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6月23日,暴雨在倫敦肆虐,罷工在法國繼續,焦慮在歐洲蔓延。在倫敦希思羅機場等候了六小時之後,我倆終於上了飛機。這無疑是一場漫長的等待,在時間就是金錢的現代生活裏,蜷在候機室裏無事可做,讓人不齒而厭倦。可和大多數在等待英國脫歐公投結果的人們來說,這算什麽呢?數票從晚間十點正式開始,到6月24日早間結束。當我們的飛機在淩晨一點飛過布魯塞爾上空的時候,我特意向下麵看了一眼。黑夜籠罩的歐盟總部所在地,今晚又會有多少人將度過一個不眠之夜。
飛機上大部分乘客都是英國人,遊客居多。被譽為歐洲最浪漫城市的威尼斯,從來不乏愛慕者。隻要一小時四十五分鍾的航程,讓我意識到從倫敦到威尼斯之間的距離是多麽的不足掛齒。但是現代社會的“距離”二字,真的不再是用公裏或者航程來衡量的了。在人類發明了高速的交通工具後,距離隻是一個從A到B的概念。但當“分化”存在於頭腦之中的時候,就比較麻煩了。
飛機在意大利當地時間淩晨三點到達威尼斯,司機還在接機處等著。原定從機場直接搭water taxi進島的計劃夭折,大半夜的也沒人願意在海上給我們拉風。於是鑽進車裏,樸素的上了高速公路,帶我們直接通過長堤上島開往西北端的停車場。下車的地點很熟悉,讓精疲力竭的我倆瞬間興奮了一小下。13年前我們在這裏上過車,那天大雨傾盤,我們是兩個囊中羞澀的年輕背包客,坐上經濟實惠的大巴,看著鑽進豪華轎車的別人流口水。
威尼斯主島離大陸隻有四公裏,但是抱著籃球遊泳上島是不推薦的。進入威尼斯的方式有以下幾種。
飛 -馬可波羅國際機場位於意大利半島大陸之上,在威尼斯對岸。從機場航站樓到水上出租搭乘點走路隻要七分鍾。
車 -連接半島和威尼斯主島的公路長堤和泊車場為進入威尼斯提供了方便。從機場也有很多公共交通車輛可以送到此處入島。
火車 - 火車長堤於19世紀建造的,比公路還早。聖塔露西亞火車站連通歐洲大陸很多重要城市。
船 - 如果想真正體驗威尼斯,我個人的建議是乘船到達,不要大的渡輪(ferry),而要快船。乘風破浪從亞裏亞得海上襲來,快船切開洶湧波浪一往直前。當接近“女王”的時候又俯首稱臣(注:威尼斯也叫亞裏亞得海的女王),在進入好似女王裙擺的運河區後收斂成天鵝,在一排排貢朵拉的注視下小心翼翼的找到自己的碼頭泊下。
深夜到達讓我的這個願望沒有實現,我們從車裏鑽進快艇,經過幾個曲折的水道進入大運河。風和浪都很溫柔,潮氣在路燈周圍遊蕩,好似會唱歌的仙子。看得見橋,也看得見水,一切熟悉的讓人興奮不起來。
酒店不出意外的優雅舒適外加小奢華,可是我們隻想找枕頭睡下。熄燈後,手機卻還在不安分的亮著。黑暗裏的光本該帶來的是光明,但在這一夜讓人焦慮的刺眼。淩晨四點,數票還在進行中。第一個投票區的結果是“不脫”。
威尼斯的曆史裏糾結了無數次的獨立和背叛,在“脫”與“不脫”,從哪裏脫,脫什麽,這些問題上反複了上千年。
她的起源沒有曆史文獻記載,曆史學家的猜測是早期人口為羅馬城市的難民,他們為了逃避日耳曼人的攻擊,便從老家遷徙而來。
起初她是東羅馬帝國的一個附屬國,在城市稍微有些規模之後,於八世紀獲得自治權。在中世紀盛期,威尼斯由於控製了歐洲與累範特(現在的黎巴嫩和敘利亞地區)的貿易而變得非常富裕,並開始往亞得裏亞海方向擴張。威尼斯海軍在1204年4月13日的第四次十字軍東征中攻陷君士坦丁堡並屠城,對威尼斯的擴張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在瓜分拜占庭帝國土地時,威尼斯獲得愛琴海內的很多島嶼,包括克裏特島和優卑亞島。而曾經是十字軍據點的塞浦路斯島則於稍後的1489年被威尼斯吞並。
接下來威尼斯共和國的野心不斷膨脹,繼續向意大利內部擴張,到16世紀初,羅馬教宗忍無可忍,聯合法蘭西和神聖羅馬帝國一起向威尼斯共和國開戰。結果聯盟內部出現分裂(看看,歐洲人就是不愛團結),威尼斯並沒有受到真正的威脅。
但是好景不長,美洲新大陸被發現,繞非洲通往東方的航路被開通。1517年埃及馬木留克王朝被奧斯曼帝國征服,傳統東西方通道完全被奧斯曼帝國人控製。從此,國際貿易逐步從地中海沿岸向大西洋沿岸轉移,威尼斯開始衰落。塞浦路斯被奧斯曼帝國奪走,克裏特島被土耳其占領,元氣大傷。
在1797年,拿破侖法軍入侵威尼斯,接下來她就成了歐洲杯的那個球!
