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螢雪暗夢:(27- 32)

來源: 星如雨86 2021-05-15 17:45:43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48059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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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謝謝你,這個問題非常好!取出穴位芯片後,實驗者會怎樣?老實說,我暫時沒有答案。弗蘭克博士意味深長地看著柳蜜,我不知道穴位芯片是什麽,到底有用還是沒用,是否還有改進的空間?對這一切作為嚴謹的科學工作者,我必須承認我的無知。

弗蘭克博士走下講台,在過道前來回踱步。這一刻的他看起來象極了一個被學生問題難倒的老教授。

我們人類今天享受的許許多多的發明和發現,不管X光、抗生素、非侵入性成像,還是基因工程等,在這些醫學進步背後均是為了求知而得到的偶然發現,在一開始並未帶著任何應用的目的,也沒有考慮過某一種具體的疾病。我的導師羅傑漢克斯博士就說過“要解決一個醫學難題,不要直接研究它,而是追求對自然的好奇,那麽其餘的東西就會隨之而至!科學成果總是由那些自由探索和追隨科學之路的人來完成,發現是進步的動力,是通向未來的橋梁。而發現的本質是無法被計劃的,它們來源於無目標的研究,來自意外的收獲。”

比如說,青黴素首次出現在科學界的視野範圍內,是細菌學教授亞曆山大·弗萊明在偶然驗證中得出的結論。在弗萊明第一篇描述青黴素的論文成果問世時,他從未對其醫療用途抱有任何希望。整整十年後,霍華德·弗洛裏和恩斯特·錢恩才開始在牛津大學的實驗室裏研究溶菌酶及其細菌細胞壁。二人的發現曆程在重溫弗萊明關於青黴素的論文後,才逐漸明朗起來。而今天青黴素對於我們人類健康的重要性不需要我贅述了,青黴素的發明是公認的20世紀醫學界最偉大的創舉。

作為神經科學工作者,我願用畢生的精力去探索和發現大腦和夢境之間的奧秘。我的職責就是探索奧秘,尋求可能。我幻想有一天,我能否發現夢境領域的“青黴素”,通過它,人類能夠掌控自己的夢,能夠利用睡眠的時間豐富人生,提高生活的品質,開發人類的潛意識。穴位芯片絕對是一個天才的構想,但可惜在實施上遇到了問題,我們要做的就是完成這個構想,了解它的缺憾和可能性。製造芯片的不是我們,植入芯片的人也不是我們,但我要說,能遇到相關實驗的幸存者,我們無疑是幸運的,因為我們有了重新翻案的可能。

如果通過穴位芯片,讓我們對人體穴位經絡,夢境和大腦,甚至是“臧”石, 有一點點的了解,都足以說明我們的堅持意義重大!如果能找到哪怕其中任何一個的答案,參與實驗的每一個自願者都沒有被白白犧牲!他們是真正的無名英雄,沒有他們的獻身就沒有人類醫學的進步,沒有他們的犧牲就沒有人類科學的發展!弗蘭克博士激情澎湃的演說著,目光堅定,連脖子都因為充血而變紅了。

可是自願者難道不是應該是在知情的狀態下參加實驗的嗎?他們必須是自--願的!柳蜜的聲音不高,刻意把重點放在“自願”兩個字上。

弗蘭克博士的笑容消失了,他停下腳步巨塔一樣俯視著柳蜜。用一種洪亮有力的聲音大聲說道,在全體人類的福祉麵前,個人的遭遇是微不足道的!如果某一個人或是少數人的犧牲能夠換取人類作為整體的進步和福祉,我相信一切都是值得的。

很顯然,此刻弗蘭克博士已經不是在解釋和說服,而是像指揮官下達了終極命令。莫蘭在旁邊輕輕拉拉柳蜜的衣角,暗示她坐下來。麵對弗蘭克博士的權威,在座沒有人再敢於提出異議。

                                                        

會議又進行了大半個小時,為了穩妥起見弗蘭克博士把手術分兩步走。會議結束的時候已快是午夜,高國正安排司機送弗蘭克博士等人回酒店休息。莫蘭堅持要送回柳蜜市區,柳蜜知道他們夫妻是想跟自己聊聊剛才開會的事情。

莫蘭和柳蜜坐在後排,莫蘭一手扶著頭,歪倒在座位上。柳蜜忙幫她係了安全帶,關心道,莫總,不舒服嗎?

每天兩邊跑跟打仗似的,哎呀,這麽折騰身體真是吃不消,怕是動胎氣了。

高國正等莫蘭坐好了,將車發動開出院子,療養院地處偏僻,夜裏更是少有車輛。高國正扶著方向盤,慢悠悠地開著車,前麵還有好一段鄉村夜路要走。一邊說,你呀,就是個勞苦命!真讓你在家躺著,你也躺不住。

莫總,你也不想想到底是工作重要還是孩子重要啊?柳蜜附和。

都重要!高國正不等莫蘭開口先來了一句。你們莫總是女超人,她啥也不想放。

切,我才不想當女超人呢,今天小家夥踢得特別狠,剛才開會的時候我都想找地方躺一下。莫蘭斜靠在後座上,有些喘不上氣。

你不舒服就不用過來了,這邊有我呢!高國正說。

還不是因為弗蘭克嗎,他急吼吼地召集開會,我能不露麵?這老頭一天一個主意,真煩!本來說是封閉式觀察的,現在又要搞手術,我也挺害怕的,會不會出事啊?莫蘭看看高國正,又看看柳蜜。

我們就別瞎操心了,老頭是專家,他懂!高國正飛快掃了一眼後視鏡,正好遇到柳蜜的目光,便道,小柳,別看你秀秀氣氣的,你行啊,那麽尖銳的問題你也敢當老頭的麵兒提出來,剛才我都替你捏了把汗。

高總,你沒看見我現在還在發抖嗎?後怕著呢!柳蜜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也不知道哪裏來的膽子,可能是因為我給安婧治療了那麽長時間的麵癱,沒辦法把她當作一個“實驗者”。

