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媛詩@文革(82-1 芷茱:小女裝呆/兩度請戰)

第八十二章  芷茱:小女裝呆(昆明,北澗,1963-1968)

  時與事

   1963:成芷茱被多年洗腦,以為生活在幸福中。但她對兆適同過於積極有些看法。

   1964:成芷茱下鄉參加四清,正巧兆適同要去局裏開幾天會,成芷茱隻得讓四歲的蘭霏帶兩歲的德遵。在鄉下見識到極度貧困,開始衝擊她的世界觀。但她突然被中止四清工作隊的事務,回城配合調查兆適同私藏國民黨公章的事。

   1965:公章的事不了了之。

   1966:文革興起,大批幹部被打倒,包括照世銅與兆適同。滇通廠保衛科科員馮誌雄成為造反派“紅纓軍”副司令。

   1967:馮誌雄打成芷茱的主意,為徹底搞垮兆適同,去綏陽外調,但因事迫害不能實施。炮派與八二三在昆明城內武鬥。蔡玉虹夫妻雙雙落難,不得已求成芷茱把邱小娥送回遵義。成芷茱買不到火車票,但意外地被委派緊急任務要隨部隊出差,於是求部隊解決車票得送邱小娥赴遵義,自己則去到一個武鬥極其嚴重的地方。

(1)兩度請戰(1963-1964)

   讀者應該還記得汪柚怡一夜白頭。那是在1964年,來自昆明的外調人員馮同誌到遵義調查兆眾迪與兆適同關於保管的國民黨遵義縣黨部的一顆或者幾顆公章的事情。身在遵義的汪柚怡,完全不明白為什麽公章竟然與昆明、與兆適同相聯係。當時她不知道哪個級別的災禍臨頭,怕得要死,思來想去隻能如實交待 “反革命分子兆眾迪是否私藏國民黨遵義縣黨部公章一事,我本人實不知情,決不包庇”。汪柚怡當然很想知道為什麽此事由昆明來人外調,但她既不敢當麵問馮同誌,怕馮同誌認為她態度頑劣存心抗拒;亦不敢寫信向兆適同打聽,怕信件被有色冶金設備廠保衛科的人拆開來檢查。這一頭霧水,直到若幹年以後才得散。但我現在暫不揭開謎底,且讓我細說汪柚怡枉自猜疑的昆明。

   其實,身在昆明的成芷茱,也曾為公章的事難消疑慮,爛額焦頭。公章在某一天自天外飛來,速度不可用第一第二第三宇宙速度度量。它有它的軌跡,這個軌跡並非南京天文台可以精確測算,隻能用中國特色模糊解析。速度與軌跡都經常變幻著正負值,因為參照係不對稱也不守衡。當它們為正值時,可以積分為有章可循。但當它為負值時,卻又微分為出人意料。在神秘的國民黨遵義縣黨部公章飛臨兆適同頭上並且最終讓成芷茱也分擔到痛徹肺腑的打擊力量之前,成芷茱原本生活在世界上最光明美好、最蒸蒸日上的國家奉獻給人民的無邊幸福中。作為醫生,成芷茱似乎有一定的醫學知識去解釋她的婆婆汪柚怡一夜白頭的原因。不過很不巧,在本章所述的1963-1967年間,她根本不知道將要發生、正在發生、以及曾經發生了這樣一件同她的丈夫有直接關係的事。

