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年代初期,我被招進地區電信局當學徒工。那時候,地區電信局約有三百號人馬,一大半是年輕女性,同期招進的絕大多數也是女孩子,就是進電話電報班。那時候,電話電報還是手工的,電話機房一字幾排擺開幾十台交換機,繁忙時,一進機房,就是女孩子們嘈雜,而清脆的“你好”要那裏“請等”請講話“這些簡單用語和劈裏啪啦插,拔塞子的聲音。電報房收發是分開的,發報的就聽見滴滴嗒嗒聲不絕於耳。收報房卻安靜的出奇,有時能聽見鉛筆抄報的沙沙聲。另外就是工程隊和線務維護,這些當然是男人們的事。
我被分配到維修部做學徒工,學徒期三年,一月18 塊,轉正後工資較高。開始平時就是維修交換機,電話,摩托車等。電話機都是用戶送來修理的,那時候電話還是搖把的,電話難打,搖個幾次,幾十次稀鬆平常,送修的電話多半就是鈴不響,手搖電機壞了,經常換個新碳刷就可,修好後要接鈴鐺測試,通常也免了,手指往兩個電極一搭,搖一下把手,指頭發麻,好了。這個事我幹的不多,多半由幾個老女工做。我喜歡搗鼓摩托車,送來修的摩托車問題多多,要起死回生很不容易,但修好後很有成就感。騎著修好的三輪摩托車在河灘試車兜風,那感覺是美極了。
我們班有十來個人,一半是大學畢業生,班長是一位去過朝鮮戰爭的退伍指導員,沒有多少文化,可人好極了,副班長是個文革前郵電學院畢業的高材生,一文一武都是幹工作的好把式。那年,局裏在市中心蓋起新的電報大樓,我們忙起來了,整個設備要更新換代,自動交換機首次登台,一萬門的容量,整個機房就一層樓, 光機架安裝就是大工程,那個年代工業不發達,儀器,設備很多沒有配套,光上架,連接都費牛勁了,鐵架子都是自己用三角鋼焊的。我那時就必須學會電焊,噴漆和電工的所有活兒。業餘時間就得看書,我這個初中生,自學了電工學,電工原理,機誡製圖等,凡事都能獨當一麵了。有幾次,縣級電信局電源,電池設備更新,班裏派我這個學徒工去做,著實讓他們吃驚,縣局長專門打電話問,是不是搞錯了,讓個娃娃來能幹麽?回答是我們派去的,當然能幹。又一年,省局給了新任務,由於通信線材短缺,要我們建立塑料線生產線。誰也沒幹過這個,就到處參觀學習,跑設備,材料。關鍵是一些設備沒有現成的,得自己造,多虧是那個年代,企業間講社會主義協作,可以四處出去求援,拿張介紹信,跑到任何一家大企業,說你需要什麽,二話不說,告訴你什麽時候拿東西,經常就收工本費而已。我自己也參與設計,製造零部件,經常是一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工作,甚至經常通宵達旦趕時間,半年時間就把生產線搞起來了。我們的班長盡管不懂技術,但他任何需要人的地方,他都在,他能幹的,他一定會幹,經常也是日以繼夜,辛勤奉獻,他的耳朵在朝鮮被炮彈震壞了,半聾子,大家經常也逗他,跟他開玩笑,他從來也不堖。副班長更是業務專家,凡業務的事都是他做最後決斷。他們之間好像也沒發生過大的矛盾,那時候,確實沒有人太多計較個人得失的。月底幾塊錢的獎金,讓來讓去,年底先進工作者好象總是我的。
有人總是拿今天的眼光看待那個時期,但對於我來說,那一段時間雖短,而在我的心中留下的記憶最深刻。因為年輕,精力旺盛,我把最好的時光貢獻給那個年代,貢獻給國家和人民。當我每次回到那個地方看一眼,我都會回想其那奮鬥的日日夜夜。我為那個城市的建設流過汗,我為改變那裏的落後麵貌出過力,甚至流過血。有一次,汽油噴燈的接口漏油了,頓時失去控製,眼看大火要燒起來,會造成大事故,我用工作服一捂,抱起著火的噴燈跑出車間外空地上滅火。手掌和前臂燒傷一大片。
我不是說文革前文革中沒有那些落後的,不好的事。隻是感覺有些年輕人對那個時候確實不太了解,把一切都給妖魔化了。那時候的確是貧窮,但不等於人人都痛苦,至少那時候我沒感到不幸福,我對於我吃過的那些苦,流過的那些汗,始終是無怨無悔。我周圍的普通人都很努力的奉獻,人們的精神麵貌不比任何時候差。有些時候形式主義確實過多,但是,大多數人是真誠的,努力的,講貢獻的。這也許是老毛倡導的為人民服務的結果。國家的發展史上有這一代人的功勞,國家工業化的基礎就是這一代人打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