丫丫問的對,我就怕出事,萬一鬧個人命出來,我們公司沒法交代,小濤那邊也沒法交代。

對了,小濤現在怎麽樣了?高國正問,柳蜜身子不自覺地挺直了,她最關心的也是這件事。

小濤,哎,還蒙在鼓裏呢,他已經在夏溪口報了警,不過警察也沒什麽線索,隻能打發小濤繼續等消息。小濤問我有什麽辦法沒有?我能說什麽呢?都不敢接他的電話了。

我也是啊,問題是老瞞著也不是個辦法啊。柳蜜想起莫濤給自己打過幾個電話,她也是裝著很忙,每次都是匆匆幾句就立刻收線。

老高,老頭本來在電話裏說的好好的就是要個秘密地點做觀察的,現在又要動手術,這麽幹到底行不行啊?莫蘭一邊摸著自己隆起的腹部,許是操勞過度,她的臉色蒼白,更顯得憂心忡忡。

現在的情況說難聽一點就是不行也得行。高國正沒有回頭,認真看著前方的路麵,人家大專家每個小時都是上百美金計算的,放下手裏多少事情千裏迢迢飛過來圖啥呢?當然希望速戰速決,早點看到研究結果。我們在他們眼裏就是個小芝麻粒,我們想攔著老頭是不可能的,還不如配合。

你看剛才老頭也被丫丫給問住了吧?愣在那裏老半天。莫蘭搖搖頭,我看他也沒有百分百的把握。

實驗都會有失敗的可能,他們搞科研的當然很清楚。所以最後老頭自己提出了兩步走方案,第一步先取出膻中穴的芯片,現在膻中穴已經紅腫,這裏最容易取出芯片,而且觀察實驗的結果是最直觀的。然後再考慮要不要取出其它的。

我也不看好這個方案,柳蜜還是表示懷疑,膻中穴是人體要穴,我們中醫上的說法是“膻中為任脈穴位,心包募穴,八會穴之一,氣會膻中”。怕就怕,一刀下去,芯片是取出來,安婧的半條命也該沒了。

丫丫,要不你給再提個方案,找個不那麽重要的穴位取出一塊芯片就完事兒。

莫總,安婧身上的三十個穴位芯片都在要穴裏麵,我可沒膽子瞎出主意,如果硬要取出來,就算不死也難保不會造成終身殘疾,萬一害安婧一輩子在病床上度過,我可真沒臉去見莫哥哥了。

說來說話,話頭有繞到莫濤這裏,三個人各懷心事,一時間都不再說話。

夜晚的路麵漆黑而冷清, 冥冥中好像有什麽在草葉中窺望著這冷酷的世界,這世間有輪回報應嗎?莫蘭望著窗外發呆,車燈之外是無盡的幽暗深邃,肚子裏的孩子煩躁不安地又踢了她幾腳。

 

28

車子駛入市區,萬家燈火熄了大半,黑漆漆的城市棲息在睡夢中,天空中一輪半彎的月亮,周圍是稀稀落落的幾朵深藍色的雲。柳蜜家小區門口的路燈耷拉著頭,燈光散落在街道上沒什麽精神,柳蜜從車窗已經能眺望到自家的樓棟,她巴不得快點兒下了車,好在夜風裏呼吸幾口新鮮的空氣。

高國正把車停在了路口,回頭對柳蜜說,小柳,你別嫌我煩,我再多說兩句,開弓沒有回頭箭。現在考慮對錯是沒有意義,我們隻要記住一點,那就是弗蘭克和我們都在同一條船上,榮辱與共,你懂嗎?不出狀況當然是最好的,如果真的有什麽問題,也隻能是兩個字,保--密!高國正把最後兩個字說的斬釘截鐵。

柳蜜聽出高國正語氣中的淩冽,他如果手中有劍,就是下了軍令狀的將軍。

明白了,謝謝高總!柳蜜答應著伸手去座位上拿包。莫蘭一直低著頭坐在在黑暗中,此刻忽然傾過身子拉住柳蜜,丫丫,我和國正都不把你當外人,辛苦你了!

我知道的,莫總。您別擔心,好好注意身體,趕緊回去休息吧。

還有,就是,丫丫,我有個事情想求你。

別呀,莫總,您有話隻管說。

丫丫,你別老是叫我莫總莫總的,聽著生分!

哦,知道了,莫姐,請說。

我是看著你小時候跟著小濤一起玩的,他這個人從小到大都是直來直去不會討女孩子的喜歡。但是呢,他這人壞就壞在嘴巴硬,心卻是最軟的,他要是喜歡上什麽就會特別喜歡,從小就是這樣,非常的戀舊。安婧這件事兒,我很為難,沒想到事情會演變到這樣的地步。我現在最最擔心的就是小濤,萬一他想不開該怎麽辦?

柳蜜不知道要說什麽好,隻能等待著,她感覺到莫蘭還有更加重要的話要說。

果然,莫蘭接著說道,丫丫,你聽我說,現在小濤隻有靠你了,莫蘭抓住柳蜜的手用力握了握,如果你不願意摻和實驗也沒有關係,我可以跟老頭說熏香館這邊很忙,你走不開就是。以後實驗室那邊你不想去就不用去。但是我想請你多花點時間去陪陪小濤,多安慰安慰他!他對你的印象不錯,我這個做姐姐的一眼就能看出來。何況以後你還能當我的左膀右臂,安婧那種身體狀況肯定不可能了,就當是我的私心吧,我看好你們!

柳蜜瞪大了眼睛,心中無數的念頭閃過,這段時間她確實能感到莫蘭有意無意地在撮合她和莫濤,但沒想到莫蘭會這麽直接地跟她談,也許是為了讓柳蜜真正的死心塌地地跟莫家同舟共濟吧。

柳蜜有些為難不敢說好,也不敢說不好,說好就明擺著是乘安婧之危,說不好呢就是拂了莫蘭的好意。她隻能笑著說,謝謝莫姐,今天太晚了,你們也快回去休息吧,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她目送著高國正的車轉過了拐角,遙遙地對著也許正回頭透過後窗眺望的莫蘭揮了揮手。這才轉身進了大樓。

 

                                                                       

大廳有兩盞燈壞了,暗影下有些鬼影叢叢,高跟鞋踩在地麵上,嗒嗒嗒嗒的,跟她的心緒一樣高低不平。大樓電梯門上貼了一張停用維修的告示牌,都兩天了這電梯怎麽還沒修好?柳蜜沒好氣,平時走樓梯倒是不覺得,這麽晚了,又乏又累還要爬樓,柳蜜隻剩下重重幾口粗氣。拉開樓梯間的大門,樓道又窄又長,封閉的空間裏更顯壓抑。水泥牆毛胚似乎散發著一股子怪味道。

