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半生 續

我的前半生 續

今天已經是子君調回上海工作的第五天了，開了一天的會議，子君終於可以給自己倒上一杯香濃的咖啡，靠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好好地看看這個已經闊別了6年的城市，雖然在這6年期間，她也多次回到上海出差或看望親人，但是每次都是來去匆匆，像一個過客。今天站在這位於上海陸家嘴豪華辦公大樓的29 層的辦公室裏，整個上海城市、繁忙的黃浦江，還有江對麵留著歲月痕跡的外灘樓群似乎都能盡收眼底。雖然深秋的上海，傍晚7點左右窗外已是繁燈閃爍，但是路上車來人往的繁忙讓人感覺生活仍在繼續，還有好多故事並沒有結束…….
 
望著燈光輝映下的黃埔江水，子君思緒萬千。時間就像這江水，表麵無聲無息波瀾不驚，下麵卻是無時無刻不在發生著的變化，永不停留，卻又讓人不易察覺。這些年來也許是忙於工作和孩子，也許是刻意回避，子君很少專注地去回憶自己留在上海的前半生和6年前的那個匆忙，混亂的秋天。今天安靜的辦公室裏，熟悉的城市景象讓她思緒飛遠，好多過往的記憶似乎也變得越來越清晰，有些往事也許真能被刻入人的腦回路深處，雖然平時可以不去回憶，但卻始終沒能忘記！
 
6年前子君隨吳大娘去了深圳，那是一個四季如夏的城市，火熱的夏天容易讓人更加充滿活力、幹勁十足和無暇回憶。一到深圳，子君就遇上大項目，她將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享受著工作的充實和成就，漸漸或者刻意地淡忘了6年前上海秋天發生的各種變故。除了照顧平兒，子君將自己大部分的時間都投入到工作中，她努力地學習工作中的各種技能，尋找各種做得更好的機會。她和吳大娘成了最好的搭檔，沒過幾年，她們就一起注冊了自己的公司，專門負責地產方麵的市場調研和谘詢服務，事業上做得風生水起。今年她們的公司新增了上海分公司，於是她調回上海負責這邊的業務。平兒上初中後就讀了國際學校，周一到周五住校，他越來越懂事，學習成績優異，很讓子君省力。

在這6年裏，子君幾乎與唐晶和賀涵斷了聯係，雖然他們彼此還留有原來的微信和電話號碼，但朋友圈一片空白，也幾乎沒有再一對一聯係過，所以那微信號和電話號是否還能用並不清楚，也沒有再去驗證過。隻是在偶爾碰到陳俊生時，會聽他不經意地聊起，知道他們的大致變化。
 
自6年前的變故之後，唐晶更加加倍地努力工作，和陳俊生一起把辰欣的業務越做越好，漸漸超過了BMT，唐晶也順利地升職到了合夥人。事業上登頂的唐晶身體突然又出現了問題，原來胃部的息肉再次出現，醫生警告必須要加強注意了，而且必須再次手術並靜養2月，否則可能會轉變成更嚴重的問題。此時的唐晶終於意識到事業的登頂能給她帶來的快樂非常有限，她需要停下來一段時間，想想自己的健康，想想那一直壓抑心頭的問題。唐晶決定去一處風景如畫的地方放飛下自我。在陌生而遙遠的異國小城，遠離了一切熟悉的環境，唐晶感到前所謂有的放鬆，她給自己在一處風景不錯的地方租了一個小房子，每天在小徑上跑跑步，在窗前看看書、發發呆，過著一種與之前幻若隔世的寧靜生活。她有時還是會想起自己給賀涵電話裏最後那段留言，想起她和賀涵在一起的10年，而每次想起這些依然會感到心傷。其實賀涵在收到那段留言之後曾經給她回複過一份郵件，郵件的大意是說過去10年裏他們確實相愛過，但是兩人在相處的時間裏卻沒有能夠讓這份愛持續下去，人的感情並不是一層不變的 ，即使對於曾經相愛的人，但時間是一劑良藥，一切都會時過境遷的，祝福她早日找到更合適的愛人並好好珍惜、白頭偕老！每次讀起這份郵件，唐晶也會很傷感，顯然時過境遷的變化還沒有發生，要忘記像賀涵這樣的男人也許還需要更長的時間，隻是唐晶再沒有那種撕心裂肺疼痛的感覺了，這也許就是時間良藥在慢慢起著作用吧。
 
