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比利亞半島遊(16)托萊多:英雄遲暮的“老騎士”

離開格拉納達,我們繼續北上,前往西班牙前首都托萊多(Toledo)。路上,似乎還沉浸在阿罕布拉宮的記憶裏,對托萊多沒有多少概念和憧憬。

 

到了那裏,卻被驚倒:到底是見證了西班牙最強盛時期的古都!城外,有“西班牙第一景觀”;城裏,古典精致,堪稱伊斯蘭、基督教和猶太三種文化混血的典範。難怪,整個城被列入了世界文化遺產。

 

唐吉訶德眼中的“巨人”,會算命的導遊

 

 

格拉納達到托萊多,約4小時車程。當大巴士穿越拉曼查(La Mancha)地區時,導遊讓我們注意窗外。果然,遠處山頭上的一群風車和兩個堡壘,構成拉曼查的風車圖。那就是時下旅遊熱門景點:孔蘇埃格拉(Consuegra)鎮。據說,這裏是《唐吉訶德》的傳奇故鄉。書中主人公大戰風車的地方。

 

如今,堂吉訶德大戰風車,成了全世界人知曉的經典。風車也成了Mission Impossible(不可解決的問題)的代名字。《堂吉訶德》超越了塞萬提斯時代,變得更偉大。

 

 

 

西班牙不知有多少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堂吉柯德的雕像。在途中加油站,就見一個。

 

這次旅遊回來,找來《堂吉柯德》音頻書,重聽一遍。感覺比年輕時,更能欣賞這本小說。聽得“愛不釋耳”,欲罷不能,常常笑出聲來。還聽到不少深以為然的金句。譬如:

 

“全世界都在勾心鬥角,互相鉗製。” -- 不是嗎?

 

“好名之心是一個很大的動力。”-- 你看,網紅何其多!

 

“人世間的曆史,總是一會兒得意,一會兒失意,尤其是遊俠騎士。絕不會都一帆風順。” -- 所以,得意時,不要忘乎所以;失意時,不要絕望。

 

“我們都在演戲。活了一輩子,努力扮演自己的角色,這個做皇帝,那個做教士,最後戲演完了,死神脫下他們的衣服讓他們躺進墳墓裏,大家又都是一樣的了。 ” -- 人人死而平等,這比“人人生而平等”更真實。

 

也許是多種文化共存的曆史,造成西班牙“離群獨立“的民族文化。就如華盛頓·歐文所說:“無論從曆史上、風俗習慣上或思想方式上來看,它都和歐洲其餘的國家截然不同。它確實是一個富於浪漫色彩的國家,...。”

 

這十幾天的旅遊,從導遊Sandra身上,就感受到西班牙人這種“既悠閑又善於作樂”的特點。譬如,她喜歡半年工作賺錢,半年休閑旅行。她像是一個天生的導遊人才,幽默友好,善講笑話,對不同種族的遊客,除了職業道德的一視同仁,還可感覺到出自內心的熱心。在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的長途行駛中,她總會介紹西班牙的文化、風俗習慣、新聞時事八卦,滔滔而有趣。最有意思的是,她說,她的朋友們流行用《HOLA》(西班牙的娛樂八卦雜誌)算命。就是說,你隨機翻到雜誌的一頁,她會根據頁麵的圖畫給你預仆未來。她先給我們團裏的一位退休教授算了一卦,引得大家哈哈大笑。我也自告奮勇讓她試一下,翻到的頁麵如下圖。她預測,在將來的旅行中,具體是,在像紐約這樣的大城市裏,我會受到不同凡響的款待...。哈哈,希望她算得準。

 

心想,每個民族,總有起起伏伏的曆史,有不盡人意的現狀。西班牙人,似乎總是樂觀的,有底氣的,就如他們民間傳說的:“即使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刻,我們至少還有一部《堂吉訶德》”。

 

 

遠眺托萊多,格列柯的《托萊多之景》

 

 

車到目的地,導遊帶我們直奔“西班牙第一景觀”:隔河遠眺托萊多。

 

