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漢地紀實(8)

六.除 四 害
 
正是油菜花放黃小麥抽穗的時節,田野裏黃裏有綠綠裏夾黃,呈現出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預示著今年豐收在望。
這天早晨,正在聽課的我們,突然聽到學校的廣播響了,全體師生立即集合到內院裏聽報告。做報告的縣委領導說,全民動員起來,積極響應黨中央和毛主席的偉大號召,開展“除四害,講衛生”運動。從明天起,不管是城鎮還是農村,所有的機關幹部、農業社社員、學校師生,全民動員打一場圍剿麻雀的人民戰爭,力爭在十天之內,把麻雀從中國的天空地上鏟除幹淨。會後,我們掃地的掃地,鏟草的鏟草,擦玻璃的擦玻璃,幹得熱火朝天。
第二天一早起來,一場圍剿麻雀的人民戰爭打響了,我們帶上各自的武器,來到劃定的區域開始戰鬥。戰鬥隊分成兩個分隊,大部分屬地麵部隊,小部分是登高部隊。所謂登高部隊就是選身強力壯的同學,手執竹竿,杆頭上拴上繩子,繩子的另一頭係上紅紙,上到房頂,在空中搖旗呐喊。
見有麻雀飛來,地麵部隊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人人敲著臉盆,扯起嗓子“嚗嚗”地吼個不停,站在房上的人搖動手裏的竹竿,紅紙在空中飛揚,嚇得麻雀無處藏身,不得不疲於奔命,累得支撐不住一頭紮到地上,乖乖地當了我們的俘虜。捏在手裏的小俘虜,個個心髒噗噗亂跳,有的當場死去,有的不一會兒就閉上了眼睛,對於那些一息尚存的立即處死,格殺勿論。另外,像燕子、黃豆雀,“磨刀石”,魚燕等小鳥,大概與麻雀有近親關係,受到株連,做了殉葬品。
傍晚,同學李俊聲約我到學校北麵的小溝裏去,他從手提袋裏掏出八九隻死麻雀說:“老師讓我扔掉,扔掉多可惜,還不如打打牙祭。”於是一齊動手,把麻雀退毛破肚去頭,在水溝裏淘洗幹淨用菜葉分別包好,就近撿來幹枝枯葉,放進架起的篝火裏煨燒,我倆趴在溝坎邊輪番吹火,篝火越燒越旺,不一會兒就燒熟了,雖然沒有作料,但都吃得津津有味心滿意足。
那時我才十五歲,還沒有脫離孩子的天性,覺得這個運動既有意義又特別好玩,可以調節整天讀書的枯燥乏味,更不像現代人受自然環境保護意識的束縛,真有“此間樂,不思蜀”的感覺。
在圍剿麻雀的過程中,登高部隊常常遇到麻煩,上到單位、學校的房頂上自然沒人過問,要是上到私人的房頂上,這家人就很不高興,生怕踩壞了屋瓦而百般阻撓。同學們拿出幹擾運動的大帽子和他們理論,膽小的一再叮嚀莫踩壞了屋瓦不得不退讓一步,膽大的免不了爭吵一番,頂替學生自己爬上屋頂,很不情願地固守著一方領地。
這個時期,田野裏的莊稼正在灌漿結籽,見麻雀從天而降,同學們急忙在地裏搜尋,跘倒秸稈在所難免,農民十分心疼憤憤而然,但運動至此不敢怒也不敢言隻能心生悶氣,好在如今的莊稼已不是他個人的了。
一連幹了七八天,天上地上幾乎沒有了雀鳥的蹤影,縣上幹部來校做了總結講話,宣布圍剿麻雀的人民戰爭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下一步要轉入消滅蒼蠅的戰鬥中去。
家住街上的同學經濟條件比較好,可以花八分錢買一個既漂亮又好使的細鐵絲網蠅拍,鄉巴佬就沒有這麽奢侈,為了做到人手一拍,大家找來硬紙板,用錐子鑽上孔,縫在用竹片做成的把手上就成,外形和買的差不多,隻是用起來不那麽順手方便。
我們兩個一組三個一夥,打早起來,就拿著拍子到附近各家各戶去打蒼蠅。因為住戶不願意別人進到自己家裏,常常鎖了房門一走了之,我們隻能在戶外“運動”。
打到的蒼蠅用紙包好,回校要一個個點數統計戰果。蒼蠅不好打了,又開始到糞坑裏撈蛆,撈來的蛆蟲沒法計數,就用秤稱。成績最大的是我班羅喜成的二人組合,一次撈了滿滿一糞桶,抬回學校,桶裏桶外白糝糝的,蠕蠕動動熙熙攘攘,一堆齷齪的小生命令人作嘔。
消滅麻雀蒼蠅可以打人民戰爭,但對付老鼠蚊子就沒法這樣幹。校長在全體師生會上講,消滅這兩種東西是一項長期的戰爭,要常抓不懈,規定每個學生每周至少要交兩隻老鼠尾巴。兩隻尾巴聽起來不多,但任務不輕,還得叫家裏人幫忙,平時捕到老鼠割下尾巴,待星期天下午帶回學校交差。有的同學一次可以拿到三四隻尾巴,剛開始如數上交,得到表揚。後來變得聰明了,多餘的一條可以換一頓飯票,交易在暗中進行。
至此,曆時兩周的“除四害,講衛生”運動的硝煙才漸漸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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