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段宇宏
黑蝙蝠及黑貓中隊的傳奇
黑蝙蝠中隊，集合完畢，準備起飛！秋風無情，吹落葉飄滿地，流水無形，像東去的漣漪，請別再哭泣，那傷心的歌曲，當楓葉再紅，我會回來看你……”
劉德華一首憂傷的歌曲《黑蝙蝠中隊》，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30多年前台灣眷村的一個夜晚，當飛行員的丈夫與剛結婚一年的妻子告別，妻子已懷有身孕，沒想到這一去即是永別。30多年後，台北機場跑道上，長長的迎接人群中，孩子已30多歲，迎回來的隻是從未謀麵、被叫做“英雄”的父親的遺骨。
這不是一個虛構的故事，熟知歌曲背景的台灣人在看MTV時，難免心頭酸楚，潸然淚下，它是很多個家庭生離死別的概括。
冷戰時期，國軍空軍特種部隊—黑蝙蝠中隊、黑貓中隊，頻繁飛往大陸從事偵察任務，機組人員有些因飛機失事而喪生，有些則被大陸擊落殉職。他們執行的任務屬高度機密，曾有很多年，他們的檔案沒有開放，到底從事什麽任務，因何犧牲，家屬均不知道。
軍方呼籲尋回密戰軍人遺骨
2010年3月26日，位於台北圓山的“國民革命忠烈祠”正舉行一場肅穆的典禮，5名國軍士兵的靈牌入祀忠烈祠，“國防部長”高華柱率各位國軍代表向5烈士敬獻鮮花。
5位士兵有3個是黑貓中隊成員，名為張燮、郤耀華、黃七賢；另外2人是陸軍傘兵成員，名為趙連生、張玉傑。至此，冷戰時期前往大陸進行“密戰”的黑貓中隊、黑蝙蝠中隊和陸軍特戰傘兵殉職軍人全部入祀忠烈祠，總共159人。這些軍人大部分來自前兩支特種部隊，少量來自陸軍傘兵。
1969年，圓山忠烈祠更名為“國民革命忠烈祠”，成為“首都忠烈祠”，入祀該祠意味著成為“國家級英烈”，對於長久以來難見天日的“密戰”軍人來說，進入英烈祠算是對其一生的最佳注解，也是對家屬的最高慰。
美軍官兵無論在全球任何地方失蹤，官方從不放棄活要尋人、死要尋屍的努力，如找到遺骸，將迎回美國安葬，這種精神及體製一直被傳為佳話。隨著民主化的深入，台灣官民的這種觀念更加強烈。
入祀是一回事，也容易得多，但“密戰”軍人遺骸的尋找，就要困難得多，所需要投入的精力和經費頗為可觀。之前兩岸關係長期緊張，家屬隻得自行前往大陸尋找遺骸，現今兩岸關係日益回暖，通過官方渠道尋找有了可能。
據林鬱方介紹，他了解的情況是，28位黑蝙蝠中隊官兵的遺骸已被迎回，目前還有27人正透過海協會的途徑尋找，另有33人還沒得到協助。
黑蝙蝠中隊成員合影。
黑貓中隊成員合影之。
蔣經國接見黑貓中隊飛行員。
而台軍方的數據顯示，大陸山東和遼東地區，還有27名黑蝙蝠中隊官兵的遺骸沒有開挖，準確的埋葬地點也還有待考證，軍方希望透過兩岸協議，找到遺骸迎回台灣。
目前兩岸的交流，僅限於經濟和文化，尚未涉及軍事和政治。“密戰”官兵遺骸尋找，事屬敏感，到底是軍事議題還是政治議題，難以深究。顯然，現在隻能通過海協會、海基會合作的辦法，基於人道主義立場來解決。林鬱方希望兩岸除了談經濟之外，看看能否簽署協議運作尋找遺骸事宜。
“用兩會模式，與大陸當局簽訂協議，希望利用兩岸關係改善的機會，透過協商的機製，與大陸相關單位積極合作，持續搜尋忠靈的遺骸”，台“國防部”發言人虞思祖已作出這樣的表示。