柳蜜一手扶著樓梯,平時她也常常把爬樓梯當作鍛煉身體,可是這天才爬了3層樓就已經有些走不動了。忽聽得樓下傳來開門關門的聲音,有人進了樓梯間。看看手表都午夜2點了,這麽晚了,怎麽還有人在走動呢?柳蜜心裏咯噔一下,心想剛才也沒看見大廳裏有人,這人從哪裏冒出來的,該不是在跟著自己吧?她心中莫名的緊張,她脫下腳上的高跟鞋赤腳上樓也可以輕快一些。

樓下的人跟了上來三步並作兩步地往樓上跑,柳蜜不由得也加快了腳步。一輕一重,一前一後,隔著一層樓,柳蜜身上都跑出汗了。那腳步聲到了十一樓停下了,樓道門吱呀一聲被打開,腳步聲也跟著關門的聲音消失了。柳蜜長長籲了一口氣,手上汗津津的,握著的防身噴霧的瓶子都有些滑手。

好不容易到了十二樓,她一邊打開樓梯間的門一邊低頭在包裏摸到鑰匙。冷不丁腳下踩到了什麽,竟然是一個人的腿,柳蜜嚇得倒退幾步,這麽晚了誰會坐在她家樓道門口?隻見那人耷拉著腦袋坐在地上,衝鋒衣兜著頭,完全看不清麵目。一雙長腿伸出去老遠,登山鞋上牛仔褲子上滿是泥漬。

柳蜜又驚又怕,急退兩步,將手機舉在手裏晃了晃。鼓足勇氣大聲嗬斥,你,你誰啊,大晚上的,我要報警了!

那人回過頭來,胡子又髒又亂,一雙眼睛布滿了血絲,聲音卻頗為熟悉,丫丫,是我!

柳蜜認真又看了兩眼,地上坐著的果然是莫濤。

 

 

29

柳蜜拍著胸口,莫哥哥,你這是要嚇死我啊?

她從包裏拿出鑰匙,開了門。把莫濤讓進屋裏,餘怒未消,還在埋怨,大半夜不待這麽幹的!太嚇人了!

對不住,丫丫,讓你害怕了,我都等你一晚上了。

柳蜜心中一動,又看了莫濤一眼,隻見他頭發胡子巴紮的,雙眼深陷,看樣子這些天都沒好好休息。

如果莫濤問自己關於安婧的事情,到底要怎麽說才好?莫蘭剛剛囑咐的話還在耳邊,莫濤堵在了家門口,柳蜜倒是真心希望莫濤是因為心情不好,來找安慰的

柳蜜給莫濤了杯水,皺起眉頭,莫哥哥,你多少天沒洗澡了,一股子怪味道,你看你,把我的沙發都給薰臭了。

有嗎?莫濤不好意思地四下聞聞。

當然啦,臭死了,你再著急也不能跟個流浪漢似的,這裏是我家,你也太不尊重我這個主人了。

好,我去洗洗,洗手間在哪裏?

後麵左邊就是。對了,你等等啊。柳蜜跑到衣櫥翻出幾件過去男友穿過的汗衫遞給莫濤,莫哥哥你別嫌棄,將就著穿吧,我看你們個頭差不多。

 

莫濤接了衣服去了洗手間,一抬眼看見鏡子裏的自己,也嚇了一跳,沒想到才幾天的功夫,自己就邋遢得跟個野人似的。

四天前安婧忽然失蹤,莫濤百思不得其解,好端端地一個大活人怎麽忽然就在眼皮子底下消失了?莫濤給她打電話,手機顯示關機。他在大青河附近來來回回,又問遍了所有的村民,沒有人看見過安婧,甚至都沒有人知道她回來老屋過。莫濤想安婧會不會自己回家了,又開車跑回去,家裏空無一人,甚至連脫在門口的拖鞋都是出門時候的模樣。

當晚莫濤又驅車趕回夏溪口去公安局報案,民警一問說要48小時失蹤才能立案,現在隻能先備案。民警說現在警局警力也有限,還要專注在大案要案上,一般的失蹤,又不是未成年,又不是拐賣,警察能做的也就是立案後等待更多的線索。他勸莫濤再去安婧喜歡去的地方再找找,還有親戚朋友家裏都可以去問一問,小情侶之間鬧矛盾,一方躲起來都是很正常的。說不定過幾天,女朋友氣消了,自己就回來了也未可知。

莫濤給姐姐打電話,莫蘭說正在開會,並且保證說如果收到安婧的任何消息就立刻告訴莫濤。莫濤又給安婧的單位雲思公司打了電話,想看看她的同事有沒有能給點線索,電話轉到徐珊珊哪裏,徐珊珊一問三不知說,安婧不是請假治療麵癱去了嗎,還沒銷假呢,她出什麽事兒了?

莫濤晚上就把車停在老屋外麵,一夜未眠,就算是安婧遇到了山林裏常常出現的野狼或是其他猛獸,也沒有可能不呼叫掙紮。如果是外力襲擊活綁架,有怎麽可能沒有留下搏鬥的痕跡。明明自己就在離老屋不遠的河灘上,卻什麽都沒有聽到,難道好端端地稔真的會人間蒸發?

莫濤反反複複去了好幾次警局,因為他堅信安婧安婧沒有道理不聲不響自己走掉,警察看莫濤情緒激動,又幫他查了一下安婧的銀行賬戶,手機賬戶和借記卡,在安婧失蹤後都沒有新的使用記錄,莫濤由此斷定安婧不可能在沒錢沒通訊方式的情況下生活,很有可能她是被綁架了。警察冷靜地笑了,你認為是綁架的話,先要考慮一下她為什麽會讓人盯上?你女朋友是富二代嗎?還是你很有錢,總之為什麽讓綁匪覺得有利可圖?

