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繁花：荷蘭(9)－海邊的皇城

如果說荷蘭的第一大城阿姆斯特丹是運河上的城市，如果說荷蘭的第二大城鹿特丹是大河上的城市，那荷蘭的第三大城海牙(The Hague)則是大海邊的城市。這座毗鄰北海的城市不僅是荷蘭唯一一個鄰海的大城市，而且是荷蘭地地道道的政治中心。這裏是荷蘭的中央政府、議會和外國使館所在地，也是包括國際法院和國際刑事法院在內的國際組織的落戶地，還是荷蘭王室的長期居住地。為什麽不是首都的海牙會成為荷蘭的皇城呢？

 

這要回溯到法蘭克王國的查理曼大帝時代。在大帝離世前，他簽訂了《凡爾登條約》(Treaty of Verdun)，把王國分給了三個兒子，海牙所在地歸屬中法蘭克王國。當中法蘭克王國的國王撒手人寰前，他簽訂了《梅爾森條約》(Treaty of Meerssen)，又把中法蘭克王國分給了他的三個兒子，海牙隸屬中法蘭克王國一分為三後的東法蘭克，後因絕嗣而被並入了《梅爾森條約》簽訂前的東法蘭克王國。從公元843年簽訂的《凡爾登條約》到公元870年簽訂的《梅爾森條約》，臨海的海牙就一直在受維京海盜的侵襲，一位名叫Gerolf of Holland的人因為擊敗了維京人而得到了中法蘭克國王的獎賞。國王除了賞賜給他包括海牙在內的土地外，還加封他為荷蘭伯爵，荷蘭(Holland)的名稱也正是來源於他的姓氏。

 

海牙和平宮

 

海牙

 

海牙席凡寧根

 

300多年後，這位荷蘭伯爵的後代威廉一世在海牙出生了。長大後的威廉參加了為奪回被穆斯林薩拉丁占領的耶路撒冷的第三次十字軍東征，之後把海牙變成了自己的狩獵地，因此海牙也被稱為“伯爵的森林”。這稱呼，一看它就跟從沼澤地裏“生”出的阿姆斯特丹和鹿特丹不一樣。沒錯，如果說阿姆斯特丹和鹿特丹的最大特色說水，那海牙的最大特色則是樹，這種不同讓海牙的發展路徑跟大河邊的城市的發展路徑都不同。它沒能趕上11世紀後在萊茵河、斯海爾德河和默茲河沿岸毛紡織業發展的班車，卻獨辟蹊徑發展成了荷蘭的皇城，這皇城的稱謂，來自於威廉一世之子威廉二世。

 

威廉二世在神聖羅馬帝國大空位時代曾當選過羅馬人的國王，即德意誌國王。就是他，授予了代爾夫特城市權。這位荷蘭曆史上唯一的德意誌國王當選後，立刻在海牙修建了城堡，還豎起了高高的樹籬。從這個城堡“托生”的那天起，海牙作為荷蘭皇城的地位就不可撼動了。這些高高的樹籬讓海牙有了“伯爵的藩籬”之名，威廉二世建的城堡變成了今天的騎士廳(Binnenhof)，每當國會開會日，荷蘭的君主都會在這裏發表演說，正式的皇家招待會也會在這裏舉行。

 

海牙

 

海牙

 

海牙

 

隻有藩籬，沒有城牆的皇城“誕生”時，恰好是13世紀中葉。此時，英格蘭正在開辟了英格蘭中世紀最強大封建王朝的金雀花王朝開國君主亨利三世統治時期；法蘭西正在既是國王，也是聖徒，被稱為“國王中的國王”的路易九世執政期間”。這三位“大咖”每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可以想象那個時候的歐洲多熱鬧。而這時的東方，控製東西方貿易樞紐的君士坦丁堡在強盜十字軍建立的拉丁帝國手中；成功抵禦了十字軍進犯的羅姆蘇丹國已分裂，成為了蒙古伊爾汗國的附庸，海牙就是在這些曆史大事件中走進了曆史的舞台。

 

