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都連不過來了。有空我要再整理一下。遊記貼一些先

來源: 阿姍 2004-11-01 20:27:49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23968 bytes)
節選


2004年2月21日,星期六,波多黎哥,聖胡安

。。。我隨著擁擠的交通進城。瓢潑的大雨,到處都是燈光、車輛、高速公路的牌子。我一麵開車,一麵看地圖,一麵看旅館指南,車窗前的雨刷來回極快地搖擺,緊張極了,早已沒有探險的精神了。決定隨便找個出口下來,問問附近的住處,湊合一晚吧。結果正巧來到了沿海的旅館區康達都(Condado)。因為是旺季也是禮拜六,旅館到處都滿了。唯一有房間的旅館,算比較便宜的,也要收$92。我差點兒暈倒。求了半天情,也減不了價。隔壁的客房,明晚起倒有一間空房,女主人可憐我,減給我$64一晚。沒想到臨時找地方住那麽難。自己跟自己連說“Esta bien”(好吧,就這樣吧),就在這裏住下。

走出一條街,就是康達都的主要大街了。街上什麽商店都有。一眼望去,就有美國聯鎖快餐店,超級市場,禮品店,發型屋,印刷社,網吧,各種餐館,中餐,日本餐,意大利餐,波多黎各餐,齋餐,還有個賣成人用品的商店,繁華熱鬧,跟今天下午在北岸到處找住宿的清涼情景大相庭徑。我來到一間有露天座位的波多黎各餐館,看來也是聯鎖的,有個大大的電視屏幕,播放著英文節目,不少顧客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看。有一桌坐了三個東南亞模樣的小年青,看我站著門口等帶位子,衝我偷笑,用英文說,自己找位子坐吧,然後竊竊私語了一陣。餐館的小姐們都是一上來就講英文的。餐館是二十四小時開的。這麽晚了,街上還有這麽多人走來走去,告訴我說這是休斯頓我也會相信。大城市,在世界各地,也許都是一樣的吧!

忽然懷念起西部的小漁村來,懷念那裏的空曠,那裏的綠樹藍天白雲,懷念那些隻會說西班牙話、衝我招手點頭笑的人們來。難道我已經離開了波多黎各嗎?



2004年2月22日,星期日,波多黎哥,聖胡安

早餐是在麵向大海的旅館餐廳。窗外就是海灘,已經有人穿著泳衣,手持衝浪板走來走去的了。顧客多是中年美國人,一幫幫的來度假,旁無顧忌地大聲喧嘩著。我的服務生是個膽竊的黑人小夥子。波多黎各不同其它加勒比海的島,文化是以西班牙裔為主,黑人不多。我和他講西班牙話,他很高興,給我推薦了他最喜歡吃的烤鬆餅。

今天去哪裏呢?我還幾乎哪裏都沒去過呢。禮拜天,各處遊客一定很多。除非去專門看熱鬧,我不喜歡遊客多的地方。我正在與旅館的接待生討論路線,這時一個住客過來插嘴。是一個五十來歲的美國人,隻穿了泳褲拖鞋,拿著條沙灘巾。他象個推銷員似的跟我說,你一定要去加勒比海森林,一定要去東邊的科地耶拉(Culebra)島,我們剛從那裏回來。你到島上租個車,去海灘。噢,你有車了,那你可以把車運過去。不然你可以坐飛機過去,隻要六十五塊錢,然後再租個車,或者坐出租車。你一定要去海灘,可以遊泳。我女婿在這裏工作,我們來看他。我們從波士頓附近來的。普羅維登斯(Providence)聽說過沒有。對,就是羅得島州。你去西岸的林康吧,你衝浪嗎?他一個勁兒地說,不讓我回答。後來我說我昨天剛從西海岸開過來,現在想看看山,看看洞,看看望遠鏡。他驚歎地說,啊,你的計劃真科學!是個科學家吧!後來聽我說想到城裏的大提琴家卡薩爾斯(Casals)博物館做些研究,他又驚歎道,你是個藝術家啊!我在想,為什麽我腦子裏一直在念著“這些醜陋的美國人”呢?

