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馬親王的《長安十二時辰》終於播出，兩天狂刷十二集，這兩天也看到很多業界大佬發了片裏的服裝道具盔甲武器的科普文，確實稱得上考究且良心了，作為講了三年半東方音樂美學的柴叔，也忍不住手癢說幾句。今天先講劇裏出現的琵琶。
第一集開頭的琵琶演奏
? 第一集一開頭長鏡頭從長安城全景拉下來，就是一副唐代美人演奏琵琶的畫麵，看到琵琶眼前一亮，這不是日本正倉院收藏的唐代紫檀木畫槽四弦曲項琵琶嗎！角度的關係，我們隻能看到右側兩個琴軸，其實曲項琵琶在右側兩個琴軸處向後九十度翻折，所以另外兩個琴軸剛好被擋住看不到。琵琶這個名字其實來源與擬音。“枇杷本出自胡中，馬上所鼓也。推手前曰枇，引手卻曰杷。”——東漢 劉熙《釋名》。在西方這類樂器被成為琉特，最典型的是中世紀盛行的魯特琴。看下麵兩張圖你絕對能看出來這兩種樂器的親戚關係，還不是特別遠房的那種。
文藝複興時期 卡拉瓦喬的油畫作品
正倉院四弦曲項琵琶立體圖
? 近些年很多人在強調唐五弦琵琶，其實唐代的琵琶分四弦曲項和五弦直項兩種，並且從隋代開始，就把這兩種琵琶分開稱呼，琵琶多指四弦琵琶，五弦琵琶則直接叫五弦。“琵琶、五弦及歌舞伎，自文襄以來皆所愛好，至河清以後，傳來尤盛。”——《舊唐書·禮樂誌》。唐琵琶演奏時用撥子撥奏，而非現代琵琶的戴指甲指彈。白居易的“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描述的應該就是這種四弦曲項琵琶，並且這句詩還很細致地描寫了裴興奴（別問我怎麽知道她名字的，要說她們家族史又是一大堆）彈完一曲以後把撥子收起來插在四根琴弦和麵板的空隙間，這個空隙的麵板上剛好有一幅畫。
正倉院四弦曲項琵琶麵板畫樣複原圖
? 可見《長安十二時辰》裏的這個琵琶，除了琴軸上的螺鈿沒有複原（這個複原成本確實太高）和麵板上的畫沒有一模一樣複原以外（至少色調是和正倉院這件一樣的），真的是非常非常用心了。當你試圖在博物館仔細看這類唐琵琶的麵板畫的時候，你的脖子一定會極度酸爽，所以這也從文物的角度很好地說明了唐琵琶的演奏姿勢，是橫抱而非現代琵琶的直抱。為什麽要橫抱，原因很簡單，作為馬背上的民族演奏的樂器，隻有橫著抱才能夠穩定住。但是，《長安十二時辰》裏這位琵琶演奏的姿勢還是稍微有點小問題。
莫高窟壁畫伎樂圖之反彈琵琶圖 唐代
? 這張反彈琵琶圖裏，中間的反彈琵琶的伎樂天其實更多的是一種舞蹈或雜技類的炫技，而非常規的琵琶演奏，但是我們可以看到右下角有一尊坐著演奏琵琶的伎樂天，橫抱琵琶、琴首部位是朝下的。在晚唐的《宮樂圖》裏，我們也能看到，至少晚唐以前琵琶演奏是橫抱並向下傾斜。
唐《宮樂圖》 藏於台北故宮博物院
? 《長安十二時辰》描繪的盛唐時期應該不會有斜向上抱琵琶的方法，我的理解是因為鏡頭的運用和構圖上，如果嚴格按照唐琵琶演奏的姿勢，大半個琵琶就會在畫麵以外了。隨著琵琶演奏技藝的革新與日趨繁複，琵琶上用於輔助按音的品相開始逐漸增多（可以演奏出更多的音），橫抱琵琶的姿勢對於左手在各個把位上的切換來說很不方便，於是逐漸產生了向上斜抱的方式。直到明代琵琶增加到四相九品，抱琴姿勢也十分接近今天的直抱。在唐以後五代時期的《韓熙載夜宴圖》裏，我們可以看到琵琶已經開始向上斜抱，但琵琶的形製基本和唐四弦曲項琵琶一致。
《韓熙載夜宴圖》 局部 藏於北京故宮博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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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結尾，許合子出場之前的一個琵琶局部特寫，雖然隻能看到四個琴軸，但我數了琴弦有五根，我推測是仿正倉院的鎮院之寶，唐螺鈿紫檀五弦琵琶。五弦直項，按音處五相，再加上劇組不複原螺鈿工藝的習慣，我覺的八九不離十，但是不知道後麵的劇裏會不會有這麵琵琶的正麵鏡頭，我覺得可能會是我們看到它的唯一一個鏡頭，因為這麵琵琶麵板上所有花紋和胡人樂手騎駱駝的圖案全部是螺鈿鑲嵌出來的。
《長安十二時辰》第八集許合子出場前的琵琶特寫
唐 螺鈿紫檀五弦琵琶 藏於日本正倉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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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 螺鈿紫檀五弦琵琶 局部
? 總體來說，國產電視劇能夠做到這樣的精細程度，哪怕隻有一兩秒的鏡頭都如此用心，真的是很佩服劇組了，過兩天空了再講講彩車上的許合子和吹笛小哥哥原型人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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