積慮搞資本主義。成芷茱雖然也學習過《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張大字報》,也天天聽廣播裏播毛主席接見紅衛兵的激動人心的嘩啦的聲響,但她心裏覺得一個醫院或者一個工廠還是要規規矩矩地運作,不能像學校裏,突然就停課鬧革命。說個很簡單的道理,醫生停下自己的工作去鬧革命,病人豈不是隻好等死嗎。她隻認自己是個醫生,職工醫院造反派的活動她絕不主動參加。成芷茱平靜地麵對大字報大辯論,麵對造反派把龍書記圍在辦公室裏舌戰直到辱罵和毆打。說實話她不知道造反派對還是龍書記對,但從大字報中的確可以看見龍書記做過很多壞事,官僚主義,推崇西醫,購買高價藥品藥械,在食堂吃小灶,拿藥回家不給錢,甚至以前私下傳他同某個護士曾經的曖昧,也在那個女護士反戈一擊的大字報上被徹底公開。那護士揭發龍書記多次言語挑逗,並故意安排兩人同時值夜班找她聊天,還有他以當她的入黨介紹人為誘餌,試探邀請她去滇池劃船。後來龍書記在群眾大會上高呼“我向毛主席請罪!”讓人覺得不過癮,直到造反派一步步引導著他麵對革命群眾自打耳光罵自己不是人,痛哭流涕地承認護士在大字報中所寫的一切事實,這才將批鬥大會推向高潮。

   龍書記之類的人物在職工醫院徹底地臭了,人人知道他是死不悔改的走資派,更知道他做夢都想摸人家漂亮護士的雪白大腿。成芷茱生活在某種小小的驚惶中,但總體上覺得那些革命同自己沒有直接的關係。可是,她想錯了。偉大的文化大革命,一定會在某一天很實際地影響到成芷茱。滇通汽車修造廠的工人醞釀成立造反派組織,但兆適同還在觀風向,並不明確表示支持。不同的單位,運動發展不平衡,人民廠是部屬企業,動靜便比較大,造反派越來越起勁,把廠領導一個個都揪了出來,說他們是冶金部某某部長的代言人之類,大字報鋪天蓋地。滇通廠是市屬小企業,暫時聽市委市政府的,一時還算平靜。成芷茱特別擔心滇通廠也風起雲湧,心裏便七上八下的。兆適同卻說沒有關係,市裏傳達上級文件,那意思很明確,工廠不要搞得像學校一樣,中央不是做了決定要穩定局麵,比如說發文停止學生到外地串聯,要求大串聯的學生都回校嗎。就算運動波及到工廠,他這麽些年來在滇通廠也算遇上過不少的事,哪一次都是虎頭蛇尾,最後都承認他是黨的好幹部,一心一意為黨在工作。成芷茱說:“我們醫院的造反派把龍書記打得鼻青臉腫的。”兆適同一笑:“你們那個老龍,我是曉得的。醫院裏小護士漂亮,他不注意影響,現在革命群眾鬥他,也是活該。”成芷茱說:“你以為你屁股上沒有屎!”兆適同說:“我肯定是有錯誤的,人無完人嘛。身為黨員幹部,理應接受群眾的監督,哪怕群眾有些方式比較過激,也要正確對待。”成芷茱說:“哼,你那種家庭出身,還有話講。”兆適同說:“有成份論,不唯成份論。這方麵我做得還不夠?上回爹從柏菇溝寫信來,我沒有拆開來看就立刻交給組織上審查了,你說是不是?他信裏麵說他要錢要糧票,沒有說別的事。要是他說別的事,我也清白。”成芷茱嘲諷說:“曉得曉得,你把錢和糧票寄到遵義你媽那裏去的,你不清白還有哪個是清白的。昨天晚上我做夢,毛主席給我說,他都相信你是跟黨走的好幹部。”

   一條又一條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在風中飛,一篇又一篇《人民日報》的雄文在雲裏繞,偉大的文化大革命熱潮翻滾,昆明革命形勢大有一日千裏之態勢。忽然間聽說雲南省委、昆明市委都貼滿了大字報,每天都有造反派要同省委書記市委書記搞辯論,不同的誓師大會輪番在東風廣場大吹東風。有天兆適同下班回來眉頭緊鎖,不想吃飯。成芷茱說:“你今天咋個了?”兆適同說:“老照出問題了。”原來,以前的照局長、現在的市委副書記照世銅也被打倒了。成芷茱一聽心裏也慌了:“他都成了走資派?啥意思?他是紅軍呀。早想著要走資本主義道路,當啥子紅軍長啥子征的。”兆適同說:“他變修了吧。前兩天還參加過他主持的會議,他在會上說是工廠不能亂,不許紅衛兵到工廠搞串聯,搞打砸搶,必要時要成立護廠隊,我正在忙這個事呢,沒想到他這麽快被打倒。”這一夜,兆適同成芷茱躺在床上,都睡不著。成芷茱問:“我明天抽個空去市委看大字報。看看照局長……嗯,照書記有些啥子罪狀。”兆適同說:“算了吧,常師傅今天還塞了兩張傳單給我呢,標題就是《把照瘸子拉出來照鏡子,紅軍中的大叛徒》。你說,我們咋個想得到他是個叛徒?傳單上說,照世銅腿上的傷是自己開槍打的,為了臨陣逃脫保小命。”成芷茱說:“真的?”兆適同說:“誰知道?既然這麽說,一定有人檢舉,革命群眾眼睛是雪亮的,不會編些東西來打倒他吧。”成芷茱說:“他是你的老上級,人家會不會說你是他的人?”兆適同說:“我同他隻有工作關係,沒有私交,你說呢?再說我也算不上是他的下級,差兩三級呢。我不可能成為他的黑線上的人物,你放心好了。”兆適同起床去小便,隻有一點點。成芷茱說:“你煩死了,就這麽一點尿也要撒,搞得我也想屙尿。”於是她也起來去坐在痰盂上滴幾滴。