我決定去看山。

波多黎各中部是一條東西走向的山脈。有一條公路,沿著山脊,橫穿全島,取名全景山路(Ruta Panoramica),可能因為在路上可以看到兩邊海的全景。沿路有很多小山村。書上介紹說,許多波多黎各的文化人一直把這些山村看作為波多黎各的文化起源地,給予他們創作的靈感與力量。我想看看山裏的生活,看看波多黎各的起源。安娜說這條路很曲折,他們曾花一整天,也隻走了中間三分之一的一段路,但風景絕佳,尤其下了雨,有很多瀑布。我對開車最有自信,計劃從東岸開始,慢慢向西,開累了就下山回家,反正一整天的時間,一個人想到哪就到哪。

白雲朵朵的天空,已經是波多黎各的天象特征了。每天上午都是晴天白雲,下午就是陣雨,傍晚又是彩雲滿天,夜裏星光燦爛。我曾和麥特討論過,如果沒有台風,這裏的天氣就是完美的了。我一路開車,一路聽收音機裏的節目,想學一些西班牙話。幸好今天是禮拜天,好幾個台都是布道講聖經的,想來神父和牧師的話應該是又清晰又標準的。聽了很久,終於聽懂了聖父聖子聖神幾個總連在一起說的字,覺得很有收獲。我也學別的波多黎各人,搖下車窗,把收音機聲音開的大大的,讓過往的人都可以聽到你聽的節目。我想,他們要聽到我在聽禮拜,不知怎麽想呢。

山路果然崎嶇陡峭。導遊書上說他們開車一小時內數了2400個急轉彎,我覺得這個統計恐怕還是太保守了。一路上經過了很多不同的地貌和植物,有熱帶雨林,有草原,有農田,有懸崖,有山坳,有穀地,有樹叢,有竹林,有很多很多叫不出名字的樹和草,還見到有鬆樹。每轉一道彎,眼前的景象就截然不同,好象是在看幻燈片一樣。山路還經過許多小村莊,小鎮子,就是文人說的波多黎各文化的起源地吧。山裏的村鎮,和海邊的漁鄉,都是悠閑的,但感覺卻完全不同。山裏更是寧靜和平,一家一戶的,半隱半現在山與樹之間,雞犬相聞。山坡上開墾了農地,種著莊稼和蔬果,養著牛。路上幾次看到了騎馬的人,一搖一擺的,開車的我隻好跟在後麵。大部分時間路不寬,車也不多,都慢悠悠的。有時我看到好景想拍照,把車開得極慢,或是幹脆停在路當中,這時前後來了的車子也不著急,都耐心等著我,從來沒有人按喇叭或超車的。經常也有別的車停在路中,車裏人和車外村裏的人聊著天,或跟對麵來的車裏的人聊,好象是走在大馬路上碰到了老朋友似的,嘻嘻哈哈一陣,招招手又繼續了。我也一改平日超車的習慣,入鄉隨俗嘛,跟著慢慢開吧。景色這麽優美,雨一陣急一陣緩的,滿眼蔭蔭綠綠。有時候山裏的人見我的車開過,瞪大眼睛想把我看清楚,看清後就向我緩緩擺手。今天看是來對地方了。我心裏充滿陽光。

書上介紹了沿路的一些景點,我按書索驥。其中一個是著名作家和第一任總督的“冥想石”,令我大失所望:隻是個山頂的紀念碑,有些人在搞愛國或愛島活動。另一處據說是隱藏在山裏的驚心動魄的大峽穀,美麗得象吸過鴉片後所看到的世界一般,可我開過去並沒有看到這個奇觀。下一個值得觀賞的就是黑牛森林了。這個森林在島的正中央,公路將會經過全島的最高峰(Cerro de Punta),高達4389尺。猜想到了山頂就可以看到四麵開闊的風景。誰想到一路向上行,一麵聚起雲霧,一麵下起密雨,很快就什麽也看不到了。我每到轉彎處就大按喇叭,好在路上幾乎沒有車,隻是到最後霧濃的連我的車頭都看不清了。後來我停在路旁有停車位的地方休息一下,大概是觀望風景的平台。一路都不見有洗手間,我在濃霧的林子裏找了一處自去了。回身後發現幾步路外就是一個洗手間,暗自好笑。不過這裏下著大雨,料想不會留下痕跡。繼續向前,居然就開始下山了,霧也慢慢散去,才意識到我剛才停車的地方就是波多黎各的最高峰。

開了大半天的彎彎曲曲的山路,一直沒有吃東西,餓了。沿途曾見到一些小食品攤子和露天酒吧,看樣子大多是山裏人自己的聚集處,我有些怕羞,沒敢停車取食。後來實在覺得需要休息了,見到路旁一個牌子上寫了西班牙文“雞肉”的字樣,口水都快流出來了。暗自慶幸自己能看懂這個字,決定停車買塊雞來吃。