隻見小城依坡而建,拾級攀升。最高處,一座巨大的四方形石頭建築,穩穩盤踞。其四角塔樓,以馬德裏尖頂為冠,像四個巨型騎士,俯視全城。左邊的托萊多大教堂哥特式塔樓,表明這座城是基督教的天下。伊比利亞半島最長的河流,塔霍河,流過城下的東、南、西三麵,像極了一條U字形的護城河。曆史厚重,氣勢猶存,像一個英雄遲暮的“老騎士”。

 

 

托萊多曆史悠久。公元前2世紀,托萊多是羅馬人的;6世紀,西哥特人統治了西班牙,定都托萊多;公元711年,穆斯林摩爾人渡過直布羅陀海峽,攻克托萊多;公元1085年,天主教徒國王阿方索六世(Alfonso VI of Castile)收複托萊多,它從此成為卡斯蒂利亞王國首府和全國宗教中心。它的帝都身份持續了將近500年,直到1561年,腓力二世遷都馬德裏。從此,托萊多開始落寞。

 

 

著名西班牙畫家和雕塑家,埃爾·格列柯(El Greco)的《托雷多之景》(View of Toledo)(上圖,來自網絡)給眼前的景色增添了人文藝術的內涵和神秘魅力。

 

格列柯出生於希臘。1577年,定居古城,直到去世。他師從威尼斯畫派,作品卻有超越時代的特征,也許是受西班牙文化的影響,他的作品光線和用色大膽任性,帶有輕微變形的抽象,透出畫家心理圖景的意味。難怪,格列柯身前身後並不太受待見,直到20世紀,才受重視,被公認是表現主義和立體主義的先驅。 

 

這幅《托雷多之景》顯然不是一般賞心悅目的風景畫。給人沉重神秘的感覺。畫家將托萊多放在連綿起伏的山戀之上,隻占畫中心一點空間。風景和天空占主導地位。感覺,天色“喜怒無常”,雲層崩裂,風暴欲來,不祥之事即將發生。整幅畫麵呈深色,城市幾乎完全被景觀所淹沒。這是在傳達畫家內心對這座城市的感覺?亦或許,在表達人與神關係的看法?

 

十六世紀,西班牙的宗教裁判所,使無數非天主教徒遭迫害;隨後天主教會經曆了巨大的變革。在宗教指令禁止將風景作為繪畫的主題的背景下,畫家用這幅畫反映內心衝突。令旅者在觀景之餘沉思。

 

 

最高處的巨大的四邊形石頭建築,叫阿爾卡薩爾(Alcázar de Toledo)。據說,名字來自統治者之一的阿拉伯人“Al Qasar” ,意思是“堡壘”。

 

在西班牙內戰期間,“堡壘”也被圍困,遭損毀。與該市大部分地區一起,於1939年至1957年間重建。

 

 

 

老城也是“劍城”

 

 

托萊多老城牆。

 

 

我們從Puerta de Bisagra大門進城。此大門是這座城市的主要入口,曆史可以追溯到摩爾人時期。

 

被門上巨大的托萊多紋章吸睛。據稱,這是由查理五世授予的。紋章由帶著盾徽的黑色的帝國雙頭鷹組成。盾徽被金羊毛勳章垂飾所環繞。

 

 

我們乘自動扶梯,去山坡的老城。

 

 

由於這處古羅馬建築遺址,(上圖),了解到,托萊多還有“劍城”之稱。原來,托萊多的獨樹一幟的製劍術曆史,可以追溯到古羅馬時代。羅馬帝國滅亡後,托萊多的製劍技術沒有中斷。在中世紀,托萊多的劍,聞名全歐洲,受到各地騎士和貴族的追捧。16世紀,托萊多的劍刀(rapiers),在當時的貴族中深受歡迎,常用於決鬥和自衛。後來成為富人和權勢者的珍貴財產。這座城市悠久的製劍曆史,是萊多文化遺產的重要組成部分。

 

今天,托萊多仍然是劍匠的家園,他們繼續使用傳統技術,高仿鑄製不同時代刀劍。托萊多的刀劍,於是成了影視道具的名牌。

 

最近在看韓劇《阿罕布拉的記憶》。劇中貫穿著一部曆史題材遊戲,運用了許多摩爾人的元素。真人真刀真槍,在虛擬的場景中格鬥追殺。常常是,英俊帥氣的男主,走在格拉納達的街上,突然從西裝後領,“刷”地抽出一把寒光閃閃的長劍,與從高高雕像上跳下的“摩爾人”,或敵方遊戲者,廝殺起來。每每亮劍,時見劍柄上阿拉伯風格裝飾。猜想,會不會也是托萊多製造?

