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唱歌都累了，麥克風放在茶幾上，無人再搶。十幾個人圍坐沙發，聊天說話。
「我還是那句話，幹得好不如嫁得好！」柳青青喝了一杯啤酒後，又扯到了這個話題上。
眾人沈默，無人搭腔。吳小凡端起礦泉水喝了一口，老派再點燃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一時間有些冷場。
「那還是你有資本說這句話，像我就不敢如此說。」張麗慧席間也喝了一小杯茅台，說話也有些放肆起來。這是她們相識二十幾年來，第一次單刀直入反駁柳青青。
「我說的嫁得好，就是你呀！悶聲悶氣地特別會選男人。哪裏像我！運氣不好。嫁了個廢物。」柳青青尖細著嗓子說。
張麗慧驚呆了，怔怔地看著柳青青妝容精致的臉上竟然露出一絲猙獰之色，自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從未料到在柳青青的眼裏，自己竟然是嫁得好的女人。這麽多年遠在異鄉，與同學們再無聯係，心裏一直暗暗猜測，柳青青當初憑借美貌搶走史根全，是因為他家境富裕，如假包換的煤老板富二代。按理說所願得償，應該算是嫁得好的，怎麽卻屢屢扯起這個話題，而且話裏話外頗多怨言，似乎竟是嫁的不好的意思。張麗慧百思不得其解。
在座的同學對於史根全和柳青青的爭執似乎見怪不怪，先前柳青青提及此話題時，大家故意岔開，現在眼見她又舊事重提，都悶頭不語。惟獨張麗慧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好像大家都知道些什麽，唯有她被蒙在鼓裏，不知所以然。
「你差不多就行了啊，我隻是不想搭理妳罷了。」一直低頭喝酒打嗝的史根全突然冒出一句，而且挺直腰杆，抬起頭，滿臉通紅，就連眼睛也是血紅的，看起來確實喝了不少。
「根全，你喝多了，少說兩句吧。」班長老派趕緊勸說。
「老派，你別攔著他，讓他說個夠。」柳青青尖著嗓子喊。
「說個夠就說個夠，誰怕誰呀！我懶得理你，因為今天是為麗慧接風，不想掃大家的興。」史根全紅著眼睛搖搖晃晃站了起來，旁邊的幾個人趕緊拉著他坐下。
「誰怕誰？原來你今天當縮頭烏龜，是為了麗慧？早幹嗎去了！」柳青青也氣勢洶洶地站了起來。坐在她旁邊的老派把柳青青拉住坐下來，小聲勸說：「青青，平時你們怎麽鬧都可以，今天是為麗慧接風，她二十年難得與大家一聚。」
「就是因為張麗慧，他今天才越發張狂起來。」柳青青氣狠狠地甩下一句。
張麗慧心裏「咯登」一下，他們兩口子吵架，可千萬別捎帶上自己。吳小凡與張麗慧擠坐在靠近門口的一張沙發上，壓低聲音在張麗慧耳旁說：「不關你的事，他們倆經常這樣，說著、說著就能吵起來。」
「因為什麽？」張麗慧好奇地問道。
「麗慧，你不知道，當初史根全家很有錢，生意做的很大。後來他爸生病了，想把總經理的位子讓給兒子們做。史家有三個兒子，史根全是老二。老大老三沒有讀過大學，從小一直跟在老爺子身邊做生意。本來準備讓老大做的，結果柳青青認為史根全讀過大學，更有經營頭腦。後來不知怎麽就說服了老頭，把總經理的職位讓給了史根全。其實史根全不喜歡做生意，壓根兒就不想辭職。但是柳青青最終攛掇史根全辭職下海，接管了家族生意。總之就是史根全不喜歡也不擅長做生意，再加上老大、老三從中作梗，結果生意賠了。後來又被稅務局查賬，發現偷稅、漏稅問題，一通罰款，自此就一蹶不振了。史根全既辭了職，又沒有生意可做，一直賦閑在家吃老本。所以每次聚會時，三言兩語不對付，兩人就會吵鬧起來。我們都習以為常了，你也不必介意。」吳小凡說完輕輕拍了張麗慧一下。
「你少拿麗慧說事兒，跟她沒有半毛錢的關係。你這人就是工於心計，太會算計。」張麗慧聽完吳小凡的話後，沒有來得及仔細想，就聽到史根全一掌拍在玻璃茶幾上，從沙發上一躍而起，大聲吼叫。
「你們兩人吵架，不要把麗慧牽扯進來，人家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老派也提高了嗓門大聲說。
「怎麽沒有關係？太有關係了！你們都不知道吧，二十多年前，張麗慧是追過史根全的，今天我看他就是舊情複燃。」柳青青柳眉倒豎，眼裏噴射出怒火，聲音尖細高亢，甚至有些微微顫抖。
屋內的十幾個人全都大眼瞪小眼，不知所以然。
張麗慧的臉漲得通紅，低下了頭。曾經的秘密被當眾戳穿，她羞愧難當，不知如何是好。
怎麽回事? 大家麵麵相覷。吳小凡拽了張麗慧一把，問：「真的嗎？麗慧，我們都不知道。」
張麗慧的頭垂的更低了，算是默認了此事。大家越發雲裏霧裏，每個人的心頭都在猜測，他們之間到底曾經發生過什麽。
看著張麗慧低垂的頭，柳青青的心裏總算又出了一口惡氣。憑什麽這個當年的醜小鴨、陪襯人，成了今晚主角，不僅出了國，看起來還容光煥發，一臉幸福的模樣。她就是不服氣。
史根全仰頭又灌下一杯青島啤酒，把杯子重重放在玻璃茶幾上，用右手指著柳青青吼叫：「你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既然你自己說出來，不怕大家笑話，我也不需要遮掩什麽了，是誰當初橫插一腳，死乞白賴追我的，還不是看上了我們家的錢。」
啊。。。。史根全的話音一落，在座的十幾位同學異口同聲地發出一聲，拖著長長的尾音。
柳青青一下子反應過來，本來是想羞辱張麗慧的，沒有想到把自己套進去了。瞬間，她的臉愈發氣得鐵青。
此時的張麗慧反倒釋然了、輕鬆了。一直才貌雙全、高高在上的柳青青，原來不過如此，難怪一直宣揚「幹得好不如嫁得好」的庸俗謬論，難怪一晚上話裏話外夾槍帶棒，恨天尤人、怨聲載道。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柳青青身上散發出的濃濃醋酸味，與史根全口裏打嗝噴出的酸腐酒臭味倒也般配。張麗慧心裏暗暗笑了一聲，輕輕吐出一口氣，鬱積多年的心結在那一刻徹底打開。她挺直腰杆，麵色平靜、眼神鎮定，漠然地看著柳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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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沖上跑道，隨後加速，傾斜著沖上藍天，穿雲破霧，隱入無邊無際的雲團裏。
「嫁得好的女人。」張麗慧把頭靠在椅背上，苦笑一下。嫁的好嗎？她在心裏連問自己三次，先是重重點點頭，隨即又輕輕搖搖頭。
二十多年前，柳青青憑借本身優越的條件，輕而易舉俘獲了史根全，肯定算是嫁得好的，不然不會從自己手裏硬生生搶走史根全。時光荏苒，而今在柳青青眼裏，自己居然搖身一變，成了嫁得好的女人。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張麗慧嘴角微微一撇，輕歎一聲，無奈地搖搖頭，隨即閉上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