這小酒吧建在窄窄山脊上,兩麵都可以望到連綿的山脈,幻想遠處的海洋。小酒吧隻是一個木頭搭的簡陋小房子,油著粉紅色的漆,一隻保溫的玻璃櫥窗裏堆了些炸的點心,背後藍色的牆上擺了大大小小幾隻酒瓶。小房子旁邊搭了個棚子,有兩條長桌和一些塑料椅子,其中一桌圍坐了幾個當地人,在喝啤酒閑聊。我知道這裏人肯定不會講英文了,就結結巴巴用西班牙話說想吃雞喝啤酒。店主滿臉歉意地說,沒有雞,隻有櫥窗裏的炸糕點。太餓了,隨便吧,我拿了啤酒和仍不知是什麽的三角形的金黃色炸點心,坐到一旁靠山的長桌上。一眼望出去,就是峽穀裏的山和樹,視野好不開闊。旁邊那桌人衝我點頭笑,我也笑笑,但坐了一會兒就有些眾目睽睽的感覺,決定拿著酒罐到路對麵看南邊的風景。

從這裏可以望到一些在綠樹中的火紅色的樹,不知是花還是葉,正覺得奇怪。這時一對中年男女從對麵棚子過來,站在我身邊,也向外出望去。男人忽然大聲說,這景色美啊,不是嗎?他說的是英文。我轉頭看他,是個典型波多黎各人,個頭不矮,小胡子,棕色皮膚,棕色長褲和T恤衫,滿臉的興奮狀。我說是啊,是美啊!他說,我自從發現這個地方,就經常開車過來看。我的女友就住在附近。你知道那些紅葉嗎?這裏有紅葉真是很奇怪呀。我也最近才知道了它們的名字。冬春交季的時候它們就會變色。他的英文雖然有口音,但語法極其標準,而且用了英文的“foliage”來形容紅葉,不是個日常用詞。我猜想他一定是在美國受教育的。他聽我說是中國人,大聲讚歎說,中國是一個偉大的國家!我熱愛中國啊!我剛剛在《國家地理雜誌》上讀到一篇講中國和中國人民的文章。中國人民是一個偉大的民族!我熱愛中國人民啊!他講得那麽熱誠,那麽激昂,令我也忽然為很久沒有想到的自己的國家和民族驕傲起來。他又十分感興趣地問,你是怎麽發現有波多黎各這個地方的?你知道嗎,前幾天我遇到兩個俄國人,他們說這裏好,不想離開了。我忙說我也覺得這裏好,不想走了。他問起我的職業。我說我是研究行星的。他連忙激動地說,我最喜歡天文了!我最近從《國家地理雜誌》上把所有關於火星的文章都讀了。你知道嗎,他們又要出版新的一期,講火星探測的專刊。我已經讀了所有關於火星漫遊車的故事。我還讀了那些外星係的行星,他們已經發現了一百多顆,在其它的銀河係裏。外星係的行星,多麽振奮人心,令人遐想啊!還有那太空站。你知道嗎,現在太空站是夜空中最明亮的物體了。可惜今天陰天下雨,不然你可以到我們家院子裏,看看滿天的星辰,幾百萬幾百萬顆的星星,還可以看到太空站的形狀!講到這裏,我忽然想到,第一天我看到的那個明亮的天體,難道就是他所知道的太空站?立刻對他肅然起敬,想不到這個天文愛好者懂的比我這個專業的還多。我想他或許是個大學教授,或至少是個知識分子,我跟他說什麽他都懂。很想跟他長聊的,但我不好意思冷落他的女友,所以隻是聽的多,講的少。他的女友穿著棕色花紋的裙子,一直站在他身旁,好象不太懂英文,聽著我們大講天文地理,隻是好心的笑著。這個天文愛好者一直麵對著我激烈地講著,手舞足蹈的,偶爾回頭把女友摟一下,笑一笑,又繼續和我暢聊。他說他酷愛閱讀,拿到什麽都讀,不論什麽時候都讀,就是喜歡讀書。我真不懷疑。我問他,那麽你是做什麽的?我是個園丁,他說。

聊了很久,他的女友可能有些悶了,他們就打算開車先走了。女人上了車之後,男人又興衝衝跑過來跟我說,這個酒保,也就是賣我啤酒的那個店主,有一塊非常重的石頭,是店主的兄弟撿到的,剛送過來。他說他好幾次跟店主說這個石頭不是從地球來的。你來看看,他一邊說一邊把我拉過去。這時我才看清那個店主,瘦小的中年人,一點點小胡子,很緬腆的樣子,聽說我要看石頭,喜孜孜的。他的石頭就放在櫃台上,棕黑色的,比手掌大一些。我拿起來墊了墊,果然不輕,象是鉛塊似的。我說,恐怕是塊隕石吧?拿到大學裏去問問看。那園丁激動地說,就是就是,一定是從外空飛來的!這時我覺得離他們十分親近,想藉著給隕石拍照的借口,為他們留影。男人忙把女友叫下車,一手摟著她,一手握著隕石,興高采烈地讓我拍了照,然後把我的名字重複念了幾次,高高興興上車走了。

這些可愛的山裏的人啊!