 

 

城裏常見盔甲兵器店,洋溢著歐洲中世紀的騎士文化氣息。

 

 

中世紀風味的廣場、街巷

 

 

 

位於托萊多老城中心的蘇克德貝爾廣場(plaza de Zocodover)遊人如織。據說,名字Zocodover 來自穆斯林時代。自中世紀以來,一直是該城的生活的樞紐,是公牛奔跑或當地節日慶典的地方。幾百年前,也目睹了宗教裁判所在這裏公開執行刑罰。

 
這天,估計城裏有慶典活動。到處裝飾著旗幔,人也特別多。
 
 
蘇克德貝爾廣場的東側的這座古樸拱門,叫聖血門(Arco de la Sangre),連接塞萬提斯街(calle de Cervantes)。
 
 
我們從這扇馬蹄形的拱門,走向塞萬提斯街。《堂吉坷德》中,主人公騎著一匹瘦馬,也從這聖血門中走過,開始幻想中的冒險。
 
 

一出門,便看見《堂吉訶德》的作者塞萬提斯(Miguel de Cervantes)的雕像。這是藝術家奧斯卡·阿爾瓦裏尼奧·貝林鬆的作品,為紀念塞萬提斯逝世400周年而建造。

 

這位從貧窮、殘疾、階下囚到文學巨匠的人,為西班牙帶來永世長存的榮耀。

 

 

廣場的拱廊中,有許多糕點店。據介紹,托萊多製作西班牙最好的杏仁蛋白餅。我們好像也買了些嚐嚐,沒有特別好吃的印象。

 

 

 

托萊多狹窄的街上,也有遮陽的裝置。

 

 

 

 

 

 

十分喜歡這樣的街景。狹窄曲折的街巷、鵝卵石路麵,典型的中世紀風格。伊斯蘭教、猶太教、基督教文化在這裏相匯碰撞,留下各種風格的建築。哥特式、穆德哈爾式、巴洛克式、新古典主義...的教堂、修道院、王宮、城門和城牆,等等,像開放的建築博物館。

 

 

 

教堂鍾樓,宛如迷宮般巷子深處的燈塔。即是一道景,也可指引路人。

 

 

不起眼的聖多美教堂(lesia Santo Tome )(上圖,右邊),有一座14世紀穆德哈爾風格的塔樓。遊客去那裏,是為一睹它的鎮館之寶——格列柯的代表作《奧爾加斯伯爵的葬禮》。

 

 

我在街邊的畫廊裏,看到這幅《奧爾加斯伯爵的葬禮》(El Entierro del Conde de Orgaz)複製品,不用去教堂了,嗬嗬。它被廣泛認為是格列柯最好的作品之一。

 

這幅畫的主題來自14世紀初的一個傳說:托萊多貴族後裔,Orgaz伯爵去世,他是一位虔誠教徒、慈善家,為教區教堂的擴建和裝飾留下了一筆錢。聖斯蒂芬和聖奧古斯丁親自從天上下來,在眾目睽睽之下,親手將他埋葬。整幅畫描繪了這一事件。盡管格列柯遵守了合同,照章畫畫,仍引入了一些據說“現代化”的元素。他把世界分兩個部分,天上的和地上的。天上的部分,明顯變形抽象。

 

托萊多大教堂 、托萊多翻譯學院

 

 

走過曲直的街道,我們來到托萊多大教堂前。這座地標建築,最初由西哥特人建造;摩爾人占領後,它被改建為清真寺;再後來西班牙人“光複”後, 於1226年動工,又改回天主教堂教堂。現在看到的,是最後一版。

 