因為問題的敏感性，台灣方麵對短期內能簽署協議並不抱太大企盼。但兩會就這個問題，已經有過比較溫情的合作例子。海基會曾發函給海協會，盼幫助查詢黑蝙蝠中隊的葉霖和孫以晨兩機組的失事位置，經過數次提請要求，海協會最終還是給予答複，說葉霖機組墜落於大連，孫以晨機組墜落在山東棲霞。
海協會還告知，孫以晨機組成員的遺骸未找到。在當地的墳墓，其實是為了安慰來自台灣的家屬才修建的，當中並沒有遺骨和遺物，如果真要找遺骸，那得進行很大規模的挖掘。
據台灣《聯合報》報道，3月初，大陸軍科院原副院長徐根初表示，兩岸軍事互信機製已經啟動，目前兩岸退役將領交流已相當頻繁，下一步應進行現役軍人交流，興許這是短期內涉及軍事議題的一個契機。
100多個家庭的悲痛往事
孫以晨機組的案例頗具代表性，既是多個家庭悲痛往事的典型，也說明了即使兩岸合作，遺骸尋找也並非易事。
1964年6月12日晚，台北仁愛路空軍總部，葛家一門老小正在搞一個家庭生日派對，老大葛光遼卻未現身。弟弟葛光豫忽見大哥一名同事在窗外招手，過去開門，來人悄悄說了句：“你哥昨天執行任務，今天還沒回來。”葛家不知道葛光遼執行什麽任務，為什麽還沒回來，但從此再未見過葛光遼。
各種流言不斷傳來，有人還說在大陸沈陽一家醫院見過葛光遼，每一次他們都認真查訪，總認為是一線希望。
葛家原籍遼寧海城，父親葛世昌是中國空軍赴法留學的第一代飛行員，家中有四個兒子在空軍服務，葛光遼是少校飛行員，葛光豫是上校中隊長。兄弟中後來最顯赫的是葛光越，從軍之後，從飛行員一直做到蔣經國侍從武官、空軍第3聯隊政戰部主任、空軍總部政戰部主任，晉升至中將。
直到兩岸開放交往之後，他們才知道，原來，1964年6月11日晚，葛光遼和孫以晨駕駛編號為“5060”的P2V偵察機從新竹起飛，進入大陸執行偵察任務，晚上11時進入山東半島，被解放軍米格飛機發炮擊中，機上13人全數陣亡。葛光遼陣亡那年34歲，家中遺下不滿26歲的妻子。
弟弟葛光豫從此不斷收聽大陸電台，一次在中央人民廣播電台裏聽到了哥哥去世的消息。電台說：葛家要上墳祭拜，大陸可以提供墜機位置和埋葬地點。那時大陸方麵剛改革開放，迫切對外表達友好，其實具體位置和遺骸並無下落。
1989年10月，在國台辦官員陪伴下，葛光豫經山東棲霞縣薑村村民的指點，找到孫以晨機組的集體墳墓，為當地政府修建。因當時未聯絡上其他機組成員的家屬，未經大家同意不便挖墳遷葬，隻得捧了一把黃土回台安慰家人。第二年，孫以晨的兒子孫瑋也來到當地拜祭。但機組成員的家屬一直牽掛著移墳回台的事，林鬱方敦請海基會董事長江丙坤不停向大陸谘詢，最後才得知，原來這是為了安慰家屬修建的一座假墳。
2009年11月，新竹市政府創建的“黑蝙蝠文物館”建立，一群白發蒼蒼的老人在典禮上合影。王嘉琦作為“黑蝙蝠”的子女感慨萬千，因為父親在2008年5月離世。
中正接見U2人員：右二華錫鈞、右三楊世駒、左二陳懷生。
1962年1月15日，老小蔣一齊在士林官邸單獨接見陳懷生。
直到父親退休後，有了閑聊時間，王嘉琦才了解到，原來父親以前是“黑蝙蝠”成員，早在她對大陸充滿神秘感時，父親就已駕著飛機遠到西北戈壁、中蘇邊境。她無疑是很幸運的“黑蝙蝠”子女，當年在新竹的空軍眷村中，夜間常聞女子啼哭，大家都歎氣：“哎，又多了一位寡婦。”
陳懷，福建人，虔誠的基督徒，一個極優秀的飛行員，能熟練駕駛各種型號的飛機，平時喜歡助人為樂，常用工資來接濟別人，是黑貓中隊最早的成員，黑貓中隊的標誌即為他設計。該隊第一批五名飛行員，他是唯一未婚者。