莫濤調出從安婧手機上轉過來的她跟馬洪權的通話記錄,逐條逐條地瀏覽,可惜有些語音的部分都無法轉發,留下來的隻有關於去給馬珂辦理後事的爭論。安婧是為了去螢嶺鎮給妹妹辦理後事才回來夏溪口的,這件事情是不是跟馬珂有關係呢?莫濤把這些訊息當作新的線索交給警察,警察倒是很快通過大使館的通知單找到了馬洪權的地址和電話。

但是電話接通,馬洪權斷然拒絕見莫濤。馬洪權的話說的很清楚,安婧是前妻帶來的女兒,跟自己沒有什麽關係,上大學後就已經徹底沒有了聯係。因為馬珂的事情他是找過安婧,但是如果安婧實在無法去處理妹妹的後事也沒有關係,請你以後也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我跟這些事情一毛錢關係都沒有。

可是小婧忽然也失蹤了,難道您沒有一點線索嗎?

沒有,肯定沒有。馬洪權回答的很幹脆,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莫濤總算見識到了---天下還有這樣無情的父母!難怪每次小婧都回避這個話題,難怪小婧總是小心翼翼輕聲細氣。讓莫濤多少有些高興的是雖然馬洪權不配合尋找安婧,但他還是給了莫濤馬珂在秦城的老住址。隻可惜馬珂最後一次出國前已經把所有的房產都賣掉了。

 

 

莫濤二十來分鍾洗漱幹淨,胡子也刮了,整個人都精神多了,卻也能看出明顯地瘦了一大圈。

柳蜜拍手笑道,這就好多了。餓不餓?我給你煮了點手工餃子。我平時回家就這麽吃,特別方便。

不用了吧,太麻煩了。

不麻煩啊,煮都煮好了,反正我也有些餓了。莫濤看柳蜜也換上了家居的衣服,長發在腦後挽了個丸子頭,一副鄰家女孩的的樣子。

那好,我不客氣啦。莫濤看著桌上熱氣騰騰的餃子,肚子咕嚕咕哩地先表態了,他想起好像自己還沒吃過晚飯,也許連中飯也沒吃,反正日子過得昏天黑地,吃飯都成了累贅。

要不要來瓶啤酒?柳蜜問。

你有嗎?

當然啦,柳蜜去冰箱裏拿來兩罐冰鎮啤酒,自己啟開了一瓶,先喝了一口。歎道,午夜3點,有帥哥陪著我喝酒吃餃子,這該不是聊齋嗎?

莫濤奇道,你個小姑娘家,膽子真大,你就不怕我喝多了發酒瘋?

哪有喝一罐啤酒就發酒瘋的,那隻怕不是酒瘋,是真瘋了!

那我試試看,莫濤拿起啤酒咕咚咕咚就喝了下去,頃刻一罐啤酒就沒了。

柳蜜咋舌,比牛喝的還快呢,莫哥哥,要不我給你錄上一段兒,發到網絡上去看看有沒有人願意挑戰速度的。

丫丫,你別拿我開心了,我這叫借酒消愁!

嗯,知道了,要不我再給你拿一罐吧。柳蜜起身又要去拿酒,被莫濤一把攔住。不用了,其實我來也不是吃吃喝喝的。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的好心招待。

丫丫,我來是因為我有事要問你。莫濤表情變得嚴肅,小婧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30

柳蜜表情一僵,心中暗暗叫苦,插科打諢半天就是想把莫濤糊弄過去,可是莫濤的問題還是來了。

我,我能知道多少呢。她往嘴巴裏塞了一個餃子,含含糊糊地說。

你跟著我姐和姐夫這幾天老是跑去思華年療養院到底是為了什麽?

啊?!誰說的?

什麽誰說的?這些天我給你們打電話,我姐也忙你也忙,你們都很忙。我跑去我姐的辦公室了兩次,她都不在。前台小陸知道我,就告訴我了。我覺得你們肯定有事情瞞著我,對不對?

亂說,你又不是湄子熏香館的工作人員,莫總還要跟你工作匯報嗎?我們去療養院當然是看...地址啊,現在湄子熏香館名氣越來越大,夢境治療的客戶也有人希望長期的住院調理,高總說那個地方可以當療養場地。

就這?莫濤顯然不信。

嗯....

如果我說我今天也跟著你們去了思華年療養院,看見了一屋子人在那裏開會,裏麵還有三個老外。丫丫,你們當我是傻子嗎?你如果還把我當你哥,就說實話!

莫哥哥,對不住,柳蜜低下頭。我現在真的很為難.....一邊是莫總,一邊是你。

你不說也可以,我就一個問題,如果我說的不對你搖搖頭總可以吧?

哎,莫哥哥你可千萬不要為難我!

但莫濤不等柳蜜說完已經就拋出了他的疑問,小婧的事情跟我姐有關,對不對?

柳蜜目瞪口呆整個人都被凍住了,她想搖頭可是頭好像焊在了脖子上。莫濤看到了她即困擾又掙紮的表情。

砰,莫濤一拳打在了自己的頭上,臉上痛苦地扭曲著。我一直就在想,去夏溪口的事情隻有我姐知道,那麽短的時間人忽然不見了,這一定是事先計劃好的。

莫濤把頭埋在手中,手上額頭上都暴出青筋顯然憤怒至極。

其實也不能怪莫總,總公司那邊的首席技術官想取芯片做研究,莫姐也是為了合作機會才答應他們要保密。

我姐也是糊塗了,怎麽能夠不跟我商量就這麽幹呢?這可是犯法的,她不知道嗎?莫濤低吼。

過了片刻,莫濤壓抑住憤怒,讓自己的聲音盡可能地保持冷靜,小婧她現在怎麽樣,我想去看看她。丫丫,你能幫我嗎?

她住的房間裏都是監測設備,你要是去肯定會被發現了。不過你放心,她現在還好,每天都是做檢測,身體沒什麽大礙。

我一直有個疑問,我姐明明已經跟我說了北歐公司可以給小婧提供醫療支持,我姐為什麽就不能等幾天,等小婧安排好自己的事情,安安心心地住院治療呢?

情況比你想的複雜,關鍵穴位芯片是30年前就禁止的實驗,弗蘭克教授要求莫姐和高總保密,一定不能讓外界尤其是媒體知道。

這個我懂,他們能保密,我也可以做到保密的。我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麽不能好好的跟我們談時間談安排。忽然把小婧忽然從我身邊帶走,我每天吃不下睡不著,還報了警,我看我幹脆現在就告訴警察,讓他們去療養院救出小婧。

莫哥哥,你千萬別衝動啊,莫總可是你姐!

