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2號,星期日,聖誕節前的最後一個周末。街上竄滿了幾近瘋狂人們,打算在最後一分鍾買買買。東部的天氣陰冷,有風,傍晚六點多,天已透黑。
我去Home Depot退東西,下車往店門方向走著。突然,感覺有人從背後猛推了我一把,我惱怒地轉身看過去,是一輛倒車調頭的吉普車,撞了我。
車門打開,司機是一位白人中年婦女,本來就白的臉嚇得更白了,手捂著胸口一個勁兒地說,“上帝啊,我的上帝啊。”然後問我怎麽樣了。
我嚇懵了,腦子有點斷片兒。走兩步感覺沒事兒,就對她揮揮手,自己抓緊時間進店裏了。後麵還有一大堆事兒等著我呢。
辦完事兒出來,走到車附近,站在剛才我被車撞的地方,我停留了一會兒。一邊腦子裏回放當時的情景,一邊允許自己思緒萬千,心事浩蕩。
我這才意識到,剛才那一瞬間,確切發生了什麽。
才意識到,我有多幸運。
車撞人,幾噸重的鐵家夥,直接撞我的血肉之軀,應該是最糟糕的車禍。
如果,那是輛Home Depot最常見的卡車,渾身是鐵,載著重,倒車的速度再快一點兒,我的小身板兒會怎麽樣?
如果,我不是背著雙肩包,包後麵有一層墊子,穿著厚厚的羽絨大衣,還正朝店裏走,和倒行的車同一個方向,又會怎麽樣?
但是,那輛車是吉普車,後麵有備用輪胎,撞我後背的,正是這個有緩衝力的備胎。
這所有的,看似偶然的因素加在一起,我事實上,是從一場糟糕的車禍中,撿了一條命。
我抬頭看看沒有星星的夜空,寒風瑟瑟吹過我的臉,我卻感覺到滿心的暖意。
上帝,在忙著調停世界和平,拯救全人類的路上,居然看到了渺小的我,順手把我從生死線上撈了回來。卑微的我,忙了一年,身心俱憊,居然在最不經意的瞬間,得到了上帝的眷顧。
我除了感恩,還是感恩。
第二天早上,我開始誠心謝飯。雖然隻是一杯咖啡,一個雞蛋,感謝上帝留下了我,我才有機會享用。
有人投送東西,我給人一張大票子當小費。人家說:“上帝保佑你。”
我感覺,我是活著的。
接下來的一周,我一直處在魂飛魄散,膽戰心驚的後怕之中,不分白天黑夜地嗜睡。睡到第六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很凶險的夢,夢裏我奮力掙紮,大喊大叫。最後化險為夷的時候,上帝對我眨眨眼,說:“孩子,服了吧?”
我肯定是嚇掉魂兒了,慫人如我,又惜命,是頭一回這麽近距離接近生命的終點。我的感覺就是,你壓根兒沒有時間感覺。你完全不知道,哪一分鍾,有可能就是你的最後一分鍾。生命可以厚重,也可以輕如一縷煙,轉瞬即逝,煙消雲散。
如果那一瞬間我真的離開了,後果就是沒有後果,地球照轉,俄烏戰爭照打,公司有我沒我都一樣。隻有我的家人和朋友,會偶然想念我。
所以,人若安好,便是晴天。和生命相比,其餘任何東西,都是擦傷。
我服了,心裏咯噔一下,我頓悟了。
我覺得,人,還是活著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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