1962年1月，陳懷執行首航示範任務，第一次就駕機進入甘肅地區，直到蘭州才返航，與原定的飛行計劃隻有三秒誤差。3000公裏的航程，在沒有GPS導航的年代，可見飛行技能之強。陳懷首次偵察，帶回兩卷6000張底片，並發現大陸隱藏在沙漠裏的雙城子導彈試驗場。
因多次圓滿完成任務，得到蔣介石召見，賜名“陳懷生”。1962年9月9日，陳懷駕駛U-2偵察機赴大陸執行任務時，在南昌附近被SA-2防空導彈擊落，殘骸散落範圍覆蓋數裏。陳懷受重傷，不治身亡，葬在南昌市郊羅家集。此後，台灣掀起了一次類似學雷鋒的“學習陳懷生”運動，至今仍有不少學校和建築以“陳懷生”命名。
陳懷架駛的U-2飛機被擊落後數日，新華社歡天喜地發布一條消息：“一架蔣幫U-2飛機在華東上空偵察時被擊落。”國務院總理周恩來下令組織慶祝遊行。
陳懷的家人住在福州，當時從未想過此事跟陳懷有關。“文革”時，陳母因此被關進牛棚，這才知道，原來駕駛那架“蔣幫U-2飛機”的人是自己的兒子，當然也得知了兒子去世的噩耗。
多年後，陳懷的妹妹陳敏到南昌查找哥哥的墓地，經過艱難走訪，終於找到參與埋葬的人，但人家也已記不清方位。當地因為搞發展，建高速公路，地形地貌已完全改變，陳家人隻得失望而歸。
在尋訪地點，天色已晚，陳敏怕搭不上車回城，隻好作罷。離開時，她麵對長滿雜草小樹的小山坡，雙手合十，默默禱告：“懷哥，我明天就要回去了，我不知道你在哪裏，請你今晚能進入我的夢中，告訴我你在什麽地方，我好把你背回去，讓你能和爸爸、媽媽在一起。”
那一晚，陳敏一夜難寐。直到今天，她仍然不知道哥哥的魂魄在哪兒漂泊。
“黑蝙蝠”和“黑貓”傳奇
“黑蝙蝠”、“黑貓”兩支國軍空軍特種部隊的曆史頗為傳奇，曾經塵封在檔案館多年。雖然誕生在氣氛緊張的冷戰和戒嚴時代，仍體現出很強的個性，兩支特種部隊的標誌均為官兵自行設計。
黑蝙蝠中隊是1952年6月成立的國軍空軍第34中隊。因該隊的晝伏夜出作業習慣與蝙蝠相似，為安全考量，機身漆成黑色，所以稱為黑蝙蝠中隊。其標誌背景為藍底紅圈，藍底意為“青天”，與中華民國國旗國徽主色相呼應，主圖是一隻在北鬥七星之間飛翔的蝙蝠，一隻翅膀伸出紅圈，意謂“衝破赤色鐵幕”。
黑蝙蝠標誌。
黑貓中隊標誌。
黑貓中隊成立於1945年，即國軍空軍第35中隊，原配備B-24M轟炸機。1961年，由空軍氣象偵察研究組接手，隸屬於空軍總部情報署，負責執行對大陸的高空偵察任務；黑貓中隊的標誌，背景是紅色，主圖是金眼黑貓，黑貓代表U-2飛機的機身，金眼象征著高空攝影機，整體的意境應是“窺視赤色鐵幕”。
黑蝙蝠和黑貓，都是後來冷戰時期執行特種任務的別稱和曆史。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美國急於了解大陸情報，台灣也想獲知大陸軍情，美國成立西方公司，提供器材與技術支援，由台灣軍方負責偵察大陸情報。因為台灣與大陸同屬中國，互相偵察乃至發生衝突，屬“中國內政”，冷戰兩大主角美國與蘇聯都可以聲稱裝備為對方自願購買，但其餘問題“事不關己”。
