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2021年的母親節

今天是母親節，母親一輩子獻身於中國的護理教育事業，而她的生日常會非常巧合地和母親節在同一天裏，2021年卻不是。在微信上讀到餘光中紀念母親的詩，感動之餘，也就隨心寫些母親的故事（在原來的博文裏已寫過不少，有重複，還請見諒）。

 

餘光中《母親》手抄詩照片是微信裏朋友傳來的，是網傳照片，不是我寫的。趕文忘記了注釋，隻好等下了首頁，才予以更正了，請諒。。

而我卻比詩人幸運許多，母親享年91歲去了天堂，母親和我在人間有過五十多年難忘，幸福的相伴時光。

母親一輩子最得意的事之一，就是她讀書沒有花過錢，深造全靠獎學金。。我很愛也很敬佩我的母親，為她驕傲的當然有很多，她的善良，睿智，勤奮還有美麗 。。

母親很年幼的時候，就和外公的三個太太，六個子女寄居在姑母家裏（包括外婆，母親，四舅和小姨。而外公卻不住那裏）。。外公的伯父家裏沒有男丁，所以家裏有三個兒子的曾外祖父就把二子（我外公）過繼到了他的大哥家。外公過繼到伯父家後，看到伯父的女兒，自己的堂妹聰慧過人，卻因重男輕女，不讓去學堂讀書。外公就親自啟蒙，教她認字讀書。

後來袁希浩，母親的這位姑母竟成為了民國女教育家。民國元年(1912年) ，袁希浩在上海西倉橋 (今河南南路西倉橋街) 自辦一所愛群女校, 是當時上海城內唯一的女子學校。女校經過不斷擴充，增添設備，學生由第一批7人逐年增加到1300餘人。當時，愛群女校在上海女校中享有盛譽。

以下網址，袁希浩在上海人物排名第26名https://www.baike.com/wikiid/192452406816970357?prd=mobile&view_id=2uhg3wxw6fi000）

母親的姑母成天忙於辦學，對於寄居在自己家，哥哥的一大家人，是無暇顧及細問的。家裏的傭人們卻是狗眼看人低，對大舅舅長房長子還是恭敬的。對外公的第二個太太和我的外婆（外公的第三個太太）及她們的子女總是白眼鄙視，惡言相向。所以二舅（二太太的兒子，和我媽同年出生，比我媽年長三個月）和我媽從小恨死那個最惡的傭人，小小年紀就懂得一定要奮發圖強。

六十年代初，外公的子女齊集上海，給他們的三叔袁希洛拜壽。當早已成為高級工程師的二舅聽說姑母家那個惡傭早死了，還對我媽說，那惡傭要是還活著，看到當年她鄙視虐待的，袁希濂的兒女長大後家庭事業有成，一定要鑽地縫了。母親的姑母和表哥（我的鐵明表舅）並不知道傭人欺淩窮親戚的事。鐵明表舅還一直以為我母親小時候住在他母親家時是快樂的呢。

母親為了早日掙錢養家，高中一畢業（從小在姑母的學校，免費讀書）17歲不到就離家到南京上中央高級護校（免學費，包夥食住宿，還發少量零花錢）。入學時，母親是全校年齡最小，個子最矮，體重還不達標的學生（她從小就懂得把好吃的都省給弟妹，長期營養不良，長得又瘦又小）。護校還規定如果母親在一年裏體重不達標，就要被退學。然而，護校的夥食那可比母親在姑母家，被惡傭人施舍打發她家的飯菜要好上了天（母親小小年紀，每天都被外婆派去傭人那裏領外公第三房裏大人小孩的度日飯菜）。

母親進了護校後，她年經的身體不僅在學校食堂裏頓頓補足了營養，還在周末節假日，被愛心滿滿，當舍監的Q媽媽（學生們對她的愛稱）常常接回家去，吃Q媽媽親手烹調的淮陽大餐。母親這個欠缺的體重哪裏用得了一年，幾個月就蹭蹭上漲，不僅達標了，她還竄到了1.67米，成為當時護校裏最高的女生。