休息了2月的唐晶感覺自己滿血複活了，她下定決心回去後要調整工作時間安排，把健康生活提升到第一位。在休假回國的飛機上，她坐在一個靠近窗邊的位置上，旁邊坐的是一個中年男人，13多個小時的航程裏兩人竟然聊上了，而且還聊得不錯。原來這個中年男人是個加籍華人，從小隨父母移民加拿大，後來因為工作原因，需要長期中國、加拿大兩邊飛。中年男人叫鍾凱，比唐晶大5歲。鍾凱也曾經在谘詢公司工作過10多年，後來轉做投行，所以他們有不少共同話題可以聊。

賀涵6年前也去了深圳，先是在一個碼頭幫朋友做點水產生意，那時的他就想在海邊做點體力工作，他喜歡大海的味道，而單調的體力勞動讓他有更多時間去慢慢消化前半生的過往，想想自己未來的方向。
 
其實，就在賀涵才到深圳的第二年裏，陳俊生有一次來深圳出差，他特意約上了賀涵和子君一起聚聚，那天他們像老朋友一樣開心的聊了一下午。隻是之前的好多事情他們都沒有提起，就像那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他們聊得更多的是未來規劃和各自的新生活。晚上，平兒被陳俊生帶去賓館裏小聚一晚，而賀涵和子君一起去了海邊一個很幽靜的小餐廳，那是他們來深圳後的第一次單獨約會，也是6年來的唯一一次。他們聊得不多，隻是一起靜靜地看看海，吹吹海風。用餐後她們在海邊沙灘上徘徊了很久，那天的海水特別溫柔，白色小浪花輕輕地一遍一遍打在他們的腳上，海天之間的晚霞也特別美，而且久久不退去。走到沙灘起伏之處，賀涵自然地牽起子君的手，好像怕她會不小心跌倒，子君也溫柔地任由賀涵牽著，輕鬆自在地跟在他身邊慢慢走著。突然，賀涵問子君，我們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子君心裏起伏，眼淚就快要下來。停頓片刻之後，子君揚楊頭，淡淡地笑了笑，然後對賀涵說道：我的心意一直沒變，對你沒變，對唐晶也沒變，對不起，賀涵！賀涵聽了沒有再說什麽，隻是把子君的手下意識的拉得更緊了些。他們那晚一直這樣在海邊晃蕩了很久，最後賀涵送子君回家，子君快下車的時候，賀涵對子君說：“我下月要離開深圳一段時間了，什麽時候回來不知道，祝你順利，如果有需要幫忙的事情，可以發郵件給我！”子君的心突然有一種掉下無底深淵的感覺，她禁不住問賀涵“你要去哪裏？”賀涵淡淡地回答“日本。” 子君下了車，目送著賀涵的車越開越遠，不知何時淚水已模糊了視線，什麽也看不清楚。車上的賀涵默默地看著後視鏡裏越來越小的子君的身影，一滴淚水早已滑下！
 
此後賀涵、子君幾乎斷了聯係。其實，賀涵是收到了老卓的邀請，打算去日本北海道散散心，沒想去了之後，便在那邊和老卓一起開了一個很不錯的日料店，每天幫老卓打理日料店，看到來了又去了的客人，沒事就去海邊、碼頭晃晃，日子一天天過得很平靜。除了日料店，賀涵和老卓還喜歡一起出去雲遊，登山、滑雪、潛水、騎馬……. 這幾年裏他們去了很多地方。有一次老卓問賀涵，走過這麽多地方，最喜歡哪裏，賀涵說貝加爾湖畔！除了老卓，賀涵和其他人基本斷了聯係，而其他人根本也聯係不上一年大多數時間都在外雲遊的老卓。
 
回到上海的子君和陳俊生在公司附近的餐館見麵，想商量下平兒學習的問題。聊完了平兒，子君問起了唐晶的情況，陳俊生說唐晶現在是辰欣合夥人，工作仍然很忙，但她現在和過去不同了，工作再忙也盡量不占用自己的個人時間，非常注重身體和生活品質，而且有個戀愛了快2年的男朋友，關係還比較穩定。子君說6年了，她和唐晶一直沒有聯係，很想念，想陳俊生帶個信，希望和唐晶見一麵。陳俊生答應幫忙。
 