這條全景山路不知不覺已經開了三分之二了。下午四點鍾,累了,決定下山。這裏離朋榭不遠。他們的嘉年華會今天一定更加熱鬧。想起上次相機沒電了,給自己找個去拍照的借口,就又往朋榭去了。路上我調到一個古典音樂的電台,正好是巴托克的鋼琴協奏曲,底特律交響樂團演奏的。一路聽著,忽然想起了家。不久就到了朋榭。停車。向中心廣場走去。

再也想不到,今天這裏比前天晚上熱鬧一百倍不止。到處都是人,到處都是穿著袍子戴著麵具的妖魔鬼怪,到處都是觀眾,是表演者,是鼓樂隊,是花車,是小販,是男女老少,是聲音,是花紋,是色彩,是激奮人心的衝動。一輛輛的裝飾華麗的遊行車,象帕薩迪娜新年玫瑰花車遊行那樣的氣勢,排著隊,緩緩經過舞台。隻是這裏的氣氛是完全自由的,根本沒有搭著架子的看台,觀眾有的拿了小凳坐著看,但多數都是走來走去,小孩子也到處亂跑。排在後麵的遊行車,時不時就自鳴警笛閃警燈,吵鬧一番。沒有警笛的車,各自開著大喇叭播著音樂,走到哪裏就帶起周圍人群的歡舞。穿袍子戴麵具的,花樣設計和數目比前天要誇張無數,手持錘頭,在人群中來回穿插,讓我覺得好象忽然來到了星球大戰裏形容的外星球,真是令人興高采烈!

每一個隊伍在舞台前都要表演一下節目,跳舞唱歌列隊什麽的,進程很慢。舞台前堆的人也多,我看不太清楚,決定一路往後走,看看後麵都有些什麽隊伍。我這一走就走出了城,看了幾十隊,還是看不到隊尾。大約四分之一的隊伍是中小學生的列隊鼓樂隊,跳的很多是熱情奔放的薩薩舞和爵士舞。有的啦啦隊員恐怕才四五歲,也跟著隊伍一蹦一跳的。另有四分之一的是穿了華麗衣服的美女,站在花車上,向觀眾招手致意。其中一個花車有兩層樓高,女孩子站在頂端,背後是孔雀開屏一樣的巨型大扇,身下全是她的大紅裙子,一直拖到地麵。還有四分之一的隊伍是穿戴嘉年華會服飾的,有的是坐在遊行車上的,有的是列隊步行的,可能因為不是私發的,所以服飾的色彩製工以及設計,誇張無比,萬分精美。我每次舉起相機來,他們就都一擁而上,為我擺好姿勢,兩隻手把披肩撐開,象五彩的大蝙蝠。剩下四分之一的隊伍就什麽花樣都有了。有一隊是玩自行車的小年青,表演著單輪騎車。有一個隊伍就是一輛空校巴,貼了幾個標語就來了。有一個穿著日本隱者服的學員,拿個棒子揮來揮去。還有十四輛新舊不一的小汽車也開著大喇叭跟來了。我開始以為這些車是不小心被夾在遊行隊伍中出不去了,沒想到是一隊本田汽車愛好者協會,開了車來炫耀。司儀們還都一本正經地給每隊做介紹。還有一輛小卡車,畫著救火車的圖案,到了舞台前,忽然跑出兩個人,抽出個大水龍頭,噴出水來,把前麵的觀眾全澆透了。大家連忙舉起傘來,嘻嘻哈哈笑了一通。

我一路走一路看,也象周圍的人一樣,隨著各種喇叭裏的音樂手舞足蹈起來。這種嘉年華會簡直是瘋狂,真該稱之為狂歡節!