兩岸進入五六十年代最緊張的軍事對峙時期後，台灣在海空軍方麵長期處於優勢，一直掌握著製空權。台灣飛機進入大陸偵察、轟炸，大陸經常束手無策。台灣配備有RB-57、P-2V、U-2偵察機，RB-57的飛行高度可達20000米，U-2可飛到21000米，而當時大陸裝備的蘇製米格-19最高隻能達17900米。黑蝙蝠飛行員進入大陸時，常像進入無人之境，大陸軍方隻能幹瞪眼。1959年6月，RB—57兩次招搖地掠過京津。
中共高層對此極度重視。1957年9月，聶榮臻前往莫斯科，與蘇聯簽訂地空導彈援助協議。大陸從蘇聯請來專家，引進蘇製薩姆-2地空導彈。1957年10月，擊落一架RB-57偵察機，飛行員是空軍偵照部隊的王英欽。此後台灣改用U-2飛機執行任務。U-2偵察機，曾被稱為世界上最難飛的飛機，據說隻有不到1000人開過U-2，除其原產地美國，隻有中國台灣和英國飛行員接受過U-2飛行訓練，但英國飛行員未真正執行過任務。
1962年9月，陳懷駕駛U-2偵察機在江西被擊落，成為黑貓中隊首個殉職者，這也是U-2偵察機在全世界第二次被擊落。1960年5月，在俄羅斯捷琳堡，薩姆-2導彈擊落第一架U-2偵察機。
1961年1月8日早晨，這架編號5060的P2V電子偵察機從大陸飛回新竹，左翼上帶著兩個被中共米格機打出的大洞。機員特別在飛機旁邊合影慶祝生還——照片中的12個人，其中10位在後續任務中陣亡。
張立義（右）和葉常棣當年飛入大陸偵察被俘，二十多年後（1990年）才返回台灣。
新竹市政府的“黑蝙蝠文物陳列館”落成，舉行開館典禮，許多當年的黑蝙蝠中隊隊員都參加了典禮，都已是白發蒼蒼的老先生了。
1954年犧牲的黑蝙蝠中隊領航員範聰傑的遺孀林倫適女士和遺腹女範愛華﹐她們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將親人的遺骨接回﹐在台灣的土地上安息。
兩岸“密戰”，技術上互相競賽，情節傳奇。黑蝙蝠除了收集情報之外，還負責空投“文告、傳單、號召起義來歸證、米袋、救災口糧、收音機”等物品，有時還要空投陸軍傘兵偵察兵。
80多歲的戴樹清回憶說，當年他飛到河南境內，曾誘使兩架追擊的大陸戰機在嵩山撞山。一次出勤，飛到江西地界，突然聽到在大陸的父親戴銘忠向他喊話，要他“投誠”。至於大陸如何探測對岸情報，有待於以後解密，但據戴樹清說，“飛機一起飛，大陸就知道。新竹機場附近有很多‘共諜’”。
黑蝙蝠中隊的飛行員，常要駕駛飛機低空偵察，從密集炮火中穿越逃生是家常便飯，但有幸能回台灣的卻是少數。從1952年到1965年間，執行任務838架次，損失15架飛機，很多數據說有殉職人員148人，但其中有一次三人在福建被捕後被釋放回台，另一次有兩人獲救。
毫無疑問，黑蝙蝠是空軍中死亡率最高的部隊。黑貓中隊則因駕駛高端偵察機進行高空偵察，死亡率低一些，1961年到1974年之間，共完成122次高空偵察任務，27名成員有17位全身而退，折損12架U-2偵察機和10位隊員。
1968年之後，黑貓換裝更先進的U-2R，但已不再執行深入大陸的任務，僅利用側視相機和電子設備飛至公海沿大陸海岸線偵察監聽。黑蝙蝠和黑貓曾是冷戰時美國獲取大陸軍事的最重要渠道。有趣的是，正因為兩隻“黑飛將”的努力，到晚期，美國從U-2飛行員所拍的照片上進一步察覺，中蘇兩黨關係惡化，中共戰略布置與重心有轉向蘇聯之跡象，於是美國開始有與中共改善關係、牽製蘇聯的戰略設想，對最後的大陸與美國建交有著深遠影響。