當海牙初出茅廬時，今天的荷蘭還沒問世呢。隨著威廉二世的被殺，“羅馬人的國王”桂冠也被英格蘭金雀花王朝的亨利三世戴到了頭上。當亨利三世死後，神聖羅馬帝國皇帝及奧地利哈布斯堡王朝的奠基者魯道夫一世結束了大空位時期，海牙隨之並入了哈布斯堡王朝。雖然此時海牙對於哈布斯堡王朝來說並不是重要的存在，但瀕臨北海的地理位置卻讓它可以靠鯡魚貿易為生。隨著保存鯡魚的“一刀去除內髒法”的革命性創新在荷蘭所在地的問世，隨著歐洲大陸黑死病的爆發，默默無聞的海牙開始有了生機，一些小城鎮在城堡附近被興建，而此時的安特衛普和布魯日等城市已經“紅”得發紫，可海牙連城市都不是，更別提城牆了。不過，這裏卻是荷蘭伯爵的居住地。

 

海牙

 

海牙

 

海牙

 

海牙

 

在歐洲超級君主查理五世誕生的16世紀元年，海牙才被批準興建城牆，可城裏的居民否決了這一批示，集資建造了市政廳，這一決定為它之後的悲劇埋下了伏筆。當查理五世統一了南北尼德蘭後，海牙度過了一段平靜的時光，但經濟上仍然不是尼德蘭地區的“生力軍”，這時它的鄰居代爾夫特和鹿特丹都成了紡織貿易中心和釀酒中心等。查理五世去世後不久，北尼德蘭爆發了反抗西班牙帝國的革命，沒有城牆的海牙因是革命的中心而倒了大黴。不僅城堡被攻陷，而且城堡外的聚落也被燒毀。好不容易熬到荷蘭共和國建立，可把共和國推向高潮的莫裏斯與西班牙帝國發生了80年戰爭，海牙接著倒黴。在戰爭初期，它就遭到了西班牙軍隊的劫掠，還差一點被滅城。

 

隨著荷蘭共和國一步步走向輝煌，海牙也迎來了好時光。莫裏斯在這裏修建了運河，加強了防禦工事，還把共和國國會也移到了這裏，不過，此時它依然不是城市，也依然沒有城牆。海牙最終被升格為城市是在拿破侖弟弟路易·波拿巴統治這裏時，可這個時候，尼德蘭的璀璨之花都已經凋謝了。那海牙什麽時候才開始真正花開四季的呢？

 

去海牙沿途

 

去海牙沿途

 

去海牙沿途

 

去海牙沿途

 

要等到荷蘭的“親家”－俄羅斯帝國“腰”特別粗的時候。在被稱為“歐洲救世主”的俄國沙皇亞曆山大一世把法軍從荷蘭的土地上趕走之後，俄國就成了荷蘭的“大哥”，他自己也把妹妹許配給了之後由荷比盧組成的荷蘭聯合王國的國王。隨著比利時和盧森堡的獨立，隨著法國大革命的爆發，隨著荷蘭上議院和下議院權利的增強，作為上下議院所在地的皇城海牙才在“大哥”的鼎力支持下，厚積薄發，迅速發展起來，到19世紀末，人口已達近20萬人。城市的繁榮帶來了文化的大發展，呈現荷蘭風光的海牙畫派在這裏興起，之後，海牙畫派畫家向阿姆斯特丹聚集，形成了阿姆斯特丹印象派。

 

中國人常說，“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說得真是千真萬確。如果說阿姆斯特丹這匹“千裏馬”是因為受到了莫裏斯和俄國沙皇這兩個“伯樂”的青睞才有了第一個和第二個黃金時代，那海牙這個“千裏馬”則是受到了德意誌國王威廉二世和俄國沙皇這兩個“伯樂”的熱捧才有了皇城之位和一騎絕塵。看看荷蘭的近代發展史，是不是荷蘭跟俄羅斯“打斷骨頭還連著筋”，難怪連普京的大女兒嫁的都是荷蘭富商呢。

 

海牙席凡寧根

 

海牙席凡寧根

 

海牙席凡寧根

 