看得出,它仍保留著中世紀風貌;采用了法國哥特式建築風格,這在西班牙教堂建築中,是少有的。據說是為了用主教座堂覆蓋從前的清真寺。它是西班牙排名第二的大教堂,僅次於塞維利亞大教堂。

 

旅行社沒安排進去參觀。這,我一點不介意,因為內部應該與塞維利亞大教堂十分相像。

 

關於這座教堂的介紹,有一點很吸引我:12-13世紀,由大主教拉蒙德發起,托萊多大教堂成為托萊多翻譯學院的基地。大教堂提供專用的房間,邀請穆斯林、基督教和猶太學者對城中所藏的哲學、數學、天文學、醫學、煉金術等書籍,進行從阿拉伯語到拉丁語的翻譯和評注。

 

那時的伊比利亞半島上,摩爾人不硬性要求被占領地區的其他民族,歸順伊斯蘭。伊斯蘭教王國和基督教光複的小邦國,奪權爭霸,但雙方對文化交往,持和平包容的態度。故,一連幾個世紀,這裏多種文化並存。就像中國古代,戰國時期,諸子百家爭鳴。

 

 

大教堂前,是個很漂亮的廣場。

 

 

廣場上的水池底部,有別致的人工藤蔓裝飾。據說化了大價錢,聘請名建築師設計。

 

 

大教堂廣場,西側是托萊多的市政廳。

 

安達盧斯亞最大的猶太區、華麗的聖胡安皇家修道院

 

 

托萊多有安達盧西亞最大的的猶太區。

 

 

猶太文化常常“生長在不同文明的交匯處”。

 

 

猶太區路麵上的塞法迪猶太人標識。

 

 

這天,我們看到的猶太區,似乎很蕭條。遠沒有塞維利亞的猶太區那麽熱鬧。

 

 

 

在導遊的帶領下,我們參觀了聖瑪麗亞拉布蘭卡猶太教堂(Sinagoga de Santa María La Blanca)。據說,這是歐洲現存最古老的猶太教堂建築。

 

12世紀末或13世紀初,這裏是在基督教卡斯蒂利亞王國統治下,猶太人以摩爾人風格建造了這座猶太教堂。看來,基督教當時也是相當包容的,竟容許異教徒在他的領地,用敵對異教徒的風格,造教堂。

 

 

此建築在15世紀時,被改建為天主教堂。但穆德哈爾風格裝飾,仍保留著。

 

 

在Victorio Macho花園裏,又看到塞萬提斯雕像,這次是石雕的胸像。

 

 

托萊多工藝美術學院。

 

 

我們還去看了聖胡安皇家修道院(Monasterio de San Juan de los Reyes)。這是15世紀的建築。阿拉貢國王斐迪南二世和卡斯蒂利亞女王伊莎貝拉一世,為慶祝他們的兒子胡安王子的出生而建。也用以紀念他們在托羅戰役(1476年)中戰勝葡萄牙阿方索五世。

 

 

這座建築頂部,采用典型的哥特火焰式(Flamboyant),屬晚期哥特式建築的華麗風格。

 

 

離修道院不遠處,看到 Palacio de La Cava 宮殿。這座16世紀至18世紀之間建造的宮殿,有一個獨特的穆德哈爾風格的門戶,據說,建於14世紀。

 

如今,這是私人財產。

 

近傍晚時分的聖馬丁橋

 

 

我們從聖馬丁橋(puente de San Martín)出城。這座坐落於托萊多城西麵的石橋,是古時入城的交通要道。

當我回身拍橋頭堡時,Sandra向我友好揮手。 她腳上那雙赭紅色的皮鞋,有點畫龍點睛的作用,使她本來平常的衣服出彩,透出西班牙女人的浪漫。

 

 

聖馬丁橋本身就是一景,在橋上,放眼望去,依河而建的托萊多古城,在將近傍晚的陽光下,顯得平和嫻靜,也有點落寞,似乎,兩千多年的凝重曆史,化作了浪漫風情。也似乎表示,不同的文化,不同的意識形態的人,如果彼此包容,是可以和平相處的,但很不容易,常常此一時,彼一時。這是曆史更是現實,是地球人一直麵對主題。

 

安達盧西亞的遊覽,在這個古城畫上句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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