尼克鬆訪問大陸之後，黑貓的曆史使命將告終結。1974年，黑貓中隊裁撤，剩餘的兩架U-2R則順著美軍在越南撤出的大背景，第二年運回美國。
黑蝙蝠及黑貓中隊的傳奇
黑蝙蝠中隊，集合完畢，準備起飛！秋風無情，吹落葉飄滿地，流水無形，像東去的漣漪，請別再哭泣，那傷心的歌曲，當楓葉再紅，我會回來看你……”
劉德華一首憂傷的歌曲《黑蝙蝠中隊》，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30多年前台灣眷村的一個夜晚，當飛行員的丈夫與剛結婚一年的妻子告別，妻子已懷有身孕，沒想到這一去即是永別。30多年後，台北機場跑道上，長長的迎接人群中，孩子已30多歲，迎回來的隻是從未謀麵、被叫做“英雄”的父親的遺骨。
這不是一個虛構的故事，熟知歌曲背景的台灣人在看MTV時，難免心頭酸楚，潸然淚下，它是很多個家庭生離死別的概括。
冷戰時期，國軍空軍特種部隊—黑蝙蝠中隊、黑貓中隊，頻繁飛往大陸從事偵察任務，機組人員有些因飛機失事而喪生，有些則被大陸擊落殉職。他們執行的任務屬高度機密，曾有很多年，他們的檔案沒有開放，到底從事什麽任務，因何犧牲，家屬均不知道。
直至2010年3月中旬，台灣“國防部長”高華柱在“立法院”接受全麵質詢時，國民黨籍“立委”林鬱方要求在政府協助下，尋回前往大陸執行任務失事軍人的遺骸，一段傳奇往事再度引起關注
2010年3月26日，位於台北圓山的“國民革命忠烈祠”正舉行一場肅穆的典禮，5名國軍士兵的靈牌入祀忠烈祠，“國防部長”高華柱率各位國軍代表向5烈士敬獻鮮花。
5位士兵有3個是黑貓中隊成員，名為張燮、郤耀華、黃七賢；另外2人是陸軍傘兵成員，名為趙連生、張玉傑。至此，冷戰時期前往大陸進行“密戰”的黑貓中隊、黑蝙蝠中隊和陸軍特戰傘兵殉職軍人全部入祀忠烈祠，總共159人。這些軍人大部分來自前兩支特種部隊，少量來自陸軍傘兵。
入祀忠烈祠，意為一生的業績和貢獻得到公認，可被稱為“中華民國英烈”。全麵抗戰前，國民政府已有設祠祭祀烈士的規劃，要求全國各縣設忠烈祠。1940年代在蔣介石的推動下，形成全國體製，並有一係列的規章辦法。1946年這個體係被照搬到台灣。台灣忠烈祠原本供奉的烈士包括從辛亥革命到解放戰爭時期的所有殉職國軍官兵，也有曆史上抗擊外敵的民族英雄，如鄭成功等；1990年代轉型之後，因公殉職的台灣警察、消防及其他公務人員也可申請入祀。
華仔憂傷的《黑蝙蝠中隊》。1969年，圓山忠烈祠更名為“國民革命忠烈祠”，成為“首都忠烈祠”，入祀該祠意味著成為“國家級英烈”，對於長久以來難見天日的“密戰”軍人來說，進入英烈祠算是對其一生的最佳注解，也是對家屬的最高慰。
美軍官兵無論在全球任何地方失蹤，官方從不放棄活要尋人、死要尋屍的努力，如找到遺骸，將迎回美國安葬，這種精神及體製一直被傳為佳話。隨著民主化的深入，台灣官民的這種觀念更加強烈。
入祀是一回事，也容易得多，但“密戰”軍人遺骸的尋找，就要困難得多，所需要投入的精力和經費頗為可觀。之前兩岸關係長期緊張，家屬隻得自行前往大陸尋找遺骸，現今兩岸關係日益回暖，通過官方渠道尋找有了可能。
據林鬱方介紹，他了解的情況是，28位黑蝙蝠中隊官兵的遺骸已被迎回，目前還有27人正透過海協會的途徑尋找，另有33人還沒得到協助。
而台軍方的數據顯示，大陸山東和遼東地區，還有27名黑蝙蝠中隊官兵的遺骸沒有開挖，準確的埋葬地點也還有待考證，軍方希望透過兩岸協議，找到遺骸迎回台灣。