2004年2月23日,星期一,波多黎各,聖胡安

今天決定去看看那個著名的愛爾揚奎(El Yunque)加勒比海國家森林。這是與美國其它國家森林一個係統的,但據稱是美國唯一的熱帶雨林,在島的東北部的山裏。來到山前,車一直一直的向上向上,很快就到了海拔八百多米的山中。兩旁都是極青綠極繁茂的植物。因為是在山上,感覺跟在亞馬遜河畔的雨林的平坦還是有些差別,但和中美洲的密林十分相象。森林範圍內有幾條小徑,大部分遊客都去附近的一處瀑布,據說可以在水潭裏遊泳。我決定去爬那個標明了高難度的、到山頂的路,一來可以避免連家帶口的遊客,二來登上頂峰,找些成就感。反正沉重的登山靴都過了機場保安,不好好用一用就太可惜了。理由足夠了,我就上路了。

這一路停停走走的兩個小時,居然連一個人影也沒有看到。看到的都是樹,都是草,都是花,都是葉子,種類太繁多了,好象所有的植物都一定要擠在這裏似的。花都是紅色的,在綠葉中十分明亮。小徑是亂石鋪的,不覺得有什麽高難度,而且也並不陡。雨一陣一陣的下著,路上都是泥濘。我沒有帶雨具,一開始還不在乎,後來全身都淋透了。實在狼狽了,就躲在一些寬大的樹葉下避雨。想不到這些密不見天的大葉子,居然可以承受很多的雨水。不過四周的雲和霧就擋不住了。我一路拍照,一路想心事,不知不覺就到了3496尺(1049米)的山頂。山頂雨霧繚繞,什麽也看不到,隻有幾座天線塔。這時碰到了一對美國口音的年輕黑人,不知道是從哪條路上來的。女孩子主動上前來幫我拍到此一遊的照片。不過背景都隻是迷霧。

沿著車路走下山。路上見到越來越多的遊客,都是美國人,有年輕力壯的,有扶老攜幼的,見我從山頂下來,都問我道路如何。我不以為然地說,走車路上山,頂上看不到什麽。幾個學生聽後,繼續爭執著要不要上山頂。我很想告訴他們,我喜歡的,不是上山頂,而是能夠自由自在地在綠樹環繞的小徑上漫步,時時停下來看看樹葉上的蝸牛,看看打了雨水的苔蘚,看看新出芽的芭蕉葉子,跨過淌水的小溪,聽不知名的小鳥和動物的叫聲,麵對繁茂的生機冥想。

下午才過了一半,我打算到島的東北角的海岸去找珊瑚礁。據說法哈多(Fajardo)附近的海灘,可以不必跟船出海就能看到珊瑚和魚。法哈多是一個港口,到東邊離島的船就是從這裏出發的。我來到一處空曠的沙灘,隻有幾個人在遊泳曬太陽。附近的野生動物保護區的管理人指著大海,鼓勵我到那裏去找珊瑚礁,去看熱帶魚。於是戴上潛水鏡,穿上腳蹼,往海外遊去。海底都是矮小的水草,遊了很久也看不到什麽,後來見到滿眼的水草都有些心慌了。回頭上岸。岸上一對曬太陽的夫婦問我看到了什麽,我說就是水草。他們說是從西雅圖來度假的,告訴我要看珊瑚得到離島上去,沒有免費的,又祝我好運。我向他們擺擺手。

起風了。今天爬了高山,在海裏遊了泳,撿了幾個奇怪的貝殼,該回去休息了,明早還要進城呢。回到客店,兩個店主都拉著我聊天,還一個勁兒給我推薦各種餐館。後來他們問我這幾天到哪裏玩了,我說的地方,他們除了熱帶雨林外,都沒有去過。

洗過澡,換了條隨意的長裙,清清爽爽的,來到大街上,找到一間叫天使咖啡屋的餐館。門口有四張露天的小桌子,一張還空著,我坐了過去。首先點了啤酒。。。。。



2004年2月24日,星期二,波多黎各,聖胡安

今天終於進城了。一見鍾情。

聖胡安的老城,見到的第一條小街,小街上的第一個小房子,小房子上的第一個小陽台,小陽台邊的第一隻小窗口,小窗口上的第一盆鮮花,鮮花旁的第一抹奔放的色彩,我就愛上了。

我心裏充滿了陽光,象今天的天氣一樣明媚。我愛得幾乎要熱淚盈眶了。我快樂地盡情地貪婪地把老城的一切,呼吸進來,擁入心底。我不停地在想,這就是他要來居住的城市;這些就是他的目光中閃爍的色彩;這種就是他那些可愛的波多黎各的人們所建造的生活。世界上再也沒有象這個小城一樣的地方了:繽紛,快活,整潔,雅致,清新,樸素,天真,明亮。朋榭是可愛的,但這裏的一切,撫弄著我的心,強烈地要求著我的崇拜。──我拜倒了。

