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發表於《世界博覽》雜誌2019年第19期
來美國遊覽的中國遊客往往集中於東西海岸，東海岸又以波士頓-紐約-費城-首都華盛頓-佛羅裏達州的奧蘭多-邁阿密這條貫穿南北的都市路線最受歡迎。美國是個地大物博的國家，陸地總麵積和中國不相上下，可居住麵積比中國還大得多，在經典的旅遊線路以外，有很多不那麽著名的城市和自然風光，遊客更少，體驗也更佳。比如東海岸從波士頓到邁阿密這條南北縱貫線上，從首都華盛頓南下佛羅裏達州的奧蘭多，中間1千多公裏高速公路，不停地開車需要12小時以上，但其實中間有很多景點比著名的大都市和迪斯尼樂園更有看頭，包括弗吉尼亞州的諾福克海灘，不僅可以在沙灘上露營，還是美軍大西洋艦隊總司令部的駐地，可以看到很多軍艦博物館和現役航空母艦。北卡羅萊納州外海綿延百公裏的島鏈，島鏈上的小鷹鎮（Kitty Hawk）是萊特兄弟成功試飛人類第一架飛機的地方。南卡羅萊納州的查爾斯頓和佐治亞州的薩凡納都是著名港口，市中心保留了19世紀古色古香的風貌，還可以參觀曆史上南方的大種植園，仿佛走進電影《飄》裏的故事情節。對軍事愛好者來說，薩凡納有第八航空隊紀念博物館，查爾斯頓更是約克城號航空母艦博物館的駐泊地，還是美國內戰打響第一槍的地方。
南卡羅萊納州的查爾斯頓，在小說《飄》裏麵是白瑞德的故鄉，書中用了一個鄉土氣息十足的中文譯名，叫做“曹氏屯”。這是我非常喜歡的一座旅遊城市，外國遊客不多，舊城中心整潔漂亮，可以坐馬車慢悠悠地逡巡。城外的大種植園也保留了19世紀南方貴族生活的場景。唯一的缺點是美國南方的夏天悶熱難當，氣候跟中國福建相似，但隻要不在夏天那幾個月去，就不會太難受，也不會有人山人海的遊客。
我來查爾斯頓的主要目的有兩個，一是探訪二戰期間的“約克城號”航空母艦艦群博物館，二是看一眼港口中心的小島薩姆特堡(Fort Sumter)，美國南北戰爭開始的地方。這艘“約克城號”並不是1942年參加過珊瑚海海戰，並在中途島海戰中沉沒的老資格航母，是1943年建成下水的同名艦，屬於“埃塞克斯級”航母，舷號CV-10，參加了1943年以後太平洋戰爭的曆次戰役，還有朝鮮戰爭、越南戰爭，到1970年退役。如今停泊在查爾斯頓老城中心隔海相望的港口對麵，艦上不僅有從二戰到現代的各種海軍作戰飛機，在機庫甲板內還有美軍最高軍事勳章——國會榮譽章獲得者的紀念館，這是非常獨特的地方。“約克城號”航母旁邊還停著“拉菲號”驅逐艦，同樣是太平洋戰爭中著名英雄艦艇沉沒之後的同名艦：老“拉菲號”在1942年11月瓜達爾卡納爾海戰中，在夜色下接近到離日軍“比睿號”戰列艦十米的距離短兵相接，重創日艦通訊指揮係統，最終在與日軍兩艘戰列艦一艘巡洋艦三艘驅逐艦的混戰中沉沒。現在這艘“拉菲號”在1943年下水，也曾在衝繩島外海遭到日軍神風自殺飛機撞擊，損失慘重，戰後服役到1975年才退役。
從“約克城號”艦群和港口對麵的查爾斯頓市中心，都有輪渡開往港口中心的小島，薩姆特堡炮台要塞。美國人對於南北戰爭曆史的熱忱不僅限於專業研究者，普通人大多也都津津樂道，因此在美國東部和南部保留了很多內戰的古戰場。在所有內戰的紀念地當中，薩姆特堡占有特殊的位置，因為這裏打響了內戰的第一炮，是戰爭開始的地方。今天這裏是美國國家公園管理局轄下的國家曆史紀念地。
美國南方的天空非常澄澈，很高也很藍，大朵白雲顯得很厚重。港內水波不興，從“約克城號”艦群開往薩姆特島的輪渡航程不到半小時，雖然輪渡收費，但薩姆特堡本身作為國家曆史紀念地，免費向遊人開放。1860年代美國內戰中，南方和北方對這裏各進行過一次圍攻，炮台工事被打得千瘡百孔，牆體、營房、指揮部、炮塔幾乎全部損毀，戰後政府進行過整修，但是本著“整舊如舊”的原則，留下了很多殘垣斷壁來紀念那場戰爭的創傷。如今的薩姆特要塞成五邊形，每邊長大約55米，最高處離水麵15米，整個堡壘外麵部分是石料，內部堡壘大多數用的磚牆，遊客可以在炮台內部隨意走動，看擺放在各個角落的大炮，也可以和國家公園管理人員（ranger）攀談，聽他們講解南北戰爭是如何在這裏拉開帷幕的。