??法國人先把它踢給奧地利
??1805年又收回變為拿破侖意大利王國一部分
??1814年奧地利重新占領威尼斯
??在1848年起義中威尼斯共和國曾短暫複國,但很快便被奧地利征服,成為倫巴第-威尼西亞王國的一部分
??1866年,威尼斯脫離奧地利,統一到以撒丁尼亞王國主導的意大利王國,也就是現在的意大利。
曆史講完了,如果你都看明白了,我覺得你真是個奇才!我自己已經暈菜了。
話說威尼斯這個球就這樣在沒落之後被歐洲列強踢來踢去。他們也抗爭過,脫離過,可是反反複複之後還是加入了聯盟。中國有句老話,人多吃飯香,有誰真的願意孤獨一生呢?再說,威尼斯當年也沒少欺負鄰國,人家願意再接受她回來也是個幸事。
我們在威尼斯這一次總共待了一天半,在醒著的20幾個小時裏完全被這座城征服。這是我第四次來威尼斯,可是在視覺聽覺上和內心裏受的撞擊,依舊新鮮,如田野裏熟透的草莓。但是今天這篇不講這些(請關注威尼斯遊記的其他篇章),接著講威尼斯的“入與出”。
離開威尼斯的時候天氣好的很,我們跳進快艇任它載著我們穿越大運河,在貢多拉身邊飛馳而過,那些古老的橋,那些獨一無二的宮殿,那些陳舊而浪漫的水道,都被我們甩在身後。
當海域突然變得開闊,我回頭又看了她一眼。
默然和嘈雜,孤寂與熱鬧,獨立又相連。威尼斯是歐洲曆史長河中的一朵浪花。她浮現,她升華,她輝煌,她背叛,她撕裂,她回歸,她重生,她依舊保持尊嚴,她還是威尼斯。
誰說不列顛島不可以?
在馬可波羅機場候機的時候,我看到這幅藝術品,叫做《馬可波羅的旅程》。這讓我想起一個故事。
當年馬可波羅拜見元太祖忽必烈,講述他的家鄉威尼斯到處是石頭橋。忽必烈問:“是哪塊石頭支撐了橋?” 答曰:“橋並不是由某一塊石頭支撐的,靠的是很多塊石頭拚接在一起後連成的拱門。” 又問:“既然拱門是關鍵,你又何必和我說石頭?”
馬可波羅說:“沒有石,即無拱。”(Without stones there is no arch.)
坦白說,這不是我想看到的公投結果,但在沮喪和失望之餘,應該認識到這依然是人民的意願。不管是否是真正的大多數,也不管是否是冷靜思考的每一張投票,這仍舊是民意。再不起眼的石頭也有它的質量與重量。現在英國的精英,下一任首相和新內閣,隻有意識到這一點,才能解決社會的分裂問題。讓每一塊石頭都找到自己的位置,心甘情願的把這個拱形盡快搭建起來。
Come on Britain, keep calm and carry on.
- by weiwei 6月25日於威尼斯機場。回倫敦的航班繼續延誤中,已經六小時了。我的人品不夠好,但是不影響我的文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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