聖胡安老城是西班牙人建造的一個圍在城牆裏的城市,座落在麵臨大西洋的小小半島的懸崖上。喜歡那舊石磚鋪成的街巷,窄小而筆直。喜歡那兩三層的小房子,一個連著一個,和每個房子上塗了明亮的顏色,沒有任何兩種顏色是相同的,象是彩色的積木搭成的。喜歡那白色的門框和窗框,還有那白色的鐵欄杆,和欄杆上的雅致的花紋。喜歡那門窗上擺放著的精心培養的花草。滿城都是這樣可愛的小房子!這裏的色彩比朋榭的粉色要更純一些,更熱烈更積極一些,在陽光下,散發著溫馨的光亮。到處我都見到他的影子,門裏窗裏小巷裏顏色裏。我想象著他從房子裏走出來的樣子。我想象著站到他身旁,告訴他,我太熱愛這裏了!我熱愛這裏的一切!

先是到了客店的店主極力推薦的La Bombonera餐館早餐。這個外麵看上去很不起眼的餐館,已經有一百多年的曆史了。我坐到長長的櫃台前,叫了一份甜咖啡和一種看不懂名字的麵包。拿著菜單,我費力地念著西班牙文的名字。友善的店夥計笑著更正我的發音,直到我念得順了,才肯轉身過去準備我的早餐。原來就是一塊麵包抹上些什麽油,撒些白粉在上麵。可是麵包一入口,好象要融化了似的鬆軟,又甜又香。真是從來沒有吃過這麽可口的麵包。心裏暗暗感激我的推薦人。看來這裏的夥計都是在這裏做了多年的,顧客也都是老顧客,一邊喝咖啡,一邊跟夥計閑聊,好象中國舊時的茶館一樣。

悠閑地在城裏逛著,忽然發現自己站在一片潔白的墓地前。墓地是建在城牆外的一小塊平地上,背後是萬裏晴空和碧藍大海,海浪一層層打在峭壁上,激起白色的水紋。這裏的地勢給人以集天海為一的力量。徘徊在強光下的白色墓碑之間,好象是在歐洲的博物館裏一樣,滿眼都是造型淒美的白天使,默默無言地守候。我完完全全地被這裏的純潔與沉靜所捕獲。我想到了雪國。我想到了天堂。我想到了給我寫信的天使。很久,我不想離去。

沿著靠海的城牆走著。墓地旁,城牆外,是聖胡安的貧民區珍珠(La Perla),好幾個本地人都向我忠告過,千萬不要進去。這是幾個世紀來被人遺忘的角落,住著窮困,絕望,犯罪的人,守著自家的法律,據說連警察也不敢輕易進去。從城牆上往下看去,房子破舊而擁擠,也無奈地塗有一些顏色,屋頂上插滿了電視天線。但這裏的風景絕佳:東麵是雄偉壯觀的城堡,南麵是五彩繽紛的老城,西麵是純淨無瑕的墓地,北麵是碧藍無際的大海。我真想象不出在聖胡安這樣一個安靜美麗的城市的牆外,竟會嵌有這麽一個小小的地方,幾百年來一直掙紮著那些走投無路的人們。這時,我看到一輛舊車,慢慢從我身旁開下坡去,出了古老的城門,消失在林立的房子中。我想到了城裏的流浪漢。

老城裏有很多古跡,我都沒有一一進去看,隻是在街巷中走,吸收這裏的氣息。那麽多漂亮的火柴盒似的小房子,原來很多人真的住在裏麵的啊!我在一間很小的鋪子裏買了一塊至今仍叫不出名字來的金黃色三角形炸餅當午餐吃。幾個當地人正在和店主聊天,見到我,都有些害羞,忙給我讓地方。他們不會說英文,聽我說了幾句西班牙話,都咧著嘴衝我笑,令我想起漁村和山鎮的人們來。原來城裏的人也這樣樸實可愛。