柳蜜的問題戳中了莫濤的痛處,他來找柳蜜確認情況就是不想把事情鬧的無法收場。

柳蜜咬了咬嘴唇,覺得還是把真相告訴莫濤比較好,莫哥哥,你可能不知道,科學家不是醫生,做實驗和治病是兩件事情。晚上開會的時候博士說想盡快做手術取出小婧穴位裏麵的芯片,到這個層麵我也不能接受了,我擔心會出人命!

不行,我一定要把小婧救出來。莫濤哪裏還坐得住,恨不得馬上就去救人。

要怎麽救呢?柳蜜說,這事情可要好好計劃,實驗室24小時都有監控,一旦觸動警報立刻就驚動了保安,到時候你帶著小婧怎麽脫身?

丫丫,能不能請你給我畫個療養院的地形圖,我看那個地方很偏僻,也許有辦法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人救走。

哪有你說的那麽簡單!柳蜜拿來一張白紙,用鉛筆在紙上潦草地畫出了思華年療養院的方位圖。她指著最後麵靠懸崖的一排房子說,這個就是實驗觀察的禁地,但院子裏裏外外到處都是攝像頭,大門24小時都有保安看守,進出必須有工作牌和密碼。

院子裏麵有死角嗎?有沒有辦法不讓監控器發現,你們醫護人員都是怎麽進去工作的呢?

小院有專門的值班護士,還有專業理療師負責肌肉的康健。固定的工作流程是兩人一組,換藥,查體,收錄數據,按摩康健一切活動都在監控攝像頭下完成操作。

老外準備什麽時候做手術?我們有多少時間?

他當然希望越快越好,晚上開會就是為了談手術安排的,最快明天晚上就會做手術取芯片了。

那怎麽行,我們根本沒有時間了。莫濤煩躁地來回踱步。我看我就跟我姐直接對峙了,我要好好勸勸她。這種犯法的事絕對不能做。就算我不現在不說,有一天被媒體發現了,我姐再後悔就來不及了。莫濤說著就往門口走,恨不得馬上就去找莫蘭理論。

莫哥哥,柳蜜叫道,一把將他攔住,你姐好歹是個孕婦呢,她這些天也很辛苦,心裏也不好受,你再急也不急於一時,你先睡一下,等天亮了再去不遲啊。

莫濤一看時間,差不多4點了,還有幾個小時天就要亮了,柳蜜說的也不無道理。

柳蜜讓莫濤在沙發床上休息,自己回了房間。莫濤看樣子是真累了,總算知道了安婧的去向,心中的大石頭落地,頭一著枕頭,就沉沉睡去。

那邊房間的柳蜜去世心事重重,無論如何都睡不著,按理說安婧的事情有莫濤直接去跟莫蘭說未必不是好事,至少自己不用再夾在他們兩人之間。她甚至非常欣賞莫濤的執著和果斷,他怎麽一點也沒變呢,還是那個率真坦誠的少年模樣,甚至連直來直往的倔強脾氣也都是一模一樣的。

她本來並不把安婧放在眼裏,但是現在卻真的有些羨慕安婧了,她究竟何德何能能得到莫哥哥的一片赤誠?柳蜜被這個念頭嚇了一跳,旋即心中升起一種久違的興奮和好奇。這麽多年過去了,難道自己心底的那個豆蔻少女也沒有改變嗎?

13歲的夏天,柳蜜到外公家過暑假,父母給她在外公家附近的39中報了數學培優班。差不多每天下午去上課的時候都能遇到去學校上自習的莫濤。如果遇到,他們就會一起走上一段,她不想表現得那麽刻意,因此有時會先出門,然後假裝在半路偶遇。莫濤好像預料到一般,除了高興,不會有一絲驚訝,也從沒說過“怎麽又遇見你”之類。一次,她知道莫濤在後麵,就假裝玩手機,越走越慢想等著他趕上來,可是莫濤戴著耳機也越走越慢,結果害得柳蜜上課都遲到了。

放學的時候,莫濤從來不會主動說會接柳蜜或是會等著她之類,隻是經過柳蜜的教室的時候,朝她望上一眼。於是柳蜜好像得到了信號一樣,連忙背上書包跟著莫濤。有幾次柳蜜問老師問題出來晚了,老遠看見莫濤在學校門口等著,一直到柳蜜跟上來了,兩人散著步一起回家。

想起那年若有若無的暖風,兩人若近若有的步伐,他們總是在小巷口回手道別,柳蜜以為自己已經徹底埋葬的情竇初開,其實一直都沒有丟失,而是在時光中默默沉澱醞釀,在不經意的時刻回到心房,湧出更加清甜的酒釀。

這不是是命運的安排?柳蜜悄悄走出房間,月光如同藍色的詠歎調滑落在沙發扶手上,莫濤的臉埋在陰影中,隻能看見挺直的鼻子和堅毅的下巴的輪廓。應該說莫濤還是變了,變得更MAN,更有擔當。柳蜜悄悄地坐在他身邊,拿起他剛剛用過的啤酒杯,她撫摸著杯口,好像那是莫濤的唇,她偷偷將嘴巴湊過去蹭了蹭,好像在品味好像在溫存,最後輕輕揚起脖子把杯中剩下的一點點酒倒入口中,細細回味,那芳醇如絲如縷都化作綿綿醉意。

 

31

呱呱,呱呱,呱呱,屋外傳來鴉群此起彼伏的的呱噪聲。

鴉群的聲音是否代表著早晨或是傍晚,安婧努力希望掌握住對時間的感受力。在這個封閉的空間,時間對她已經不再用小時和分鍾來計算,而是一大塊一大塊的靜止。她試圖計算打針的時間和查體的時間,沒有了鍾表,沒有日出和日落,她都不知道自己在這裏被囚禁了多久。

除了烏鴉的呱噪聲,汽車的喇叭聲對她也成為了一種重要的標識。

過去她老是在睡覺,這段時間,瞌睡針好像不怎麽打了,所以她也更加能把握住周遭的規律而是變成了更加頻繁的查體和康健。

那些在她迷迷糊糊中能來回走動的人終於有機會出現在她的眼前。護士一般穿著白色防護服,永遠戴著口罩,露出一雙警惕的眼睛,她們工作是給安婧注射藥品,換藥,清潔和電腦記錄指標。

護士查房後如果屋外傳來汽車喇叭聲,這個時候會有個聾啞女人進來給安婧做肌肉按摩,那是個身材壯碩的鄉下婦人,目光渾濁。她的手掌非常粗壯有力,態度嚴格而認真。遇到護士過來,這鄉下女人會露出一臉憨笑,但看著安婧她是完全沒有表情了。安婧很討厭這種對待癱瘓病人似的康健,女人下手很重,好像老虎鉗子一樣夾住安婧的胳膊,腿,或是軀體的任何一塊地方,用力揉捏擠壓,這一套下來怎樣也要1個多小時。自始自終,女人隻是埋頭勞作,似乎在她眼中,安婧隻是車間工台上任她揉捏的麵團。

 

莫蘭一夜難眠,好不容易剛剛入睡就被電話鈴聲吵醒。

喂,哪位?高國正接起了電話。啊?什麽時候的事?