   我輕易從2013年的電腦屏幕前飄回到舉世聞名的中國大饑荒(可惜在中國卻被誣陷為“三年自然災害”,使其知名度大打折扣甚至幾乎歸零)離開中國人漸漸遠去的那一段日子。此刻我飄浮在昆明的雲層之上和之下,經常看到一束陽光從一間診室的窗戶射入,投射在身穿白大褂的醫生成芷茱身上,也在這位美女耳邊那一綹秀發上添加一道光彩的輪廓。早年大理城的草藥西施,如今是端莊成熟的少婦,美色驚人。她美在病人都要找她看病,沒病也要設法成為她的病人。借用那首《陌上桑》描繪羅敷“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筆意,改用在《成醫生》中,正可謂“來歸相怨怒,求醫觀芷茱”。她在昆明的工作單位知名度很高。人民廠(人民有色冶金設備製造廠)這些年蓬勃發展,職工人數已達數千。大躍進運動以後,以前的醫務所,升級為職工醫院。可以說,偌大的人民廠,每個職工加上至少半數家屬,都認得職工醫院這位姓成的美女醫生。很多年以前成醫生因“罵”而聞名全廠,那一次,她先是站在大字報跟前發威,後又躲進宿舍絕食抗議,以致因傷而腿不利索的老紅軍、昆明工建局照世銅局長,竟然一瘸一拐地爬上三樓女工宿舍去向她賠禮道歉。這一段屬於人民廠的嚴肅政治鬥爭中的令人茶餘飯後不那麽嚴肅的故事,還在私下流傳。所以,很多人都知道,成醫生看起來溫柔秀美,橫起來賽過張飛李逵。也有為數不多的對成芷茱知根知底的人,還了解她夜闖警局的壯舉,比起躲進宿舍絕食,更勝一籌。又由於人民廠職工醫院擔負著周邊若幹單位職工的醫療工作,所以滇通汽車修造廠的人也都認識她。不過,我得指出,滇通廠的職工認識她,當然不僅僅因為她是人民廠的醫生,可能更因為她是他們廠的副廠長兆適同的夫人。

   我在當時昆明的雲中飄蕩,特別清楚地看到挾裹著四清運動奇幻詭異的七色風在吹雲趕雲,以至周天雲朵迷彩紛呈。成芷茱醫生同其它所有的醫生一樣,除了要完成醫生職責內的工作,還要參加政治學習。度過了大饑荒的人們,被告知階級鬥爭尖銳複雜,階級敵人隨時妄圖複辟。他們在大會小會反複學習《中共中央關於目前農村工作中若幹問題的決定(草案)》[ 此文件於1963年5月發布,俗稱“前十條”。],努力理解“當前中國社會中出現了嚴重的尖銳的階級鬥爭情況”。成芷茱清晰地記住了文件中說的事例,並把該事例理解為“階級鬥爭”(實際上,文件中說它不是階級矛盾,可愛的政治白癡成芷茱徹底弄錯了)——保定地委的幹部到農村發現農民迫切要求社、隊認真地清理帳目、清理倉庫、清理財物、清理工分(簡稱“四清”),於是認真開展了四清工作,使四清成為進行社會主義教育的一個新階段。在成芷茱看來,社教、四清,一連串的政治術語比兆適同他們滇通廠的汽車術語好記,中央文件總是寫得通俗易懂。後來,職工醫院傳達上級文件說,現在農村幹部中有很多人懶、饞、占、貪,認真估計的話,農村已有三分之一的政權不在共產黨手裏。這樣下去很危險,過不了幾年國將不國,必須花大力氣在全國農村開展社會主義教育運動(簡稱“社教”),將社會主義事業進行到底。再後來,她聽領導念“桃園經驗”[ 1964年9月11日,中共中央發出《關於一個大隊的社會主義教育運動的經驗總結》,係國家主席的夫人王光美帶領工作隊在河北省撫寧縣盧王宕公社桃園大隊開展四清運動而後總結出來的,簡稱“桃園經驗”。],還聽傳達中共中央印發的《關於農村社會主義教育運動中一些具體政策的規定(修正草案)》[ 此文發布於1964年9月18日,俗稱“後十條”。]。成芷茱並不抵觸每周必須參加政治學習,反倒是早已習慣了它,並且把這樣的全民參與政治學習的生活模式理解為幸福新中國這部大卡車的重要零部件。在她心目中固化了一種正確的認識:共產黨領導下的新中國,就是應該政治運動多多,波瀾起伏,紛至遝來,層層推進,常有常新。不過,她以為這些文件念過就完,她隻要帶耳朵去聽即可。她知道,那麽多運動,縱使她主觀上認為應該積極參加,實際上哪一次不都是被動參與的呢。