   成芷茱撒了尿上床來,兆適同說:“心裏頭有事,實在睡不著。不如我們那個一場。”說著就在妻子的屁股上拍。成芷茱說:“你這個人也是,心裏頭煩,就在我這裏放炮,我是你的消……消什麽的?”兆適同忍不住笑:“消聲器。汽車排氣管後麵那個粗筒子。”成芷茱說:“好吧,讓你今天消一消。免得明天你被打倒了我們兩個去辦離婚,你就沒有資格了。”兆適同說:“怎麽消?”成芷茱說:“沒有看見我趴著的吧。”兆適同伸手去扒她的內褲:“喲,不肯臉對臉啊,搞得好複雜。”成芷茱說:“複雜啥子?那天我們龍書記在批鬥會上就趴在地上,造反派要他把屁股撅起來呢。”兆適同說:“為啥?”成芷茱說:“他自己供認他同那個護士做好事的,還說一共做了多少回,造反派就要他學來看,第一次咋個做的,第二次又咋個做的,尤其要他學護士的動作。”兆適同說:“他有這樣的膽?我才不信,同那個小護士眉來眼去差不多,哪能真的一次又一次那個。肯定是屈打成招,唉……算了,今天不做了。”成芷茱撅著屁股在等他進入呢,突然聽他說不做了,從胯下伸手摸了他一把,說:“啊,軟了?做不起來了?你們這些男人真是沒有用,大事還沒到眼前,人就先不行了,大美女在你跟前都逗不起來。你起頭說要那個一場,我給你做消音器,結果又黃了。”兆適同說:“你說得一套又一套的,好意思。”成芷茱說:“不就是個性生活嗎,不做拉倒,正人君子樣,還不許人說說。”

   不出成芷茱所預料,她擔心的事很快就發生了:兆適同也被打倒,因為他是在滇通廠頑固執行照瘸子的資產階級黑路線的代表人物。那幾日滇通廠像變戲法似的,突然就成立了四五個造反派組織。其中“毛澤東思想紅纓軍”人最多,有三十來人。滇通廠保衛科科員馮誌雄當上紅纓軍的副司令,第一把火就燒兆適同。紅纓軍的大字報狠狠批判兆適同以穩定工廠秩序為名,陽奉陰違對抗中央,把滇通廠看成是自己的資本主義獨立王國,消極對待文化大革命,死命捂蓋子。現在,英勇的造反派必須把兆適同這樣的黑線人物打得落花流水。成芷茱再也不想去市委看什麽大字報,她甚至開始強迫自己想都不要想大字報的事。可是,大字報的惡言猛語其實不算什麽,真正讓她提心吊膽的是兆適同被造反派奪了權,並且明令他每天必須到廠接受批判。紅纓軍等幾個造反派組織不停地開大會小會,把兆適同等滇通廠裏的大小幹部全部打倒。成芷茱在醫院,心卻在滇通廠。她不知道今天造反派要對兆適同做什麽,明天又要做什麽。兆適同每天回家來,都說沒什麽事,沒有挨打。成芷茱不相信,她覺得那個馮誌雄以前跟著辛正全打人打得好凶,現在難道狗改得了吃屎?這個醫生非要扯下兆適同的衣褲,職業性地檢查他身子,果然沒有傷痕,於是她繃得緊緊的神經略微放鬆了一些。她在兆適同屁股上拍幾巴掌:“你要學乖點,不要同他們硬來,小事不妨順著他們,中事就說記不得,大事萬萬不可隨便承認。”兆適同把褲子拉起來:“我是個老運動員,你說的這些我都懂。”成芷茱長歎:“搞不完的運動,啥子時候才是頭。哪個想你當老運動員啊,一來運動就傷筋動骨搞一回,不要又像上回被人整得腹腔出那麽多血。”兆適同說:“還好,這陣子沒有傷筋動骨,隻是脫層皮嘛。”成芷茱說:“脫層皮也嚇人。”兆適同說:“脫皮好,脫了皮就更白,你更喜歡嘛……”成芷茱說:“嫁給你倒黴死了。”說著,把他還沒係緊的褲子往下一拉,在他光溜溜的屁股上啃幾口:“是喜歡!我給你說,你要給我好好地保護著,靈活點,好漢不吃眼前虧,別讓這身好肉給打爛了。”兆適同把褲子扯上說:“癢死了,不興這樣的……我這些年在廠裏不貪汙不占便宜,技術方麵也不是吹的,再加上脾氣不錯,沒有得罪人,開批判會時,雖然說是廠長,但群眾發言對著我的時候倒不太多,估計也就那麽一陣風,不會出什麽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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