當年不管是富家小姐還是窮人女兒，不少女學生都把當救死扶傷，白衣天使的護士，作為自己為民服務，崇高理想的職業。母親的護校同學中不乏上海民族大資本家，江南祖傳殷實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其中就有上海正廣和汽水廠老板和江南大紡織廠老板的兩位女兒。剛開學，她倆第一麵見到體重不達標，瘦小的母親，馬上就自願作了她的保護天使。大小姐們常從家裏帶來營養品，各種好吃的，逼母親進補，如若不從，就嚇唬母親體重不夠，要被退學。不少母親當年南京中央高級護校的同學都成為她終生的摯友。感覺母親民國那個時代的人，心底善良，不勢利，同學間相親相愛，友誼純真。

母親營養好了，身體強壯了，她的聰穎就顯現出來了。母親從護校的第二個學期起，基本每門考試都是全班或全校第一。她上課很專心，老師在課上講的東西，母親都能馬上理解 牢記。加上母親的上課筆記也是記得又快，又全，又好，一下了課，同學們都爭相借閱轉抄。每到考試的前一晚，同學們都挑燈夜戰，作最後一搏。母親都是早早就上床睡覺了，急得她的兩位好朋友拚命拽她起床複習。母親隻管呼呼大睡，第二天精神充沛，胸有成竹，當然考得呱呱叫。她的心靈手巧和眼明手快，很得原中央醫院外科第一刀，沈克非院長的賞識。他作手術，常指名母親當他的手術護士長 。

母親護校一畢業就因成績優異留校。當小先生後，講課非常清楚有條理，得到學生一致好評。她很快被發現是個人才, 即被保送北京協和護理係深造（49年前唯一發給護理學士本科學位的地方）當然不用我母親花錢。抗戰勝利後，1946年，母親更是最年青的一位，以優異成績考取全國選拔，公派美國去護理進修留學20個名額之一。進修結束後，又被挑選進七位之一，榮獲洛克斐爾獎學金（Rockefeller Foundation Scholarship），得以去Vanderbilt大學繼續留學深造。

1946年，去美國進修學習的二十名中國護士，後排右四，個子最高，頭發一邊吹得也高，臉頰有一枚酒渦的是母親。

母親長得像外公，年輕的時候，眉清目秀，身材高挑。當年她在田納西州的Vanderbilt大學讀書時，和幾位美國同學一起去逛Nashville 的大百貨公司。經過一家有名的女時裝店，母親一下子被店老板纏住了，他力勸她試穿一件掛在廚窗裏，粉色綢緞拖曳長裙晚禮服。母親解釋她是個學生，不會買的。老板就悄悄地和母親的美國同學耳語了一番。同學來對母親說，店老板是想請母親do him a big favor,請她穿上那件晚禮服，給他當幾分鍾時裝模特，於是母親同意幫店老板這個忙。當母親穿上那件晚禮服，娉娉婷婷，溫文而雅地在那家時裝店裏站了一小會兒，周圍頓時一片讚美和“Wow”，母親的青春挺拔，高雅秀麗當然就把那件晚禮服展示得完美無缺了。

抗戰勝利後，中國女護士在美國，為和平而學習，後右三是母親（網圖）

網圖

母親49年前後的護校學生，可謂桃李滿天下，她們中很多人對自己的先生或校長都非常尊敬愛戴。母親孝敬外公外婆，弟弟妹妹讀大學也都是靠她資助。抗戰期間在重慶，我父親是個窮大學生，得了要奪命的肺癆，也是母親義薄雲天，出手相救（當初隻是初識）。要是沒有母親的大善大愛，我父親二十幾歲就離開人世的話，也就沒有今天寫文的我了。

感謝您花時間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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