可是，這位“大哥”也不能永生永世保護荷蘭和海牙，在二戰期間，這座皇城因地處德國的大西洋防線上而遭到了德軍的“胖揍”，除了在大西洋防線上的建築物都被拆毀了以外，德軍還在這裏上演了世界曆史上的首場空降戰。不知道應不應該用“首鼠兩端”來描述荷蘭，它在一戰中保持中立，但親法的王室在二戰開始前一直在配合法國的“馬奇諾防線”的延深線對德國進行要塞防禦。眼看二戰爆發，荷蘭發現形勢不妙又宣布中立，可是這一次荷蘭沒那麽幸運。二戰中，一馬平川的荷蘭地處德軍繞過馬奇諾防線，進攻法國最便捷的路線上，希特勒擔心英法聯軍會進入荷蘭布防，於是假惺惺地允許荷蘭中立 ，還認可荷蘭人是雅利安民族，但實際上隻是為了麻痹荷蘭而已。

 

保持中立的荷蘭也不傻，它在波蘭被入侵的第二天就進入了防禦作戰狀態，計劃在英法陸軍到達前，用荷軍延遲德軍進攻。為此，荷蘭設置了3道防線，最後一道是鹿特丹、阿姆斯特丹、烏德列支和海牙地區組成的荷蘭要塞，可德軍要摧毀的就是這個荷蘭中樞神經的要塞，而荷蘭皇室、政府機關和高級指揮部所在地的海牙，自然首當其衝。不過，第一次使用空降兵的德軍在占領了海牙的3個機場後卻遭到了荷蘭軍隊的反衝擊，德國空軍被趕出了海牙機場，海牙取得了保衛戰的勝利。相比被炸成齏粉的鹿特丹市中心來說，作為荷蘭皇城的海牙是幸運的。我想，它應該跟荷蘭的代爾夫特和阿默斯福特一樣古色古香，我正是懷著對這樣的期盼開進了它的市中心。我的期盼會落空嗎？

 

和平宮

 

和平宮

 

和平宮內

 

會的。海牙的市中心一點兒也不漂亮，既沒有中世紀小鎮的獨特樣貌，也沒有阿姆斯特丹的運河環繞，還沒有鹿特丹的現代風貌。市內的房屋普遍不多於三層，建築也沒有特色，根本不吸眼球，而莫裏斯建的運河，絕大部分都在19世紀幹涸了，這些都讓海牙顯得很平庸，以至於我想拍照都不知道要拍哪裏，好在海牙有和平宮(Peace Palace)。在我眼中，它是海牙最美的建築，海牙也因為它而跟紐約和布魯塞爾等城市一起成為聯合國的主要托管城市。

 

此座棕紅色帶有兩座尖聳高塔的二層宮殿式建築建於20世紀初，屬於文藝複興風格，由美國的鋼鐵大王卡內基(Andrew Carnegie)捐贈。據說，和平宮的底層拱頂大廳都是飾以金色浮雕的大理石，地麵是由乳白色和淺藍色大理石組成的圖案。大廳中間的主樓道正中是一尊美國贈送的司法女神石雕，石雕後麵是用彩色玻璃鑲嵌而成的落地窗，走廊裏擺放著各國贈送的禮品，包括中國贈送的景泰藍花瓶。這裏有一間會議室被命名為“日本室”，原因是裏麵的所有物件都來自日本。荷蘭女王和皇室成員每天就是在這裏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

 

北海

 

北海

 

北海

 

如果僅僅是皇宮，和平宮也沒有什麽出奇之處，它最特別的地方是它被世界公認為國際法之都，國際法院、國際常設仲裁庭和海牙國際法學院均坐落在這裏。為什麽和平宮會有如此高的頭銜？原因是和平宮建成後的第二年，就爆發了第一次世界大戰，戰後成立的國際聯盟，在這裏設立了國際司法常設法庭，二戰後，與國際仲裁法庭一起改名為國際法院，這兩個法庭就在和平宮的一樓兩側。和平宮裏還有一個公共的國際法圖書館和國際法學院，1950年後，各國學習國際法的學生每年都可來這裏來參加考試，通過後即可授予學位。讓和平宮卓爾不群的還有這裏是世界著名國際法專家薈萃之地，許多重要的國際公約都在這裏通過。為了表達人們對和平的熱愛和向往，和平宮外的紀念碑周圍有一條由197顆代表世界各國的石頭組成的世界和平之路，中國贈送的一塊翠色玉石也在其中。

 