目前兩岸的交流，僅限於經濟和文化，尚未涉及軍事和政治。“密戰”官兵遺骸尋找，事屬敏感，到底是軍事議題還是政治議題，難以深究。顯然，現在隻能通過海協會、海基會合作的辦法，基於人道主義立場來解決。林鬱方希望兩岸除了談經濟之外，看看能否簽署協議運作尋找遺骸事宜。
“用兩會模式，與大陸當局簽訂協議，希望利用兩岸關係改善的機會，透過協商的機製，與大陸相關單位積極合作，持續搜尋忠靈的遺骸”，台“國防部”發言人虞思祖已作出這樣的表示。
因為問題的敏感性，台灣方麵對短期內能簽署協議並不抱太大企盼。但兩會就這個問題，已經有過比較溫情的合作例子。海基會曾發函給海協會，盼幫助查詢黑蝙蝠中隊的葉霖和孫以晨兩機組的失事位置，經過數次提請要求，海協會最終還是給予答複，說葉霖機組墜落於大連，孫以晨機組墜落在山東棲霞。
海協會還告知，孫以晨機組成員的遺骸未找到。在當地的墳墓，其實是為了安慰來自台灣的家屬才修建的，當中並沒有遺骨和遺物，如果真要找遺骸，那得進行很大規模的挖掘。
據台灣《聯合報》報道，3月初，大陸軍科院原副院長徐根初表示，兩岸軍事互信機製已經啟動，目前兩岸退役將領交流已相當頻繁，下一步應進行現役軍人交流，興許這是短期內涉及軍事議題的一個契機。
100多個家庭的悲痛往事
孫以晨機組的案例頗具代表性，既是多個家庭悲痛往事的典型，也說明了即使兩岸合作，遺骸尋找也並非易事。
1964年6月12日晚，台北仁愛路空軍總部，葛家一門老小正在搞一個家庭生日派對，老大葛光遼卻未現身。弟弟葛光豫忽見大哥一名同事在窗外招手，過去開門，來人悄悄說了句：“你哥昨天執行任務，今天還沒回來。”葛家不知道葛光遼執行什麽任務，為什麽還沒回來，但從此再未見過葛光遼。
各種流言不斷傳來，有人還說在大陸沈陽一家醫院見過葛光遼，每一次他們都認真查訪，總認為是一線希望。
葛家原籍遼寧海城，父親葛世昌是中國空軍赴法留學的第一代飛行員，家中有四個兒子在空軍服務，葛光遼是少校飛行員，葛光豫是上校中隊長。兄弟中後來最顯赫的是葛光越，從軍之後，從飛行員一直做到蔣經國侍從武官、空軍第3聯隊政戰部主任、空軍總部政戰部主任，晉升至中將。
直到兩岸開放交往之後，他們才知道，原來，1964年6月11日晚，葛光遼和孫以晨駕駛編號為“5060”的P2V偵察機從新竹起飛，進入大陸執行偵察任務，晚上11時進入山東半島，被解放軍米格飛機發炮擊中，機上13人全數陣亡。葛光遼陣亡那年34歲，家中遺下不滿26歲的妻子。
弟弟葛光豫從此不斷收聽大陸電台，一次在中央人民廣播電台裏聽到了哥哥去世的消息。電台說：葛家要上墳祭拜，大陸可以提供墜機位置和埋葬地點。那時大陸方麵剛改革開放，迫切對外表達友好，其實具體位置和遺骸並無下落。
1989年10月，在國台辦官員陪伴下，葛光豫經山東棲霞縣薑村村民的指點，找到孫以晨機組的集體墳墓，為當地政府修建。因當時未聯絡上其他機組成員的家屬，未經大家同意不便挖墳遷葬，隻得捧了一把黃土回台安慰家人。第二年，孫以晨的兒子孫瑋也來到當地拜祭。但機組成員的家屬一直牽掛著移墳回台的事，林鬱方敦請海基會董事長江丙坤不停向大陸谘詢，最後才得知，原來這是為了安慰家屬修建的一座假墳。
2009年11月，新竹市政府創建的“黑蝙蝠文物館”建立，一群白發蒼蒼的老人在典禮上合影。王嘉琦作為“黑蝙蝠”的子女感慨萬千，因為父親在2008年5月離世。