   在治病救人和政治學習這兩大任務中穿梭的成芷茱,也在丈夫與兒女中穿梭。成芷茱天然地認為她生活在幸福中。她喜歡唱歌,在她的辦公桌上放著收音機,休息時她會把收音機調到歌曲多的台,聽那些好聽的歌曲,例如有一首《幸福不會從天降》:

     櫻桃好吃樹難栽,

     不下苦功花不開,

     幸福不會從天降,

     社會主義等不來……[ 電影《我們村裏的年輕人》插曲,馬烽作詞,張棣昌作曲。]

   在日複一日聽歌曲的同時,她心中完全接受歌詞所渲染的理念。是的,社會主義等不來,必須不斷革命。先是土改,鎮反,三反五反,後來有公私合營,批胡適,批胡風,肅反,整風,反右,更別說大躍進,人民公社,大煉鋼鐵。沒有一連串的政治運動,新中國怎麽能穩定呢?中國人民怎麽會幸福呢?怎麽能解放全人類呢?怎麽能救全世界三分之二的人民於水深火熱呢?其實,成芷茱一直在政治運動中擔驚受怕,比如她差點成為胡風分子之類。但她沒有意識到那本不該她承受。相反,多不勝數的旋律優美的歌曲大有功效,它令成芷茱不由分說接受著報紙和廣播裏一再重複的革命道理,同身邊若幹億人一樣,以為引起擔驚受怕的運動才是幸福的保證。

   醫生這個職業,總體上是很受人尊敬的,到處都是成芷茱的熟人。以前打禹賢貴和兆適同的那位馮誌雄,也曾是她的病人,乖乖地坐在她麵前,聽話地解開衣服讓她把聽診器貼在他的前胸後背。開完處方後,身為滇通廠保衛科科員的馮誌雄,也不忘謙恭地拿起處方對她說“謝謝”。作為大企業的職工醫院的骨幹醫生,她經常領受到一些臨時任務,比如送醫下鄉,比如巡回醫療。每當這種時候,或三五日,或七八天,兆適同就要當爹又當娘。成芷茱覺得自己嫁給兆適同基本上正確。這個做丈夫的在曆次政治運動中表現良好,漸漸在滇通汽車修造廠出人頭地,一步步從科員到股長直到當上廠領導。醫生人脈廣,廠長身份高,兩人般配,身在福中。在兆適同逐漸向上升遷的過程中,他很注意群眾影響,其中之一便是為了抵製貪圖享受的可恥傾向,不做資產階級,故而從來不請保姆。至於兆適同在每一次成芷茱不在家的時候如何對付得了兆蘭霏,以及後來要同時對付兆蘭霏與兆德遵,不妨任由讀者想像。我隻想說,當我鑽進成芷茱的大腦仔細掃描,很容易發現她的大腦已被基本改造成為黨所需要的青年知識分子應有的結構,甚至深入觀察其腦細胞,也能看見它們尺寸之大小,排列之方式,活躍之頻率,都符合一定之規。所以,她在自認為的比較幸福的生活中生活,比較尊嚴的繁忙中繁忙。