我多麽希望我能進去一睹“芳容”啊，可該死的荷蘭在lockdown，和平宮的大門緊閉，我隻能隔著大門，眺望近在咫尺，卻似遠在天涯的它。我無比遺憾地離開和平宮，開往北海海岸，那裏有一個李鴻章大酒店(Kurhaus Hotel)。在這個荷蘭的皇城，還有一個以李鴻章大人命名的酒店，我心裏充滿了好奇。這個宮殿式五星級大酒店就在海牙北海邊的席凡寧根(Sea Life Scheveningen)，當年李鴻章因受慈禧太後差遣，以頭等專使的身份到俄國參加沙皇加冕禮，後造訪歐洲七國途徑荷蘭時在此下榻而被當地華人稱為“李鴻章大酒店”。

 

席凡寧根

 

李鴻章大酒店

 

李鴻章大酒店

 

李鴻章大酒店

 

這個酒店外觀無比漂亮，當我把車開進去遠遠看上它一眼即被它吸引，可這裏不讓我停車，沒辦法，我沿著街邊找停車位。好不容易在岸邊的一個高檔住宅區裏找到了一個，下車一看，又是荷蘭語，我不知道怎麽付費。剛好有一輛車從住宅區出來，我請一位先生幫我解決了難題。一身輕鬆的我，開始漫步在北海岸邊，欣賞席凡寧根的美麗景致。

 

席凡寧根是荷蘭最著名的海濱度假勝地，也是荷比盧三國最受歡迎的海濱城鎮，它在幾百年的光陰裏都是當地人度假休閑的首選，現在每年有一千萬遊客到訪。6月中旬，鯡魚節會在海灘上舉行。屆時，人們身著傳統服裝，在迎風招展的旗幟中，慶祝第一網新鮮鯡魚。而8月每個周末的夜晚，這裏還會舉辦國際煙花節和露天音樂會，那時，絢爛的煙火和動感的旋律會讓這裏成為歡樂的海洋。可現在是冬天，不管是鯡魚節還是國際煙花節和露天音樂會，都與我無緣。冬天拜訪荷蘭，真不是一個好季節。

 

我一邊在幹淨整潔的北海岸邊閑逛，一邊走向李鴻章大酒店。在前台，我向兩個年紀頗長的接待人員說起了李鴻章的過往，希望能參觀一下這個高級酒店。他們聽完我的故事，說從未聽說過，覺得很有意思，其中一個還帶我參觀了酒店的大廳並給我介紹了酒店的曆史。

 

李鴻章大酒店內

 

李鴻章大酒店內

 

李鴻章大酒店內

 

李鴻章大酒店內

 

李鴻章大酒店內

 

這個傍海而建的宮殿式大飯店，自它於19世紀末被德國建築師建成那天起就是上流社會的社交場所。最初由一個音樂廳和一個酒店，在遭受火災後被重建，天花板由布魯塞爾的藝術家繪製。新落成的酒店接待了包括李鴻章在內的很多國王和國家元首。在20世紀60年代中期以前，這裏的音樂廳都是一個公共景點，很多頂級藝術家都在這裏演出過，英國搖滾樂的滾石樂隊和美國的節奏舞之王Ike & Tina Turner就是其中的幾位。在這個頂級酒店裏，還能欣賞到荷蘭黃金時代巨匠維米爾令人震撼的驚世畫作。當然，對於我這個缺乏繪畫細胞的人來說，再震撼的畫作我也沒能力欣賞，隻覺得這些畫作是因為有人想讓它們出名，所以它們才名滿天下。

 

離開這個美輪美奐的宮殿式酒店，我走進了那個臨海的高級住宅區，我想打探一下這裏的住宅有沒有紐約哈德遜河(Hudson River)邊的房價貴，可住宅區內連個人影也沒有。雖然我的好奇心沒有得到滿足，但站在住宅區的高處，眺望曾經風雲變幻的北海，真是百感交集。維京人、漢薩同盟、西班牙帝國和荷蘭共和國等無不在這片海中弄潮，推動著曆史的車輪滾滾向前。我“聽聞遠方有你，動身跋涉千裏。追逐沿途的風景，還帶著你的呼吸。我吹過你吹過的風，這算不算相擁。我走過你走過的路，這算不算相逢。

 

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