莫蘭聽見丈夫提高了聲音,表情越來越嚴肅,眉毛也擰到了一處,心中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莫蘭插了一句,誰啊?誰的電話?

高國正按住話筒,側頭對莫蘭說,柳蜜的,她說莫濤去她哪裏問療養院的事情。

啊?柳蜜怎麽說?莫蘭嚇得從床上彈了起來,快,快,快把電話給我!

高國正將手機遞到她的耳邊,莫蘭開口就問,到底怎麽回事啊?小濤怎麽知道的?你把前後經過再說一遍我聽。

電話裏柳蜜又把昨晚莫濤忽然出現在自家門口的事情說了一遍,也說了莫濤詢問思華年療養院的事情。

那你怎麽回答的?

我隻能含糊其辭啊。但是莫哥應該還是猜出來了,還說要去報警讓警察介入。莫姐您看,這事兒要怎麽辦a?

啊,這個混小子!莫蘭又驚又怒。現在他在哪裏?

他剛剛離開我家,我估計他會去找您問安婧的事兒。所以我才打電話先通知您一聲,讓您也好有個準備。

明白了,丫丫,你做的對。讓我先想想吧,有什麽新情況,你趕緊告訴我。

莫蘭放下電話,回頭對著高國正吼,這下死了吧,小濤知道了,還說要去舉報我們。都怪你,我就說不能這麽幹,你一定要鋌而走險。現在你讓我跟小濤怎麽交代?你去跟他解釋,我反正沒這個臉。如果換作平日尋常的糾紛莫蘭都不會這麽六神無主,但莫濤畢竟是弟弟,如果真的要撕破臉臉,再拉出老爸老媽評理,家庭鬧劇一旦開演莫蘭也一樣吃不消。

別急,別急,你別急啊,高國正畢竟久經風浪,思考片刻就已經從最初的慌亂中冷靜下來,解釋還是要靠你這個當姐姐的。一會兒小濤來了,你多牽製他一會兒,擺事實,講道理,實在不行就說身體不舒服,讓他陪你去醫院,目的呢,就是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我這邊馬上叫個車過去療養院把安婧接走,先躲一下避避風頭。

你還是不肯放手嗎?這樣下去真會出人命的!莫蘭臉色煞白。

高國正知道妻子現在心情複雜,對弟弟又是愧疚又是不安。他坐在莫蘭身邊,握住她的雙手好像要傳遞給她一些信心和力量。蘭,你聽我說,現在絕對不能中途退出。半途而廢也沒辦法讓小濤高興了,還得罪了老頭那邊。所以我們必須自己理清思路,我還是那句話開弓沒有回頭箭!手術肯定要進行,至少老頭子的要求我們滿足了,等做完手術,我們給安婧提供最好的醫療看護,最好的條件,最好的病房,我們就給她養在思華年一輩子照顧著不收一分錢,這樣還不是對她好?否則她這種情況也不可能過正常人生活,更別談結婚生子了。等取出芯片,我們拿到了黑夢產品線的中國代理權,你想想那是多大的一塊蛋糕啊,到時候你讓小濤挑,他願意做技術,我們就讓他當技術總監,他喜歡做市場我們就讓他當市場總監。總之,男人有錢有事業,好女人漂亮女人排著隊等他挑,還有什麽可擔心的?那時候他就知道你這個做姐姐的一片苦心了,隻怕還要感激你幫他甩掉了安婧。

我呸,莫蘭聽到最後一句話,漸漸緩和的臉色忽然又綠了,她一把摔開高國正的手,怒道,你是不是也惦記著有錢發達了,好讓小三排隊等你挑呢!

我已經有世界上最好最漂亮的女人了,多漂亮的小三也不如你一根頭發,多少年的夫妻了,你還不信我?過兩天我兒子也有了,你要願意給我生個十個八個的,以後我們家大業大,子孫滿堂,那還不夠我高興的嗎?

莫蘭撲哧笑了,你記得今天這些話就好!

好了,我去打電話安排一下,免得小濤來了就不方便了。

那你快去安排,先把安婧給挪走,我真怕小濤這愣小子不管不顧跑去報警,那你的療養院以後也開不成了。

你一說,我還想起來了,最近也不知道怎麽搞得,療養院旁邊來了很多烏鴉,一群一群地棲息在樹上,能站滿一棵樹,好多病人家屬都來跟我反映,覺得兆頭不好。

還有這種事情?

對啊,昨天有隻烏鴉過馬路被車撞死了,那樹上的烏鴉都呱呱地叫起來,還半張著翅膀好像在像死者致敬一樣,連保安都說看了很瘮人。

 

32

跟往常很不一樣,安婧眼皮跳得厲害,無論如何都沒法入睡。

屋子外麵的汽車喇叭聲跟平時不一樣,包括氣閥聲也跟平時都有些不同。但是護士進來的時候,聾啞女人推著個輪椅跟在後麵。安婧警覺起來,問,你們要幹什麽。一個護士給她戴上口罩不讓她大喊大叫,另外一個擼起安婧的手臂給她注射了一針,一看淺紅色的藥液,就知道是瞌睡針,安婧徒勞的抗議著。聾啞女人熟練地解開了安婧束腰上的環扣,護士脫下她病人的套頭長袍,換上了一件黃色細花的長裙,正是安婧自己的那條。聾啞女人過來把安婧從床上拖起放在了輪椅上,護士將她的手腳固定好,順手把她的臉用被單擋住。