直到父親退休後，有了閑聊時間，王嘉琦才了解到，原來父親以前是“黑蝙蝠”成員，早在她對大陸充滿神秘感時，父親就已駕著飛機遠到西北戈壁、中蘇邊境。她無疑是很幸運的“黑蝙蝠”子女，當年在新竹的空軍眷村中，夜間常聞女子啼哭，大家都歎氣：“哎，又多了一位寡婦。”
陳懷，福建人，虔誠的基督徒，一個極優秀的飛行員，能熟練駕駛各種型號的飛機，平時喜歡助人為樂，常用工資來接濟別人，是黑貓中隊最早的成員，黑貓中隊的標誌即為他設計。該隊第一批五名飛行員，他是唯一未婚者。
1962年1月，陳懷執行首航示範任務，第一次就駕機進入甘肅地區，直到蘭州才返航，與原定的飛行計劃隻有三秒誤差。3000公裏的航程，在沒有GPS導航的年代，可見飛行技能之強。陳懷首次偵察，帶回兩卷6000張底片，並發現大陸隱藏在沙漠裏的雙城子導彈試驗場。
因多次圓滿完成任務，得到蔣介石召見，賜名“陳懷生”。1962年9月9日，陳懷駕駛U-2偵察機赴大陸執行任務時，在南昌附近被SA-2防空導彈擊落，殘骸散落範圍覆蓋數裏。陳懷受重傷，不治身亡，葬在南昌市郊羅家集。此後，台灣掀起了一次類似學雷鋒的“學習陳懷生”運動，至今仍有不少學校和建築以“陳懷生”命名。
陳懷架駛的U-2飛機被擊落後數日，新華社歡天喜地發布一條消息：“一架蔣幫U-2飛機在華東上空偵察時被擊落。”國務院總理周恩來下令組織慶祝遊行。
陳懷的家人住在福州，當時從未想過此事跟陳懷有關。“文革”時，陳母因此被關進牛棚，這才知道，原來駕駛那架“蔣幫U-2飛機”的人是自己的兒子，當然也得知了兒子去世的噩耗。
多年後，陳懷的妹妹陳敏到南昌查找哥哥的墓地，經過艱難走訪，終於找到參與埋葬的人，但人家也已記不清方位。當地因為搞發展，建高速公路，地形地貌已完全改變，陳家人隻得失望而歸。
在尋訪地點，天色已晚，陳敏怕搭不上車回城，隻好作罷。離開時，她麵對長滿雜草小樹的小山坡，雙手合十，默默禱告：“懷哥，我明天就要回去了，我不知道你在哪裏，請你今晚能進入我的夢中，告訴我你在什麽地方，我好把你背回去，讓你能和爸爸、媽媽在一起。”
那一晚，陳敏一夜難寐。直到今天，她仍然不知道哥哥的魂魄在哪兒漂泊。
“黑蝙蝠”和“黑貓”傳奇
“黑蝙蝠”、“黑貓”兩支國軍空軍特種部隊的曆史頗為傳奇，曾經塵封在檔案館多年。雖然誕生在氣氛緊張的冷戰和戒嚴時代，仍體現出很強的個性，兩支特種部隊的標誌均為官兵自行設計。
黑蝙蝠中隊是1952年6月成立的國軍空軍第34中隊。因該隊的晝伏夜出作業習慣與蝙蝠相似，為安全考量，機身漆成黑色，所以稱為黑蝙蝠中隊。其標誌背景為藍底紅圈，藍底意為“青天”，與中華民國國旗國徽主色相呼應，主圖是一隻在北鬥七星之間飛翔的蝙蝠，一隻翅膀伸出紅圈，意謂“衝破赤色鐵幕”。
黑貓中隊成立於1945年，即國軍空軍第35中隊，原配備B-24M轟炸機。1961年，由空軍氣象偵察研究組接手，隸屬於空軍總部情報署，負責執行對大陸的高空偵察任務；黑貓中隊的標誌，背景是紅色，主圖是金眼黑貓，黑貓代表U-2飛機的機身，金眼象征著高空攝影機，整體的意境應是“窺視赤色鐵幕”。
黑蝙蝠和黑貓，都是後來冷戰時期執行特種任務的別稱和曆史。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美國急於了解大陸情報，台灣也想獲知大陸軍情，美國成立西方公司，提供器材與技術支援，由台灣軍方負責偵察大陸情報。因為台灣與大陸同屬中國，互相偵察乃至發生衝突，屬“中國內政”，冷戰兩大主角美國與蘇聯都可以聲稱裝備為對方自願購買，但其餘問題“事不關己”。