陳俊生回到公司，正好碰到唐晶，他邀唐晶到辦公司坐坐，事實上作為現在辰欣總經理的陳俊生是唐晶的老板。陳俊生開門見山地對唐晶說：“子君回來了。”唐晶聽了還是一驚，然後平靜地問道“賀涵了？”陳俊生說“失聯了。”唐晶聽了正恍惚中，陳俊生說：“你不想見見子君嗎？”唐晶像沒有聽到他的問題似的，說道：“我馬上有個會議，先忙去了。”陳俊生以為唐晶還是不想見子君，滿臉的無奈和遺憾。
 
回到辦公室，唐晶望著窗外，思緒越來越遠，賀涵、子君這兩個名字占據了她的腦海，事實上這6年她都沒有真正拋開這兩個人，隻是沒有再聯係。在這6年裏，為了放下賀涵，她經曆了很多傷痛和成長。雖然工作的替補和時間的作用讓這種傷痛越來越淡，但一直直到鍾凱的出現，事情才有了真正的變化。鍾凱和賀涵年齡相仿，也是一個經曆豐富，性格成熟的中年男人。他們有不少相似之處，都很紳士也都很會照顧人，但不同的是從一開始鍾凱就明確表示喜歡唐晶，希望能和她在一起。即使這樣一個優秀男人，一開始唐晶也是不想接受的，畢竟賀涵留給她的印記太深，而像賀涵這樣一個非常打動女人心的男人是很難在短時間被其他人替代的，唐晶在很長一段時間都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再愛上別人的能力。她拒絕鍾凱的關懷、幫助、愛意。可是時間真是一劑神奇的良藥，它不但能慢慢治愈傷痛，還能慢慢培養感情。就在3年前唐晶因胃病反複，心情低落，工作壓力很大的時候，鍾凱一直陪伴她，幫助她，還帶她去加拿大的美麗小鎮療養身體，就是在那裏，唐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寧靜和安心。她第一次有了一種想停下來，想珍惜這種歲月靜好的生活的想法。也就是這樣，她慢慢接受了鍾凱。一開始她覺得也許鍾凱隻是賀涵的一個很好的替代品，可在慢慢的相處中，她在鍾凱這裏感受到了賀涵給不了她的平靜，她越來越喜歡這種感覺。有了新愛情的滋潤，唐晶也慢慢恢複了神采，她能感受到，自己在漸漸放下賀涵，雖然那10年感情的記憶還是那麽深刻。放下了賀涵的唐晶，其實也早就原諒了子君，她內心深處希望子君一切順利。至於賀涵和子君是否在一起，唐晶很少去想這個問題，也許還是會情不自禁回避去想這個問題吧。

就在唐晶還在思緒飛躍的時候，突然電話響了，原來陳俊生告訴了子君唐晶的新電話號碼。子君猶豫半天後還是鼓起勇氣撥通了電話，聽到電話那頭熟悉的聲音，兩人都感慨萬千。6年了，兩個好朋友第一次相聯，所有的恩怨在相聯的那一刻似乎都煙消雲散了，隻是親密少了一點，客氣多了一分。電話裏雖然沒有聊多久，可是掛了電話後，她們都有一種如釋重負，雲開霧散的感覺。此後，子君和唐晶有了聯係，有時也會一起出來聚聚喝喝茶，但她們很少一起談起賀涵和過去的事情！能和唐晶和解，子君很開心，而當她知道唐晶很快就要結婚了，她由衷地為她感到高興。隻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子君會想起賀涵，想起深圳海邊的那個夜晚。
 
一天，消失了很久的老卓突然發了一條朋友圈，說是為自己的一個朋友尋找腦科醫生，希望幫助他恢複記憶，消息下麵有一張照片，照片是海邊一個男人的背影。看到老卓的朋友圈消息，唐晶、子君、俊生都非常激動，然而他們也都意識到，那個背影就是失聯多年的賀涵！
 
於是，他們三人都在第一時間分別聯係了老卓，老卓把這幾年的事情都告訴了他們，那個背影就是賀涵。而現在的賀涵因為一次登山意外中頭部受傷，喪失了很多記憶，現在的賀涵幾乎忘記了過去40多年的經曆，老卓正在為他尋找相關的腦科醫生和康複機會。
 