聾啞女人快速地推著輪椅離開了房間,走廊裏有人攔住她們,從被單下麵安婧看見了那人穿著藍色的製服和黑色的皮鞋,應該是保安,男人說,這是她的包。

安婧感到膝蓋上多了一個東西,那個男人又說,走這邊,去後麵的停車場!車已經到了。聾啞女人小跑起來,地麵坑窪不平,隔著被單,安婧感到了久違的陽光,灼熱中帶著溫暖,室外的空氣新鮮極了,安婧貪婪地呼吸著,好像回到了人間。

輕點!輕點! 高總說了不能有差錯的。幾個人七手八腳把安婧從輪椅上抬起,安婧覺得困意上來了,應該是剛才在病房裏打的那一針,強烈的藥性讓安婧的意識越來越渙散,她很想知道這些人要帶她去哪裏,很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可是她已經無法集中精神了,在她的頭歪倒在車後座的那一刻,又一次掉入了夢境的深井:

依舊是同一個夢,好像是一道做不完的練習題:

依舊是從玻璃窗到傳送帶,從教室走廊到門把手,她按下紅色的按鈕,哢噠一聲,傳送帶發出了重重的喘息,好像一頭巨大的猛獸被活生生的攔住了去路。攪拌機全部停止了轉動,白色的膠質被倒在了桌子上,粉末散開堆成一個小沙堆的樣子,來不及被塑造成方塊。

暗門上方的警鈴大作,樓道上傳來腳步聲,有人在走廊裏說話和奔跑。她看見穿著黑色製服的警衛們帶著槍來到了教室外麵,他們開始叫喊,撞門。

一下,兩下,三下,四五個人端著槍衝了進來。安婧已經在不斷重複夢境的訓練中變得沉穩。她好像能夠控製自己的恐懼了,她看看頭頂,教室的燈滅了,走廊裏的燈也隨之熄滅,端著槍的警衛開始搜查房間的每個角落。安婧蹲在傳送帶底下,抱著頭,她能看見警衛們的黑色皮靴向著自己的方向靠近,再靠近。

安婧在傳送帶下窄小的空間裏瑟瑟發抖,心裏不斷地提醒著,這是夢,這是夢,你可以控製,你可以的,不要害怕,他們看不見的,沒人看見,沒人能看見......

 

再醒來的時候安婧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在客廳裏說話。她睜開眼睛,環顧四周,這是一間臥室,黑白相間的窗簾,簡單的家具。

莫哥哥,這房子是出國的朋友讓我幫忙照看的,平時沒什麽人過來,安安在這裏住幾個月也沒人會知道。你放心吧。等張教授開會回來了,我們立刻安排安安去醫學院。安婧聽出是柳蜜的聲音。

這次太辛苦你了,丫丫!莫濤的聲音傳來,安婧的心頭一陣狂跳。隻聽莫濤說,我姐夫發現來接小婧的車是假扮的,肯定第一個會懷疑我。如果他們發現你幫著我把小婧藏在朋友家裏,就等於知道我們倆是一夥兒的,我倒沒什麽可怕的,我姐反正也不能拿我怎麽樣,但萬一你被發現了,你的工作就沒了。其實我本來想不如就找個酒店讓小婧待幾天,用現金支付就是了,你也不用擔這麽大的風險。

莫哥哥,你別擔心我。昨天晚上你來我家,晚上我想起好些小時候的事,我想好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誰讓我從小就是你的小跟班?

安婧滿腹疑惑,莫濤晚上去柳蜜家,他們好上了嗎?

丫丫,謝謝你!你放心,我姐就算發現了,我也會為你求情,丫丫,我一定會為你爭取的。這事兒肯定是姐夫戳使的,我姐不是那種見利忘義的人。

隻是這樣一來,莫總跟黑夢公司的合作隻怕要泡湯了,柳蜜歎了口氣。

本來就是不義之財,沒什麽好可惜的。他們就不該這麽幹!莫濤氣憤道。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是自己還在做夢,安婧用力咬了咬嘴唇,很痛。用手掐掐自己,更是鑽心的痛。所以這不是夢了,這麽多天,每次她醒來都在想著莫濤,想著他是不是安全,會不會來救自己。可是剛剛聽到莫濤和柳蜜的對話對於安婧無異於晴天霹靂。所以綁架自己的是莫蘭,莫濤和柳蜜一起是為了救自己,而最後還是要送自己去中醫學院當小白鼠。

電話鈴響了,莫濤沒有接,說了一句,是我姐夫,他隻怕已經發現車被調包了。

丫丫,我現在就去我姐那邊,當麵說話總是方便些。莫濤掐斷了電話。

莫哥哥,我想跟你一起去!反正以後安安去醫學院了,我也推脫不了幹係。

這樣不好,你去了就等於承認了,你會丟掉工作的!

如果莫總是個不聽道理的人,我也不在乎那份工作。我想跟你一起把問題說清楚,我們快去快回吧,一會兒她該醒了。

安婧聽見莫濤走了進來,連忙閉緊眼睛,裝作依舊昏睡未醒的樣子。她感到莫濤來到了床邊,站在那裏凝視著她,然後俯身下來親了親她的臉,是那種溫暖而深情的吻,好像找到了丟失的寶貝。

她強忍著沒有哭出來,沒有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忍住自己沒有撲進他的懷裏,告訴他自己的思念和恐懼。在那些被幽閉的日子,她才知道自己是這麽的愛他,正因為愛,她舍不得他遭受到一點點的不幸和傷害。從發現體內的穴位芯片的存在那一刻,她就應該明白她的人生已經毀掉了,但是他還有機會,他應該過一個正常的人生。

她聽見莫濤跟柳蜜出門去了,門哢噠的一聲合上了。臥室裏瞬間變成一個幽閉的空間。她非常害怕這種感覺,像是一個活死人獨自躺在墳墓裏。她努力去感覺莫濤的吻,盼望從中獲得一些力量,真希望能永遠記住此時此刻,但甜蜜好像帶著鋒利的尖刺,讓她痛楚的無法呼吸。

安婧慢慢坐起身,抬起手腕,看看自己,這麽多天終於不再是囚籠中的小鳥。她的雙腳踩到地麵上有種及其不真實的感覺,還好,還能走。她摸索著走了幾步,有些踉蹌但是腿部傳來的力量給她以支撐。她看見自己的背包就放在床頭櫃上,太好了,她撲過去檢查包裏的東西,錢包,證件,戶口都在裏麵,她長長鬆了一口氣。