來到一個小廣場上,寬敞的人行道旁,大樹下,有幾隻公園式的方桌和凳子,一些城裏的老年人在坐著休閑乘涼。我見到一桌四人在打骨牌,一個黑人也旁邊看,知道是這裏很流行的遊戲,好奇心起,也湊過去看。他們見到我,都忽然有些不大好意思起來,問我要不要玩。我說我不懂規則,也不會西班牙話,怎麽玩呀。他們中間有一個戴眼鏡的人懂英文,象是臨時被派了的代表似的,負責跟我聊了起來,有一句沒一句的。有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會講幾句簡單的英文,老是想跟我說話,說不清的時候就看著我憨笑。我說,你們專心打牌,我隨便看看而已。玩這牌有些象四個人在打麻將,把綠色的塑料牌霹霹啪啪輪流打出來,在桌上聯成形狀古怪的長龍。他們動作很快,三下五下就打完一局,在一張小紙上記錄分數,但好象並不是在賭錢。他們一麵玩一麵嘻嘻哈哈地互相開玩笑。看了一會,我就看出大概規則來,就是個接龍的遊戲。那個年輕人老是不專心要跟我搭話,結果一個勁兒的輸,搞得他更是臉紅不好意思了。我心裏在想,我知道你們的可愛。我已經愛上你們了。我想加入,成為你們中的一個。

下午我來到城盡頭的堡壘。這是1539年西班牙殖民者在海外最早建造的堡壘,以抵禦其它國家的入侵。如今是美國國家公園和軍事博物館,接待著世界各國的來賓。它雄踞高高的懸崖之頂,城牆就有好幾米寬。站在堡壘的牆頭,好象是站在巨輪的船頭一樣,望去是晴空萬裏,大洋波瀾,隨海風勁吹,聽驚濤拍岸,隻覺天地好不開闊,有壯誌淩雲之感。堡壘前是一大片草坪,有人在坐著曬太陽,有人在仰頭放風箏,有小孩子在跑在跳在笑。我躺在草坪上,望著天上的雲,有些醉了。

不知不覺已經七點了,今晚還有個約會呢。兩艘巨大的遊艇下午來到港口,船上的人這時都陸續下來了,城裏忽然多了很多說英文的遊客。有的人見到我就愣頭愣腦地問我去青蛙先生酒吧怎麽走。我說我也不知道。快快離開吧。駕車出城往回走。

。。。。



2004年2月25日,星期三,波多黎各,聖胡安

今天想去西北的山裏,去看世界第三的溶洞和世界第一的望遠鏡。

一路往西,由阿雷西波進山。此處的山岩有嶙峋之狀。蔭蔭的綠樹間這一叢那一簇的,盛開著島上特有的桔紅色的花。我經過山裏的卡瓦那(Caguana)印第安人祭奠中心,和三隊小學生們一起參觀了八百年前印第安人的遺址。在山邊的一片空曠的平地上,幾組石頭圈成了長方形的場地。石頭排得很整齊,有的雕刻了人物的圖形,象是在墨西哥白山(Monte Alban)看到過的石刻。這些人現在到哪裏去了呢?

世界第三大溶洞果然是大,還是在這麽一個小島上。溶洞公園裏不能自己走進去看,隻能坐著小旅遊車,跟著導遊和一組講英文的遊客後麵。所看到的隻不過就是很高很大的一個洞而已,還聞到了成千上萬隻蝙蝠從一個小洞口另一邊傳來的又臭又熱的氣息。有一對樣子很帥的三四十歲的男女,背著一係列攝影器材,我想以相機會友。他們是從芬蘭來林康衝浪的,下午沒事在周圍逛逛。我說林康是衝浪天堂呀,你們覺得如何?男子說,還行吧。和我一樣,他們對林康和溶洞也都沒有太多感覺。我說,那你們一定要去看看附近的望遠鏡,我現在就去。他們並沒有聽說過,說那就去看看吧。

阿雷西波天文望遠鏡是世界第一大的。我第一次知道這個望遠鏡是十二年前,係裏一個同學去那裏做觀測回來,給我們看了他站在望遠鏡上空的橋梁上的照片,好象站在鐵索橋上一樣驚險。那時我就開始向往了。後來在電影007和Contact裏都看到這個望遠鏡的全景,埋在青綠的深山裏,十分壯觀。一個係裏的朋友告訴我,他曾經在這裏工作過兩年,令我羨慕不已。這次是一定要來看看了。

上山的路象是遊樂園的過山車一樣驚險,恐怕取義就是過這樣的山的車吧。左轉右轉良久,忽然間遙遙望到山頭外的一隻高高的灰色柱子。快到了!漸漸離近,可以看到吊在三隻柱子之間懸空的控製室,好象是科幻世界中外星人在地球上建造的工程,突兀之狀,令人震驚。來到望遠鏡旁,可以俯瞰座落在天然穀地的巨型的銀盤,直徑三百多米,有十多個美式足球場那麽大。雖然在照片和電影上已經看過了,但親臨其境,看到這個工程設計的巧妙與龐大,仍是令我啞口無言,徘徊許久,不想離去。我在他們的小電影裏看到了我的朋友,忽然想,要是能到控製室去看看就好了。我問工作人員能否幫我引見一下,打出自己是科學家的名分,說想去了解這裏的研究工作。他們說他們隻是負責遊客的,不認識這裏的科學家,讓我下次約好時間再來。十分遺憾地離開了。

