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年前的這一天,對540萬參加高考的年青人來說,是一個決定命運的一天。文革後的第一次高考在這一天進行。來自工廠、農村,部隊和學校的年青人這一天都懷著緊張忐忑的心情步入考場,很多人因為興奮和緊張,一夜無眠。我就是這些一夜無眠的考生中的一員。
考試的頭天晚上,我們幾個參加高考的插友們穿著棉衣棉褲,戴著棉帽子,一個挨一個地躺在冰涼的炕上,東拉西扯,怎麽也睡不著。以前下地幹活時,晚上收工回來,吃完飯都是一躺下就睡過去了,連夢都很少做,和全麻差不多。可這個晚上,我們六個大冬天睡涼炕的傻小子,直到很晚才慢慢睡去,而我硬是閉著眼睛到天亮,卻一點沒睡。以前從不失眠的我,從此就得了周期性失眠症,以後凡有大考必是一夜無眠。
多少年後,回過頭想,如果七七年我去了中專,而不是決定來年再考,也許生活是另一個樣子。如果七八年我沒考上,我還會再備考七九年嗎?真的很難說啊。所以,我覺得我這輩子雖然過的稀裏糊塗,但也算是非常幸運的。
我一個小學同學,很聰明,小學到中學都是好學生,他的兩個哥哥七七年一個考上了清華,一個考上了重點大學,可他77年高考正好鬧病,沒去考,78年高考時過於緊張沒考好,後來七九年後又考了一次,還是沒考上。從此之後,他的自信心備受打擊,心情也變得灰暗了。聽說後來他辦了家具廠,經營的不錯,可上大學這個夢想破滅的打擊一直糾纏著他。我上大學後,一直在外地,再沒見到他。據同學說,他經常借酒澆愁,三十八歲那年,因為醉酒騎車,一頭撞在三洞橋的橋墩子上,造成顱骨塌陷式骨折,送到四院院沒搶救過來,早早地離開了人世。
也有幸運的人。也是我一個小學同學,但不是我班的。他小學沒畢業就隨母親下放到農村,後來在農村上的中學。中學畢業後很幸運地被分到縣城的煤球廠,在這裏他遇到了人生的關鍵貴人,--一個從北京下放到煤球廠的大學生。我這個同學從小就好學,而且眼裏有光,是那種有追求,有感染力,且不喜歡低級趣味的人。雖然他出身有點問題,但一直是他們班的三好學生和學習委員。他們廠裏有幾個和誌趣相投的年青工友,下班後大家就聚在一起學馬列著作,學文化知識,而那個北京的大學生,就是他們的老師和引路人。他告訴我,他們不知道能有考大學的那一天,他們學習純粹是出於求知的欲望和學習帶來的塊樂。77年高考前,他們已經學完了微積分和大學的物理化學基礎課,和我們在農村幹活的傻小子根本不在一個層次。所以,77年高考後,他們煤球廠學習小組的工友都輕鬆考上了大學,其中一個還考上了清華。
昨天微信群裏的一個網友轉了一篇回憶77年高考的文章。我轉到我們大學群裏後,引起了大家的共鳴和熱議,紛紛開始說起自己77年考大學的經曆。
班長老鄧和我一樣,都是77年考上了中專沒去。去了,也許這輩子就和大學無緣了。
大張說,他77年本來考上了,可體檢時因為血壓超標,沒被錄取,於是第二年高考體檢前他喝了一碗醋,結果血壓正常了。他也如願成為78級的大學生。
小金同學說,他當時屬於下放幹部子弟,非常羨慕我們這些知青,畢竟我們還有可能回城,他可能一輩子就要在鄉下當農民了。得到高考消息後,就感覺是來了一棵救命稻草,說啥也要抓住。
最逗的是沈陽的一個同學。他本來77年的成績夠上中專的,他原本也沒什太高的理想,能上中專也很滿意了。可他發現比他成績低的一個同學竟然通過關係去了遼大,讓他心裏非常不忿。於是決定放棄中專,明年高考必須考上遼大。78年高考時他的第一誌願填的遼大,可沒想到自己一發狠,成績提高了不少,被大工給搶走了。接到通知書後,他還猶豫了一陣,到底是去遼大還是去大工呢?最後還是他媽決定放棄遼大,去大工。
農村來的阿盛說,我的經曆和你們不一樣。七七年時我才十六歲,我媽剛托人給我介紹了一個臨時工工作,榨甘蔗,每天工錢一塊錢。我媽舍不得讓我脫產去複習考試。七八年高考前,我媽給我倆月時間在家複習,如果考不上就不允許我再考了。我是爭分奪秒學數理化,到底憑數理化成績考上了。
阿盛後來很出息,他的公司業務遍及世界,錢早掙得夠幾輩子花了。他也很感恩,總說如果沒有當年國家免費讓他上大學,他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
來自河北農村的誌強同學說:77年他高中還沒畢業,所以根本沒想參加77年高考。他家的村子在公社駐地,所以他小學,初中和高中學就沒離開過自己的村子,大學前的教育都是在本村完成的。上大學之前他最遠去過衡水,還是徒步走去的。78年高考前他也沒想要參加高考,以為自己這輩子就是修理地球的命了。可有一天,村子大喇叭裏喊他的名字,說奉原高中班主任之命,讓他去公社高中集合。到了學校一看,已經有好幾個高中同學在那了。接著班主任宣布:接縣教育局通知,辦78年高考複習班。你們這些同學畢業成績不錯,從今天開始,回來複習,準備今年的高考。於是便開啟了改變他人生軌跡的奇妙經曆。
77、78兩屆大學生是時代的幸運兒,每個人都有一段高考的難忘經曆。後來他們絕大部分也成為中國實現現代化的主力軍,成長為各行各業的技術專家和卓有成就的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