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寫過的題目。那時還小，不懂得很多人生的崎嶇。現在重新看這個題目，心情是不一樣了的。
女人在男人統治的社會，是＂被看＂的。這使得女人的美麗成為一種武器，競爭手段，或生存的必須。
＂被看＂也是＂被選擇＂的另一種說法。女裝千變萬化，每季，每年都有不同的色彩，款式，不然，是會賣不掉的。而男裝呢，更象是一種符號。基本上，男裝是不太求變化的，男人的穿衣，是不需要每季更新的。所以，男人的錢，特別不好賺。
在動物界，剛好相反，公的比較豔麗，母的比較樸素。我不是學生物的，不知道為什麽？大概母的少而公的多？公的動物競爭比較激烈罷？這樣的極端例子是母蜂皇，巨大肥胖，但是所有工蜂都為她工作。因為她是唯一傳宗接代的工具。
曆史上不是沒有過男人打扮得比女人漂亮的時候，當然還是愛美的法國人。史稱＂孔雀時期＂。但是非常短暫。今天的男裝，是始於１９世紀的英國。特別與女裝不同，特別簡潔。有人曾發鴻論說，過去男裝中代表男性力量的是手杖，今天呢，是領帶。他直接說，兩者都可以理解為男性生殖器的代表。
這事兒，還真不好求證，沒人知道標準答案。
女人追求美，大概有曆史記載之時就開始了吧？我記得的一個例子是，＂埃及豔後＂ CLEOPETRA 是口紅的發明者。她用一種紅色甲蟲的汁液塗在嘴上，使嘴唇鮮紅。她是有名的美女，當然特別會誘惑男人。
女人對身體的痛苦，是有著非凡的忍耐力。為了美，什麽代價都可以付出。中國古代的小腳，是著名的例子。曾看過一張小腳的 X 光片，腳骨實際上是折斷的。慘不忍睹。有意思的是，小腳在形狀上很象一隻人為的高跟鞋。小腳這事兒，不能怪封建社會。她是一種流行，隻不過，流行的時間有點太長了。它的起源，有說是南北朝時的一個舞姬，小腳舞過之處，有意留下了朵朵金蓮。所以，皇上喜歡得很。
以前寫這個題目的時候，請教過一個學者。他說（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中國古代女人裹腳是偉大的，因為她們在追求一種常人所達不到的美＂。
現在看這話，我覺得真是胡扯。追求常人所達不到的美是夠偉大，那也得自己願意啊！
不過，我們若是同情過去的女人裹小腳，那今日的高跟鞋，隆胸，美容手術。。。有誰覺得不可接受嗎？
其實，小腳也好，高跟鞋也好，都離不開一個事實－－女人＂被看＂，＂被挑選＂，用美麗來競爭，用美麗做武器。因為，小腳與高跟鞋，都與性有關。
用痛苦做代價，與別的女人競爭，以贏得性伴侶，這是女人美麗的目的。
所以，女人不是為悅己者容，女人常常為別的女人而容。
服裝的曆史上，有過很多令人痛苦的衣裳。緊身胸衣，巨大的群撐，讓維多利亞時代的女人特別容易暈倒。本以為拿破侖時代的女人不用穿緊身胸衣了，可以舒服點了，可是原來當時流行薄棉紗做的白長裙，繡白花，好多姑娘為了美麗，大冬天的都凍得得了肺炎，有的就死了。近的，１９４７年， DIOR 的 ＂新風貌＂，是細細腰的上衣，配傘狀的大裙子。當時，由於二戰剛剛結束，物資稀缺，大多數婦女還穿著四十年代流行的用較少衣料做成的直筒裙。所以，當她們看到追求時髦的女性穿＂新風貌＂的裙子，就怒了。有的人當街就扯爛了這樣的裙子，使那些漂亮的女孩子衣不蔽體。可是，整個五十年代，＂新風貌＂風靡全球。沒人能阻擋女人追求美麗的力量。
１９４０年代的VOGUE雜誌封麵
１９４７年的＂新風貌＂。
有的時候，女人為了追求美麗，付出的是畢生的代價。
中學課本裏，有一篇文章讓我難忘。＂項鏈＂。講一個女孩子如何為了一個舞會而付出了一生。她的默默償還，具有某種感人的力量。
可是，另一個故事，則隻有悲傷了。小時候，教我樂器的鬱老師，有一個病妻子。她總是嫌自己髒，總是不停地洗手。媽媽告訴我，阿姨年輕時是個美女，文革初期有一天上街，穿了一條稍微緊身的褲子。不想被紅衛兵撞見，把她的褲子剪了。她從此瘋了，是鬱老師一點點照顧她，才慢慢恢複成這樣的。
美無罪，是社會在給美貼上不同的標簽，不是嗎？
當年，我寫這個題目的時候，曾經采訪過章詒和女士。當然，章女士今天是非常有名，因為她寫的書被禁了的緣故。可是當時，她隻是朋友的媽媽。她甚是不把我這個小屁孩兒放在眼裏，實在是看在她女兒的麵子上，才接受了我了采訪。我對她所說的，當時是一點也不懂。過了這麽久，我才明白，她說的有多麽震撼，來自她心裏多深的痛苦。我並不確定，今天的我，對她所說的，就全都懂。但是，我自己的經曆，已經使我對這段話有深深的感動。這些天來，在 WXC 看到一些針對女性的言辭，讓我忍不住把她的話再翻出來，與諸位分享－－
（我的問題是，女人為美麗付出多少代價）
我們這一代女性為美付出了代價，我的女兒這一代也將為美付出一生的代價。因為社會美了，人才會美。當今中國社會文化中對女人的貞操仍持有非常陳腐的看法，而現在提的＂自尊，自愛，自立，自強＂實際上是做女人的一個最基本的準則，它是個下限，不是上限，尚有許多其他內容未被納入這一準則。因此，如果文化對女人缺少寬容和人道，女人再美，又有什麽用？杜麗娘在＂牡丹亭＂裏有一句唱＂一生愛好是天然＂。這是女性的最高境界，自然地去愛，去恨，多麽樸實。但首先，社會應該允許你這樣。
女人應該把自己的生理性特征張揚起來，比如身體曲線，生育，哺乳，短裙，長發，這是女性的內容，此外還有社會化的內容，它是流動的，發展的，不斷充實的，＂現代化＂就是要＂人化＂，要使人更符合人的本性。
女性修飾不是為了男性，而是為了生命和自我。為了去實踐自己的生命意義。人本來就應該很美好，不是嗎？
也許。我真正想說的是，女人在今天的社會裏，還需要為生命之美付出多少代價？為追求自由付出多少代價？為活出自己的獨特付出多少代價？與此相比，穿什麽衣服，都是小事一樁了。
因為，如果文化對女人缺少寬容和人道，女人再美，又有什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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