   成芷茱也有煩心事,其中一樣是認為兆適同過於積極,有些事情衝在前頭,顯得不聰明。作為與滇通廠相鄰的另一個廠的醫生,她永遠處於由病人們自發構建的信息中心,得到無窮多的小道消息。不管怎麽說,有很多事情在人們口口相傳的過程中會走樣,比如兆適同領頭搜查室友禹賢貴的私人物品,幾乎把禹賢貴送進了監獄,被某些人看成是兆適同不服氣禹賢貴的技術,把禹賢貴搞臭就可以為自己擺平升官路。唉,這不是瞎話嗎,當時搞肅反抓國民黨特務,是政治任務,兆適同是黨員幹部,怎能不提高警惕擦亮眼睛。成芷茱同兆適同探討,如果寫份匿名舉報信,由別的人來搜查,是不是可以避免那些可惡的傳言呢?兆適同直擺手,根本不接受她提出的假設。為什麽要匿名?親自搜出禹賢貴的罪證,不是很光榮的嗎?成芷茱說不過他,但口頭上不服輸,便說他明明沒有看見過禹賢貴有發報機,為什麽不說“沒看見”,卻要說“可能有”呢?後來要不是在勒朋江水庫打架,這件事會害了禹賢貴一輩子。在這一點上,兆適同真的是無話可講。他也不讚成這種誘供,實際上也寫在思想匯報中的,偏偏還讓成芷茱讀過,這輩子讓她有辮子可抓。

   有一次,成芷茱有了新的擔憂。那還是在“後十條”傳達之前。職工醫院要抽調部分人員下鄉去搞四清,要求吃住在群眾家中,至少三個月。醫院黨支部現在的書記姓龍,他在全院職工大會上要求各科室人員先報名,結果是除了年老體弱的、出身不好的,無人不報名。成芷茱雖然首先想到的是應該積極報名,但接下來也不得不考慮自己還得照顧孩子。若真下鄉搞四清,四歲的兆蘭霏和兩歲的兆德遵怎麽辦?這回一去就要三個月以上,兆適同實在應付不了的。但她不得不寫一份積極要求參加四清運動的請戰書,不寫會授人以柄。後來醫院批準了她的請戰書,但也考慮到她的家庭情況,第一批和第二批下鄉搞四清都沒有派她。後來,成芷茱見報紙上天天說四清運動如何搞得轟轟烈烈,又聽兆適同說中央在下一盤很大的棋,經過偉大的四清運動,社會主義必將取得更大勝利,這是爭取進步的好機會。聽兆適同如此打邊鼓,成芷茱知道他的意思,隻好硬著頭皮又寫了一份請戰書。她心裏想,表個態沒問題,領導不會真的派自己下鄉去。沒想到去鄉下的好幾個同誌生病,有的病得不輕,必須要從醫院再抽調人替換,這樣,龍書記真的來找成芷茱說事。雖然龍書記是商量的口吻,但騎虎難下的成芷茱,不能不表示堅決服從組織分配。龍書記把她分在離昆明最近的一個點,這樣的話,她回家方便。那是彌樂縣的奇孟公社,兆適同曾短暫地去修勒朋水庫的那個地方。書記還寫了一份情況說明信,蓋好公章交給她,悄悄對她說:“到了鄉下,把情況向工作隊長如實反映下,我想他會正確堅持關心同誌的優良作風,半個月回家一趟沒問題,說不定還允許你每個星期都回昆明的。”成芷茱很滿意領導的安排,認為龍書記同早先那位藍書記作風就是不一樣,他沒有犯官僚主義錯誤,非常了解基層群眾的實際情況,她感謝黨的幹部,因為這使得她又一次親身感受到了黨對她和她的家的無微不至的關懷。

   成芷茱將要出發的頭天,是個星期天。她同兆適同原本計劃帶孩子去公園玩,但很不幸,這天一大早兆適同就去局裏開會。兆蘭霏同兆德遵眼巴巴地等著去公園玩,她想一個人帶他們去,正猶豫著,天下起雨來。她望著陰沉沉的天,隻好哄孩子:“霏霏,遵遵,下午不雨我們再去。”她開始胡亂收拾行李,不時罵一罵滿屋亂跑的德遵。中午時分兆適同回家來,卻說他回來收拾幾件衣服,馬上還要回局裏去,參加集中學習,這幾天都不回家了,多長時間沒準。成芷茱似乎發現丈夫說話時眼神有些飄忽,但也就那麽一刹那,她便沒放在心上,以為他是累的。兆適同一般不太跟她說工作上的事,因為她聽不懂也不愛聽那些汽車方麵的術語,什麽活塞呀、油泵呀、差速齒輪呀、製動軟管呀。成芷茱說:“牙刷毛巾也要帶?哎,你幾天不回家,娃娃哪個管?我要不要去同龍書記說一下,等你集中學習回來我再下鄉去?”兆適同認真說:“你們龍書記做了那麽多的特殊安排,你不好不去。”兆適同拎著他的洗漱用品和換洗衣服先離家而去了。成芷茱想把蘭霏同德遵先放在鄰居何大嬸家,便去同何大嬸商量。但何大嬸說她最近顧不過來。成芷茱“哦哦”應了幾聲,退出何大嬸家門,心裏覺得有些不對勁。以前何大嬸臨時照看孩子都很熱情的,而且成芷茱夫婦也不虧待她,怎麽現在變了個樣啊?成芷茱出發在即,急得跳腳。可是跳腳也沒用的,隻好靜下心來想辦法。