今天玩得不夠盡興,尚有兩三個小時的日光,我決定在北邊的山裏轉轉。這裏是島上唯一沒有去過的地區。明天就要走了,最後好好開車逛逛吧。我慢慢地在蜿蜒的山路上和隱密的山村間進行著,想把島上的全部精華統統吸收。其間經過了山中的一隻湖,平靜得象一麵鏡子,湖畔有些小房子,幾隻小船。湖邊的生活是和山裏的或是海邊的又不同了。每天可以望望山,看看水,也是悠閑自樂的吧。後來我來到了山底的一大片開闊的平原上,鋪滿石子的河床,有人在河邊玩耍。他們見到我停下車來,都遙遙向我擺手問好。我一路在想,波多黎各的自然風貌真是應有盡有的豐富了。我原以為看了山看了海看了懸崖看了森林就看盡了,沒想到在這最後一天裏,居然又看了洞看了湖看了河看了平原。

回程我上了一條與高速公路平行的舊公路,跟著當地的交通緩慢地開著。公路連接北岸大小城鎮,沿途盡是一個連一個的商業區和紅綠燈。但我卻沒有感到幾天前第一次經過這裏時的那種蕭索。也許是心情變了吧。

回到聖胡安。。。。



2004年2月26日,星期四,波多黎各,國際機場

這些天來一直都早醒。今天下午就要離開了,七點鍾就起身整理行裝。等客店的女主人來到,跟她到了別,開車往聖胡安老城去,想最後一次領會這個濃情的城市。

進了城,覺得好象已經在這裏住過很久似的,熟門熟路的。買了幾張明信片,來到上次那間有百年曆史的餐館,叫了同樣的麵包和咖啡,另加一份三文治,邊吃邊寫信。上了年紀的夥計走了過來,把兩張餐館的明信片擺在我麵前,一言不發地走開了。我立刻用了其中一張寫給朋友,又寫了一張給自己,把麵包的名字抄在上麵,是Mallorca Tostada con Mantequilla。回到街上,商店陸續開門營業了。城裏人各顧各的辦著自己的事。已經有人在樹蔭下玩骨牌了。

在大教堂旁的一個小店裏,我看中了一樣紀念品,是一些模仿城裏各式房子的瓷製小房門,塗著繽紛的色彩。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店主正在細心地畫著門上的花草。我說,推薦一個你最喜歡的門給我送給我父母吧。她指著一組形狀相同而色彩不同的門,告訴我說,城裏每個房子每年都要換塗不同的顏色。我說,讓我去看看這個門現在是什麽顏色的。是隔臨的小街110號,今天是蔚藍色的牆,於是我買下了藍色的小房門。店主說可以幫我把我的名字寫在門上。我告訴她,在這麽可愛的聖胡安的小門上,寫上“王家大院”幾個字,恐怕也太不倫不類了,不如把真實的街名號碼寫上吧。

之後到郵局寄了包裹和信,到機場還了車,忽然晴天裏下起一陣雨來,好象是波多黎各在提醒我我還在呢。今天上午一連串做了很多事情,沒有時間靜下來,去想羅伯特和胡安和這些天來一直在思考的其它事情。坐在候機室的椅子上,靜靜地望著窗外,機場工人正把我的背囊放到飛機翅膀下避雨。我在本子上寫道:

真有些奇怪啊。這一程到現在,再無任何的遺憾。原先一直想從所見所聞所思所感中,悟出一些生命的至理。可是,也許這裏所發生的一切,並沒有絲毫的理由和意義。又也許,正是這種毫無理由與毫無意義,才是這一切的真義。一切一切所發生的,隻是波多黎各的風情一種,讓它是五彩的房子,是狂歡的人群,是隱密的海灘,是高聳的山崖,是滄桑的古堡,是清涼的晚風,是浪漫的熱吻,是憨厚的笑容,都是來自這片小島;而今,來自了我對這片小島的記憶。

廣播裏說:底特律今晚預報有暴風雪。我側頭看著身旁穿著短褲的密西根旅客,他也轉頭來看著我。我們相望著,會心地笑了。

再見吧,波多黎各!



2004年3月14日初稿
2004年3月15日編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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