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騷亂對中國的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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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澳洲日報     責任編輯:linkk  
 
 

  文揚

新加坡毫無征兆地突然爆發了44年來的首次騷亂,大多數人的反應是震驚和難以理解。

  阿根廷發生騷亂,沒有人感到震驚;泰國大規模街頭抗爭,似乎人人都理解;中國各地的“群體性事件”,也早已見怪不怪;可以說,世界上任何一個國 家和地區發生社會動蕩都不是新鮮事;就連被譽為“人間天堂”的瑞士,在“全球最宜居城市”排行榜數一數二的蘇黎世,幾年前“五一”節遊行時爆發騷亂,也沒 見到世人有多麽大驚小怪。

  但唯獨新加坡不同。在世人眼裏這個城市國家很獨特,它一直被視為一個奇跡,經濟發展是奇跡,社會治理方麵也是奇跡。時間長了,奇跡已幻化成了神 話,人們一向都很樂觀地相信新加坡神話,在堅信新加坡經濟總會保持繁榮不會有危機和衰退的同時,也堅信新加坡社會總會保持和諧不會有分裂和騷亂。

  為什麽呢?為什麽人們堅信新加坡不同於拉美國家、中東國家、南亞國家?僅僅因為它屬於發達國家、富裕國家嗎?似乎也不是,世界上發達和富裕國家 如美國、北歐諸國、英國和法國,照樣社會問題成堆,大小騷亂此起彼伏。顯然,僅僅用GDP、國民收入、人均收入這些經濟指標並不足以劃分“和諧國家”和 “不和諧國家”之間的那條界限,甚至連基尼係數、失業率、包容指數、和平指數這類更綜合的指標,也不能將新加坡的獨特性分離出來。

  以我對新加坡的了解,新加坡真正的獨特性在於,它是一個徹底實現了經濟和社會一體化的國家。與大多數國家不同,在新加坡,並不存在獨立於經濟之 外的社會,社會就是經濟的附屬,沒有任何一個社會階層不是整個經濟體的一個組成部分,沒有任何一個人群不是生產-消費經濟方程式中一個變量。

  長期以來,新加坡政府每隔幾年就會對整個經濟體進行一次精耕細作式的調整,叫做“翻遍每一塊石頭”,以抵抗經濟危機。這種做法,對於新加坡來 說,的確行之有效,但也是生存壓力之下的不得已而為之。最直接的後果就是:經過強勢政府“看得見的手”長期反複的操作,新加坡最終實現了經濟與社會的整合 和一體化。

  這就意味著,在新加坡,社會問題就是經濟問題,經濟問題也就是社會問題,兩者無法分開。這同時也意味著,當經濟係統中的某個部分積聚了大量矛盾之後,最終必將通過社會衝突的形式表現出來,例如突然爆發的社會騷亂。

  這一次發生在小印度街區的騷亂,正是經濟結構衝突在社會層麵上的一個爆發。新加坡經濟嚴重依賴外來客工,這一部分勞動力以提供簡單勞動換取微薄 工資,在整個經濟體係中處在最低端,既沒有上升通道也缺乏議價能力,承受著多重壓迫。那些平時看起來安分和順的南亞客工,突然之間變得暴烈而凶猛,悍然以 新加坡社會最不能容忍的群體暴力行為違法抗法,他們所集中發泄的憤怒和不滿,歸根結底是對於長期壓迫的反抗。對於這些更習慣於原居地前現代自然社會的客工 來說,新加坡經濟-社會綜合體就像是一個無形的人造巨無霸,經濟性壓迫讓他們無力抵擋,社會性壓迫讓他們無處可逃。

  在中國,市場經濟快速發展,很多城市也都在發生著與新加坡非常類似的經濟-社會一體化過程,各地的強勢政府都以經濟發展為導向,通過“看得見的 手”進行著各種整合性的操作,在GDP、就業率、物價指數等“硬指標”的壓力之下,社會發育方麵的“軟指標”不得不被犧牲,整個社會被強行納入經濟體係當 中,成了完全經濟導向的經濟-社會綜合體。

  於是,與新加坡一樣,經濟問題就是社會問題,社會問題就是經濟問題。多年來在廣東等地流行著一句俏皮話:大多數社會矛盾都是“人民內部矛盾”, 也就是可以用人民幣來解決的矛盾。這句話正是經濟和社會一體化程度的真實反映。但問題的另一麵是:經濟問題很多都是極難解決的結構性問題,例如與新加坡外 籍客工問題類似的中國城市農民工問題。

  與新加坡的南亞外籍客工多少有所不同,在中國,城市農民工畢竟還若即若離地背靠著他們各自的故鄉,無論遠近他們總是可以隨時回去,無論貧富他們 總是可以作為寄托。當城市裏的“經濟社會”變得越來越冷酷無情、充滿壓迫時,他們故鄉那個傳統的、前現代的、還遺存著鄉土文化的“自然社會”,就成了他們 躲避壓迫和調節身心的天然避風港。

  然而,從總的趨勢上看,現代“經濟社會”的浪潮不可阻擋,傳統“自然社會”正在大麵積消亡。對於中國城市的農民工群體來說,當最終無論是在城市 還是在家鄉都麵對同樣的經濟和社會一體化進程,麵臨同樣的經濟-社會綜合壓迫時,他們也會像新加坡南亞客工一樣,既無力抵抗,也無處可逃。

  這就是新加坡騷亂對於中國的警示。新加坡與中國相比,前者已經提前完成了經濟和社會的一體化,後者則正處在這個一體化進程當中;這就意味著,在 新加坡發生的問題,也將在中國各個城市或早或晚地出現。由於這些問題根源於社會本身的深層變化,與收入水平並不直接相關,所以,即使中國城市農民工平均收 入等於甚至超過了新加坡外籍客工,該爆發的衝突還是會爆發。

  本文截稿之時,中央城鎮化工作會議召開,提出要“讓城市融入大自然,讓居民望得見山、看得見水、記得住鄉愁”。看起來,對於自然社會的迅速消失 這一問題,中國政府已經有所認識。幸運的是,中國畢竟還處在轉型過程當中,尚未忘記鄉愁,尚未割斷鄉愁,若能成功處理好經濟的理性發展與社會的自然發育之 間的關係,給鄉愁留出餘地,中國的城市發展大有希望避開新加坡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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