   到了晚上,她把兩個孩子喊到跟前,一五一十對他們交待:“霏霏,遵遵,媽媽要下鄉搞四清,爸爸這幾天也不在家,隻有你們兩個在家。”蘭霏認真地點頭,德遵卻不以為然。成芷茱拉長臉,凶巴巴地對兒子說:“遵遵!你保證,要聽姐姐的話!”兆德遵嘟著嘴說:“聽話。”成芷茱拉開抽屜,把買好的飯票指給蘭霏看:“這是饅頭票,這是飯票,認得不?”蘭霏說:“認得。”成芷茱說:“菜票呢?”蘭霏說:“也認得。紅的是一分,綠的是二分,藍的是五分。這種大的,是一角。”成芷茱很滿意:“好,霏霏能幹。早晨一個镘頭,兩碗稀飯,不要打菜,回家來吃泡菜。你拿飯菜票,我看你拿不拿得對。”蘭霏很準確地把一張镘頭票和二兩飯票抽出來。成芷茱再教她:“中午和晚上一樣的,每一頓打三兩飯,買一角或者一角五分錢的菜。湯不要菜票。”蘭霏額上冒出些許汗水來:“曉得了。”成芷茱說:“明天是星期一,一大早我就走了。早上要曉得醒,睡過頭了食堂關門沒得飯打。你不要拿錯了菜票。這是你們兩個吃一個星期的。萬一爸爸這幾天都不回家,夠你們吃了。我在下個星期天肯定會回來的。”兆德遵心不在焉,突然喊:“媽媽,粑粑,我要屙粑粑。”成芷茱說:“自己端痰盂。”德遵說:“哪個,痰盂?”成芷茱要幫他拿,突然改變了主意:“霏霏,你幫他拿痰盂。”蘭霏乖乖地去把痰盂端過來,德遵笑嘻嘻地把褲子拉下坐在痰盂上。成芷茱繼續給女兒交待各種事項:“除了上食堂吃飯,你們兩個哪裏也不要去。要是迷路了,沒有人找你們回家,北澗山裏麵有老虎,你們被老虎叼去吃了我沒辦法。”“你同遵遵去食堂時,一定要把他的手牽著,不許放。”“這是開門的鑰匙,掛在脖子上,不要忘了,要不然去食堂回家進不了門看你們去哪裏睡覺。”蘭霏一臉嚴肅,認真地領受著光榮任務。這時德遵又喊:“媽媽,屙完了,揩。揩。”他把屁股撅得高高的,仔細看自己屙在痰盂裏的作品。成芷茱說:“坐穩,放那麽多臭氣出來,討打。我找草紙。”蘭霏說:“媽媽,我幫遵遵揩。”成芷茱看著蘭霏明亮的大眼睛,突然心裏不忍,眼淚立刻在眼眶裏打轉。她別過臉去,不讓女兒發現。兆蘭霏當然沒有那麽多的心眼,她拿著草紙,認認真真地折疊,然後給弟弟揩屁股。成芷茱悄悄看這一對兒女,真是不放心得很,眼淚終於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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