兩岸進入五六十年代最緊張的軍事對峙時期後，台灣在海空軍方麵長期處於優勢，一直掌握著製空權。台灣飛機進入大陸偵察、轟炸，大陸經常束手無策。台灣配備有RB-57、P-2V、U-2偵察機，RB-57的飛行高度可達20000米，U-2可飛到21000米，而當時大陸裝備的蘇製米格-19最高隻能達17900米。黑蝙蝠飛行員進入大陸時，常像進入無人之境，大陸軍方隻能幹瞪眼。1959年6月，RB—57兩次招搖地掠過京津。
中共高層對此極度重視。1957年9月，聶榮臻前往莫斯科，與蘇聯簽訂地空導彈援助協議。大陸從蘇聯請來專家，引進蘇製薩姆-2地空導彈。1957年10月，擊落一架RB-57偵察機，飛行員是空軍偵照部隊的王英欽。此後台灣改用U-2飛機執行任務。U-2偵察機，曾被稱為世界上最難飛的飛機，據說隻有不到1000人開過U-2，除其原產地美國，隻有中國台灣和英國飛行員接受過U-2飛行訓練，但英國飛行員未真正執行過任務。
1962年9月，陳懷駕駛U-2偵察機在江西被擊落，成為黑貓中隊首個殉職者，這也是U-2偵察機在全世界第二次被擊落。1960年5月，在俄羅斯捷琳堡，薩姆-2導彈擊落第一架U-2偵察機。
兩岸“密戰”，技術上互相競賽，情節傳奇。黑蝙蝠除了收集情報之外，還負責空投“文告、傳單、號召起義來歸證、米袋、救災口糧、收音機”等物品，有時還要空投陸軍傘兵偵察兵。
80多歲的戴樹清回憶說，當年他飛到河南境內，曾誘使兩架追擊的大陸戰機在嵩山撞山。一次出勤，飛到江西地界，突然聽到在大陸的父親戴銘忠向他喊話，要他“投誠”。至於大陸如何探測對岸情報，有待於以後解密，但據戴樹清說，“飛機一起飛，大陸就知道。新竹機場附近有很多‘共諜’”。
黑蝙蝠中隊的飛行員，常要駕駛飛機低空偵察，從密集炮火中穿越逃生是家常便飯，但有幸能回台灣的卻是少數。從1952年到1965年間，執行任務838架次，損失15架飛機，很多數據說有殉職人員148人，但其中有一次三人在福建被捕後被釋放回台，另一次有兩人獲救。
毫無疑問，黑蝙蝠是空軍中死亡率最高的部隊。黑貓中隊則因駕駛高端偵察機進行高空偵察，死亡率低一些，1961年到1974年之間，共完成122次高空偵察任務，27名成員有17位全身而退，折損12架U-2偵察機和10位隊員。
1968年之後，黑貓換裝更先進的U-2R，但已不再執行深入大陸的任務，僅利用側視相機和電子設備飛至公海沿大陸海岸線偵察監聽。黑蝙蝠和黑貓曾是冷戰時美國獲取大陸軍事的最重要渠道。有趣的是，正因為兩隻“黑飛將”的努力，到晚期，美國從U-2飛行員所拍的照片上進一步察覺，中蘇兩黨關係惡化，中共戰略布置與重心有轉向蘇聯之跡象，於是美國開始有與中共改善關係、牽製蘇聯的戰略設想，對最後的大陸與美國建交有著深遠影響。
尼克鬆訪問大陸之後，黑貓的曆史使命將告終結。1974年，黑貓中隊裁撤，剩餘的兩架U-2R則順著美軍在越南撤出的大背景，第二年運回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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