安婧將包挎著手臂上,一隻手扶著牆慢慢往外走。現在一切都清楚了,留在這裏隻是累贅,她已經品嚐夠被囚禁的滋味,往後餘生都不要這樣度過。她擔心繼續下去,自己會給莫濤帶來了更多的麻煩,繼續下去,大概最好的結果是去中醫學院治病,但那樣一來自己會失去最寶貴的自由。

她來到客廳,想想不久前莫濤還坐在這裏說話,心又痛了一下。她環顧四周從桌上拿出一張白紙,寫上了莫濤的名字,想了又想,再寫上柳蜜的名字,難過的眼淚直往下掉。她不知道為什麽想起了妹妹,馬珂離開的時候是怎樣的心情?她是不是也有一個心愛的人住在心裏?她想去接馬珂,要去看看馬珂最後去過的地方,還有馬珂看過的極光。

她這輩子一直都是個倒黴鬼,爹不親娘不愛,也沒什麽大本事。但至少她還算善良,如果不得不離開,她願意把人生最後的善意還給這個殘酷的世界。心很痛,但她還是在紙上寫下了八個字:謝謝你們!祝福你們!結尾她簽上自己的名字,又畫上了一個小小的笑臉。遇到莫濤是自己的幸運,多年後莫濤會不會笑著想起自己,一個真心真意愛過他的傻女孩。

安婧放下筆生怕自己多耽擱一會兒就會失去了離開的勇氣,她將包緊緊攥在手中,拉開門,頭也不回地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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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跟帖: 

芯片想起馬斯克腦機接口,前部分讀著恍惚以為是科普感覺 -望沙- 給 望沙 發送悄悄話 望沙 的博客首頁 (40 bytes) () 05/15/2021 postreply 18:05:00

博士說話就是要有理有據吧,科普是說寫的太過了嗎?我也很喜歡聽到第一感受,想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做到高仿,也可能越描越黑 -星如雨86- 給 星如雨86 發送悄悄話 星如雨86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5/15/2021 postreply 18:36:20

是說那一部分情景寫的像科學家說話啊,讓人忘了是小說 , -望沙- 給 望沙 發送悄悄話 望沙 的博客首頁 (62 bytes) () 05/16/2021 postreply 02:55:01

謝謝鼓勵,竊喜:) -星如雨86- 給 星如雨86 發送悄悄話 星如雨86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5/16/2021 postreply 05:01:05

細節決定勝負,星妹這故事寫得妙絕。弗蘭克博士的那幾段話,讓人猜測星妹是做科研的 -nearby- 給 nearby 發送悄悄話 nearby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5/15/2021 postreply 18:40:23

會寫小說的人,可把非科研的寫成科研的人。 -lovecat08- 給 lovecat08 發送悄悄話 lovecat08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5/15/2021 postreply 18:43:09

都說寫小說就是體會不一樣的人生,享受一把當造世主的感覺,過過筆癮:) -星如雨86- 給 星如雨86 發送悄悄話 星如雨86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5/15/2021 postreply 19:00:43

說得是! -Anthropologi- 給 Anthropologi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5/15/2021 postreply 19:35:19

也挑幾個筆誤,比如"安婧安婧","柳蜜去世心事重重", etc, 我也常有,以前無憂時不是幫我指出來 -nearby- 給 nearby 發送悄悄話 nearby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5/15/2021 postreply 18:46:30

謝謝鄰兄指正,在哪裏啊,我都自己都看麻木了.... -星如雨86- 給 星如雨86 發送悄悄話 星如雨86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5/15/2021 postreply 19:01:38

用browser search一下就找出來了。我現在真的是患了強迫症 :-) -nearby- 給 nearby 發送悄悄話 nearby 的博客首頁 (95 bytes) () 05/15/2021 postreply 19:18:54

她文字就是厲害,像奔騰的河水一樣,佩服 -望沙- 給 望沙 發送悄悄話 望沙 的博客首頁 (328 bytes) () 05/16/2021 postreply 03:07:17

機器人寫手是真的寫手還是電腦程序啊,AI寫詩倒是看見過,有些不知所雲。 -星如雨86- 給 星如雨86 發送悄悄話 星如雨86 的博客首頁 (349 bytes) () 05/16/2021 postreply 05:09:58

昨天有人把一個大v的作品用ai續寫,100章讓人難以釋懷 -望沙- 給 望沙 發送悄悄話 望沙 的博客首頁 (59 bytes) () 05/16/2021 postreply 07:45:17

我哪有做科研的吃苦勁頭啊,瞎混著玩兒,謝謝鄰兄謬讚:) -星如雨86- 給 星如雨86 發送悄悄話 星如雨86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5/15/2021 postreply 18:58:23

看樣子安婧終於要踏上去加拿大小鎮的旅程了。一直沒想明白山貓和無人機是怎麽回事兒。無人機上次神秘地出現了一下又沒了下文,難道山貓是 -擁抱哥- 給 擁抱哥 發送悄悄話 擁抱哥 的博客首頁 (632 bytes) () 05/15/2021 postreply 20:35:20

謝謝擁抱哥:)行家一問就是細節。我的設定中無人機是野生造夢師的必備,就好像是巫師的魔杖一樣,有型號有脾氣有性格,和主人各種膩歪 -星如雨86- 給 星如雨86 發送悄悄話 星如雨86 的博客首頁 (816 bytes) () 05/16/2021 postreply 05:00:17

噢,原來無人機是這樣的設定啊,謝謝告知。也感覺安婧缺乏一些自信,莫濤怎麽能就這樣讓給柳蜜呢 -擁抱哥- 給 擁抱哥 發送悄悄話 擁抱哥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5/16/2021 postreply 05:42:16

也不是放手吧,技不如人隻能退而結網啊。靠打感情牌死賴著莫濤不放,愛情就變味了,這樣的女主有什麽可看的啊:) -星如雨86- 給 星如雨86 發送悄悄話 星如雨86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5/16/2021 postreply 06:05:02

心疼安婧,討厭莫蘭這種“為了別人好”就插手別人私事的人。家人不是你的私有財產,中國家庭裏這種主兒真不少,不懂何為respect -FionaRawson- 給 FionaRawson 發送悄悄話 FionaRawson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5/16/2021 postreply 06:01:50

沒辦法,確實是中國特色 -星如雨86- 給 星如雨86 發送悄悄話 星如雨86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5/16/2021 postreply 18:3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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