薩姆特堡是美國在1812年第二次抗英戰爭慘敗以後，為加強東海岸各個重要港口對海防禦而興建的，到1861年南北戰爭打響的時候差不多完工了90%。1860年11月林肯當選總統，因為林肯反對奴隸製，而且維護聯邦統一的立場非常堅定，南方的蓄奴州開始醞釀獨立。南卡羅萊納是1860年12月20日第一個宣布退出聯邦的州。1861年2月七個宣布退出聯邦的南方州召開憲法會議，建立南部邦聯。這些州開始接收聯邦政府在本州範圍內的財產，例如大樓和兵營。薩姆特堡在南卡羅萊納州主要港口城市查爾斯頓的海港入口，作為聯邦政府的要塞，裏麵自然有聯邦軍隊駐守。對宣布獨立的南卡州來說，收回要塞、驅逐聯邦守軍是事關南卡州獨立地位的原則問題，於是要求聯邦守軍撤退，把要塞交給州政府。守軍拒絕以後，南卡州開始封鎖要塞。1861年3月林肯就職以後，下令派出船隊給被封鎖的薩姆特堡守軍運輸給養和增援，並通知了南卡州長。當地南軍司令，被南部聯邦任命為新成立的南軍第一位將級軍官的博雷加德準將決心要在北軍船隊增援到來之前拿下要塞。這就是南北雙方在薩姆特堡從對峙走向戰爭的政治背景。
薩姆特堡在1861年4月開戰的時候已經基本完成了土建，這座炮台有三層炮兵陣地，原來設計部署135門各種口徑的大炮，守軍定額650人，但實際上隻來得及部署了60門大炮，守軍是美國聯邦正規軍第一炮兵團的安德森少校指揮的85人，包括9名軍官。這點人根本不夠操作炮台裏的60門大炮。安德森少校還是南軍司令博雷加德在西點軍校學習期間的炮兵教官。1861年4月11日白天博雷加德派人招降安德森未果，12日淩晨第二次招降又不成功，於是淩晨4：30南軍向薩姆特堡開火了。美國內戰的第一炮是由南軍一門10英寸臼炮發射的，準確擊中了薩姆特要塞炮台。此後南軍從薩姆特島周圍的兩個要塞、一座浮動炮台和一個岸炮炮台，總共四處炮兵陣地開炮，集中了43門各式大炮，以每兩分鍾一發炮彈的速度轟炸薩姆特堡。守軍方麵雖然有60門大炮，但是人手和彈藥都不夠，為了避免傷亡，又不敢派人操作最上麵一層炮台上的大炮，第二層炮位沒有部署大炮，因此隻用最下層炮台的6門大炮還擊。而且最初的兩個半小時天還很黑，守軍等到早晨7點才開始還擊，速度是每小時發射4炮。這樣，整個4月12日白天，雙方你來我往展開了並不算激烈的炮戰，打到12日晚上，守軍停止炮擊休息。南軍持續炮擊。13日白天雙方續戰，北軍開始支撐不住了。實際上12日一天的炮戰，雙方都沒有傷亡，當時的大炮還是前膛炮，發射實心鐵球，炮台工事可以發揮很好的防護作用，但南軍使用的炮彈在發射前先在火上燒紅了，打到薩姆特堡要塞木製營房屋頂上燃起了大火，守軍人少無力冒著敵人的大炮出來滅火，炮台內木製建築燃起的大火開始威脅到炮台彈藥庫的安全，安德森下令緊急搬走彈藥庫裏儲存的發射藥，搬不走的就扔進海裏。在南軍持續炮擊34小時以後，安德森少校同意在4月13日下午2：30停火。雙方在炮戰中都沒有死傷，但令人啼笑皆非的悲劇是，14日投降儀式上，北軍鳴禮炮向徐徐下降的聯邦政府國旗致敬，結果一門炮炸膛，自己炸死2人傷4人。其餘的守軍官兵被南方送上港外停泊的聯邦政府救援船開回紐約，在紐約受到英雄般的歡迎。
如果用現代戰爭的標準來看，甚至參照南北戰爭後期動輒十幾萬大軍的戰役規模，這場薩姆特堡攻防戰顯得小兒科，規模和傷亡都微不足道。但作為點燃戰火的第一炮，它卻和葛底斯堡、“向大海進軍”、阿波馬托克斯的投降一樣名垂青史。薩姆特堡戰後，南北雙方的戰爭熱情高漲，妥協已無可能，林肯號召北方擴軍到75000人，同時蓄奴州中又有四個脫離聯邦加入南方，美國內戰足足打了四年，直到1865年5月戰爭結束，雙方參戰軍隊總數超過3百萬，陣亡總數62萬，相當於美國曆史上所有其他戰爭陣亡人數的總和。在四年的南北戰爭期間，查爾斯頓港一直在南方手中，是打破北方海上封鎖，和歐洲進行貿易的基地，北軍幾次試圖攻擊失敗，直到1865年2月謝爾曼向南方腹地的大進軍，才拿下了城市，薩姆特堡隨整個城市投降。
戰後薩姆特堡經過修複，繼續做了很長時間港口要塞，後來在1948年成為國家紀念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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