聽到這個消息，唐晶、子君和俊生不約而同地訂了最近的去北海道的機票，他們非常希望能盡快去看望這個老朋友，並給予他能給予的幫助。
 
來到北海道，看到賀涵，他還是那麽高大、英俊，他正在海邊靜靜地看著書，見到一幫人突然出現在他麵前，他有點驚訝，失去記憶後的賀涵仿佛年輕了幾歲，沒有了過去的記憶，他的眼睛裏也沒有了故事，眼睛似乎反而變得清澈了，隻是這清澈中多了一層迷茫，讓他看起來更像一個需要被別人照顧的孩子！

為了幫助賀涵恢複記憶，幾個老友多年來不但第一次齊齊地聚到了一起，還終於敞開心扉，回憶起過往的林林種種，那些開心的往事和那些傷心的過去。隻是沒想到，多年後再次憶起、說起這些之前刻意回避的往事時，心裏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和爽快。原來時間劃過，無論傷痛是否還在，很多東西已經放下，留下的更多是對彼此真心誠意的情誼，一份經曆過苦樂、經曆過歲月、經曆過思考、經曆過理解和寬容之後的真情實意！唐晶和子君，無論被賀涵愛過或愛著，她們都從心裏感謝賀涵，懷戀賀涵，並希望他早日康複。
 
幾個老友陪賀涵待了一個多月，賀涵不厭其煩地聽他們說起過去的事情，很開心。可是他依然想不起來過去，對於他們幾個人，賀涵感覺更像是結識了幾個新朋友。後來老卓想起賀涵曾經說過，走過那麽多地方，最愛的還是貝加爾湖畔，如果能和相愛的人在湖邊走走坐坐，再大的困難也能闖過去。老卓把這件事情悄悄地告訴了唐晶和陳俊生。第二天，唐晶找到子君說，她的婚期將至，她需要回去準備了，希望子君再好好照顧賀涵一段時間，同時她告訴子君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留下的隻有彼此之間的姐妹情誼，希望她也能夠對過去釋懷。她還告訴子君，婚後她準備辭職，和鍾凱去加拿大生活一段時間，如果喜歡那邊可能就不回來了，希望她和賀涵有時間能去看她，她會想念他們的。子君很感動，她和唐晶擁抱在一起，淚水止不住流下來，多年壓抑心頭的事情總算有了結果，還是一個出乎她意料的結果，她終於再次擁有唐晶這個最好的女朋友了。臨行前，唐晶走上去擁抱了送行的賀涵，她輕輕地告訴賀涵：“賀涵，再見了，過去的想不起來也沒關係，好好地和子君過好你們的下半生，我真心祝福你們！”賀涵摸摸唐晶的頭，輕柔地說道：“對不起，謝謝你，祝你幸福！”陳俊生也說因為公司業務必須先回上海了，他和唐晶搭乘同一航班飛上海了。
 
唐晶、俊生離開後，老卓告訴子君，賀涵最喜歡貝加爾湖畔，說也許去那裏待待會對他恢複記憶有好處，但老卓因為日料店暫時走不開，希望子君能單獨陪他去一段時間。子君放心不下賀涵，自然答應了。
 
來到貝加爾湖畔的賀涵、子君，每天都在湖邊遊蕩，生活非常寧靜，子君會常常和賀涵說起當年賀涵幫助她的那些往事，很多往事說起來，兩人都會笑上好一陣，但子君最後總會說一句，可惜現在你什麽也記不得了。有一天，她們走累了，想在湖邊坐一坐，子君因為這段時間一直悉心照顧賀涵比較勞累，一坐下來竟然就靠著賀涵睡著了，賀涵為了不打擾她，輕輕地將她攬在懷裏，看著她甜甜地睡著，賀涵臉上浮現出溫柔的笑容。這時遠處傳來，“在我的懷裏，在你的眼裏，那裏春風沉醉，那裏綠草如茵，月光把愛戀撒滿了湖麵……..這一生一世，有多少你我………”，賀涵的眼裏淚花閃過，清澈的眼睛裏漸漸浮現出很多故事，有前半生的，也有後半生的........這時子君醒了，她溫柔地望向賀涵，賀涵什麽也沒說，他隻是握住了子君的手，緊緊的，就像6年多前深圳海邊的那個晚上，隻是這次他臉上沒有擔憂，隻有寧靜的、溫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