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老伯的絕筆和美金支票

晶瑩欲滴的花淚。。

家裏台灣來客了 （1，2，3，4，5）

雨中之粉

Q伯給我寄來第一張$1,000美金支票後不久，我獲得了的獎學金，有了獎學金第一大好處，就是可以免去州外學費。那時，州大的州內學費一門3個學分的研究生課，至多也就$300左右，真不能算貴的。

90年代中期, 美國大學裏獎學金的競爭是非常公平的。無論你的國籍，族裔，年齡，性別， 隻要你足夠優秀，就可以拿到教授們的獎學金。所以不久就證實了，原先我對學費的擔憂是多餘的。我拿到的獎學金完全夠付學費。教會還介紹我借住在一位美國老奶奶家，我幫她遛狗除草，幹家務，管她的夥食，老人不收我的房租水電，節省了我日常開銷的大頭。

那個年代裏，物價非常便宜，尤其是食品。銀行定期存款利息是5%。記得雞大腿才0.291b，牛奶，雞蛋，牛肉，豬肉，水果，麵包都很廉價（老人不吃魚蝦）。老奶奶隻管貓狗糧，從不花錢買自己吃的食品，吃什麽隨我，也不挑剔。我每天作三頓飯，營養均衡，有葷有素。隻是有時剛剛抄好上桌的一大盆熱騰騰，香噴噴的青椒雞柳，我剛一轉身去盛西紅柿蛋湯，就被老奶奶整盆兒底朝天，扣在地上，請石頭和飛飛大塊朵頤了。

石頭是隻很聰明的棕毛混種矮腳狼狗，飛飛是一隻像玩具似的黑色卷毛，上了年紀的小老乖。它倆是奶奶的心肝寶貝。奶奶還很邀功地對我說，“石頭和菲菲都很喜歡吃小溪作的Chinese Cuisines呢”，她說得還真沒錯，兩隻狗兒把一大盆青椒雞柳，連肉帶菜和湯汁全部吃得幹幹淨淨，還把個廚房花瓷磚地舔得溜兒光。

我和奶奶的夥食吃得不錯，而我每個月的日常花銷也就在$120至150美元左右吧。於是我查查銀行裏的存款，不僅沒有因為上學不打工而減少，還略有增加。心裏對經濟上的壓力也慢慢鬆弛下來。。不會動用Q伯寄來的$1,000美金支票的，暫存在銀行裏生利息了。

我從小很頑皮，挨我父親教訓是家常便飯的事。到了青春期，還沒來得及叛逆，就成了黑九類的狗崽子。倒是大難臨頭，全家四口同舟共濟（從此也就不再被父親罵了）。我姐倆堅定認為自己的父母是好人，沒想過趕革命的時髦，和父母劃清界限什麽的。然而文革迫害中，父母的身體很快都出現了嚴重的疾病。我姐年長我兩歲，個高挺拔，顯成熟，怕被造反派當作成人來刁難。隻得由十五，六歲的我奔波於父母關押的幹校牛棚之間，送藥和暗暗塞點兒營養品還要想法給他們鼓勵和安慰。所以說文革中，父母被關進牛棚那一刻起，我應該是一夜成熟長大，學會了對父母報喜不報憂，再苦再難都要靠自己扛著。

然而，至和Q伯通信以來，心裏就有了一種和自己信靠的長輩傾談，溫暖的安全感。Q伯和我寫信的口氣非常和藹，可親，平等。。所以我就有和他暢所欲言的欲望。我會把學校和生活中那些大大小小的煩心瑣事，如新來的女教授講課毫無重點。。為獲得教授的好感或資助，大陸同學互相之間的明爭暗鬥。。到老奶奶開車出門迷路還有她家裏狗狗貓貓的聰明和搗蛋的事，當然也有好消息，如學期考了好分數，獲得了下學期的獎學金等等。。都雜七雜八，一股腦兒寫進每月給Q伯的信裏。我寄出信後，最多3，4 個星期左右就會收到他的回信，猜Q伯是一接到我的信，往往不是當天就是第二天就給我回信了。

Q伯還常常會在信裏，和我討論些待人處事，人之常情等等，是我從父母那裏缺失的教導。如Q伯在信裏對我說 “一再接受挑戰，雖有困擾，但人生本有煩惱，何不以平常心看待，心胸放開闊些，所謂 “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在外一切要靠自己，多小心保護自己，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是也” ，“錢並不能完成一切，所謂‘家財萬貫不及一技隨身。”打開郵箱，見到Q伯的信，就像收到母親的來信一樣，心中會頓生歡喜。讀完Q伯的信，心中會豁然開朗，對自己的學習和生存能力更增信心。。。

那年的寒假，我期末大考各科都考到了A，一考完的十二月初，就高高興興，早早地給Q伯寄去了信和聖誕賀年卡。還特別告訴他一個好消息，在離大學不遠的A城，母親的老中央護校學生L阿姨和她在美國留學畢業，已經工作了的女兒到我的大學城來，找到了我。從此我在美國多了一位愛護關心我的好姐姐。

Q伯的回信如期而至，因為是在聖誕新年期間，Q伯特別用了粉紅色的信紙。Q伯一如既往地，讚賞鼓勵我為實現自己夢想所作的努力和堅持外，卻再次提出他和Q伯母每年資助我$2,000美金的計劃，理由是兩位老人擔心我為了省錢，會不舍得吃好的，從而影響了我的健康。Q伯在信裏再三叮囑我，“不要為了節省，而忽略了營養，影響了自己的身體。這才是最緊要的一件事。將來千辛萬苦獲得學位，而沒有健康的身體，那才是真正遺憾的事。所以除了學業，還要註意身體！我們雖然退休，但每年抽二千美金應該不會吃力。所以將在年底（陰歷年）年初會再寄一千元給妳，望妳不要將這寄錢的事，放在心上，我們能盡的也隻有這一點點綿薄之力”。

當然，我馬上回了信，請Q伯千萬不要再寄錢來，還特別隨信附上我買食品的發票，讓兩位老人了解美國食品的便宜，我絕不會營養不良的。。

但是在那個隨後而至的農曆新年裏，我還是收到了Q伯手寫的第二張$1,000美金支票，然而信封和信卻是Q伯女兒寫的。萬萬沒有想到的是Q伯給我寫好了第二張支票，還沒來得及寄出，竟突發心肌梗死（他和家人從不知他有心髒病），溘然長逝了。而以上，Q伯於民國十二月二十九號給我寫的這封信，還有支票，竟然是我收到的Q伯絕筆，我心碎一地，淚飛傾盆，肝腸寸斷。。。

為紀念在天堂裏的Q伯，請特別欣賞

羅大佑 - 鄉愁四韻 / Four Rhymes of Nostalgia (by Da-Yo Lo)

感謝您花時間讀文。。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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