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後與九零後的年輕人往往不理解，我們老一輩為什麽不能忘懷文化大革命中那些悲慘的、荒唐的事情。他們不知道，我們所經曆的歲月瘋狂、人性扭曲的時代，在我們身上打下了太深太深的烙印，在我們心中刻上了太痛太痛的傷痕，讓人想忘也忘不了。下麵就是藏在我記憶深處的一個文革故事：
C是一個遊走江湖的測字先生，祖輩上就靠測字為生。所謂“測字”，就是某人對某事信口隨意說一個字，測字先生便可根據他所說之字預測其所作所為的凶吉。“測字”傳到C先生這一代，新中國成立，已經是窮途末路，共產黨人不相信“生死由命、富貴在天”那套迷信，他隻好由公開擺攤、走街串巷轉入半地下狀態的“守株待兔”。十裏八鄉，私下裏來找他“測字”的人依然不少，也足以維持生計。
傳說C先生解放前夕曾為某富貴人家剛剛滿月的娃娃“測字”，請娃娃父親隨口說一個字，他按娃娃父親所說的字掐掐算算，臉色大變，急忙寫就幾行草字，交給娃娃父親，說：“你若信我，按此辦理；你若不信，權當戲言。”說罷，不拿任何報酬，匆匆離去。娃娃父親將信將疑，把C先生的字條壓在送子觀音蓮花座下，時間一長也就忘了。文革中，當年的娃娃已經長大成人，成為某高校的高材生，隨波逐流參加了一個名聲很大的群眾“造反”組織，為了表示與“反動家庭”劃清界線，帶領一幫人“殺”回老家，將生身父親活活打死，並當眾暴屍抄家。眾人抄出了C先生當年所寫字條，隻見字條上赫然寫著：“此兒父之克星，父必喪兒之手。唯將此兒過繼，方能消災解憂。”兒子見此字條，頓時目瞪口呆，從此瘋瘋癲癲。
C先生很為他高明的“測字術”自豪，喜歡在親朋好友中炫耀。一次婚宴上，C先生多喝了幾杯，與自己的外甥爭執起來。外甥是紅衛兵，對文化大革命的統帥毛主席、林副主席百分之二百的忠誠，絕不允許任何人講一句毛主席、林副主席的壞話。可是C先生卻在酒席上公開說：“林彪算什麽副統帥？什麽接班人？明明是躺在毛主席身邊的一隻‘林中虎’，而且是個要搶班奪權的‘猛虎’，毛主席難道就看不出來，聽之任之嗎？若這隻‘猛虎’貿然衝下山來，必定摔死，絕不會有好下場，……。”聽者無不大驚失色。外甥警告他，不要惡毒攻擊林副主席，他還強詞奪理，搬出“測字”的學問與外甥論理。氣得外甥與一夥紅衛兵當場就將C先生捆住，扭送到“造反派”司令部去了。
第二天，“造反派”立即召開批鬥“惡毒攻擊林副統帥的現行反革命”大會，把C先生五花大綁揪出來示眾、批鬥。開始還比較“文明”，無非是讓C先生跪在台上，幾個“義憤填膺”的“群眾代表”輪番上台“控訴”C先生的罪行，大家聲嘶力竭地跟著喊喊口號。如果C先生低頭認罪，可能頂多受點皮肉之苦，還不至於把命丟了。可是他偏偏不肯，還說什麽“隻認命不認罪”。漸漸地，群眾的情緒就在上台發言的“代表”的煽動之下越來越激昂，石塊、磚頭開始不斷地砸向C先生，砸得C先生滿頭滿臉是血。鮮血讓人群中某些以此為樂的混混更加亢奮，隻聽有人大喊：“你測字測得那麽準，算得出今天就是你的忌日嗎？！”喊罷，一夥人不由分說，一哄而上，打的打、踩的踩，瞬間便讓C先生命歸黃泉，也不知道是被打死的還是被踩死的。那夥人又一哄而散。批鬥會稍稍中斷了一會，但並未停止，事先安排好的發言人照樣依次上台，對著C先生慘死的屍體“控訴”，隻不過每個人的發言都臨時加了一句“罪有應得”之類的話。有的人還在發言之後狠狠地踹上C先生未寒的屍體一腳，以示非如此不能“解恨”。
C先生屈死之後第三年，1971年9月12日，林彪叛逃，墜機摔死在蒙古溫都爾汗。消息傳來，大家都說C先生“測字”測得真準，一時傳為佳話。可惜，眾人的讚譽C先生再也聽不到了。
附：測字術一例（閱讀時請注意分析所測字的結構）
明朝末年國運衰敗，各地農民起義如火如荼。崇楨皇帝憂心忡忡，擔心江山社稷，就化裝到民間請教一個有名的測字先生。測字先生叫他隨口說一個字，他就說了一個朋友的“友”字，測字先生馬上說：“不好，‘反’字露頭了！”一句話道破了崇楨的心病，他趕快改口說：“我說的是有沒有的‘有’”。測字先生說：“那更不好了，‘大明’江山丟了一半！（“大”字丟掉了捺，“明”字丟掉了“日”，合在一起成了“有”）”崇楨隻好又改口說：“我說的是申酉戌亥的‘酉’”。測字先生說：“那更糟糕了，‘至尊’身首異處了！（“尊”字掐頭去尾，隻剩中間的“酉”）”接連三句話都沒好兆頭，崇楨徹底失望了，拿出包袱打算付了錢了事，可是心裏著急，手不住地發抖，怎麽也解不開包袱，就用嘴去咬包袱巾的一角。測字先生臉色大變，轉身就走，說：“口下含巾，乃一‘吊’字，今天怎麽這麽倒黴，碰到一個吊死鬼！”幾年以後，崇楨果然吊死在禦花園中的一棵樹上。
注：算卦與測字是中國古文化的兩大特色。算卦：遠古的時候，大至國家，小至家庭，一切大事都要通過算卦來作出最後的決定。至今，上至達官貴人，下至黎民百姓，對於算卦仍然是半信半疑。測字：一個人隨便說出一個字，測字先生便可以根據他所說的字預測其所作所為之凶吉，這在西方人看來是不可思議的，在中國人眼裏卻是順理成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