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過年

老北京過年

 

       倘若傳說真有其亊，那麽年就是一頭怪獸，相傳：年長相凶惡，頭生獨角，身披鱗甲，兩眼如炬，口似血盆，靠捕食獸類過活得手也吃人。嚴冬時節，大雪封山獸類穴藏，年捕食無著便竄向山外幹些偷雞摸狗的勾當裹腹，當小偷小摸吃不飽它就會大幹一票，咬死耕牛拖走豬羊，得手連村民的小孩兒也能叼了走。年為害人間作惡多端，為了保護孩子與牲畜，人們便聯合起來對付它，村莊結成統一戰線，一旦有警就會齊來支援。

 

       臘月是年餓急眼的日子，它不擇手段的打搶也就最投入，人們為了防範它，白天帶上特製的鬼臉手握棍棒刀矛，敲鑼打鼓繞村巡邏。天黑後更是傾村齊出，點亮鬆明火把一有響動就放一陣子火槍火銃。可是僅管人們加意的防範，到底還是擋不住年的突然而來的偷襲。年這畜牲是既凶狠又狡猾，一得空鑽進村子拖起家蓄就飛竄而去，就是村民發狠追上它，它渾身麟甲也實難殺傷這畜牲，年往往也就能在鋒刄之下逃之夭夭。人把年恨在了心裏，也怕在了心裏，有小兒哭鬧不止，隻要大人說一句：＂年來啦！＂孩子就會立馬不敢再出聲，足見年在人心中之可怖了。

 

       天帝得到報警年在人間為惡，於是，便派金甲力士下界搜捕它為民除害。在眾天將、力士的奮力搜剿下，年終於在劫難逃落入了天網，末了被眾神將索拿去了天庭。年終於被削首在斬妖台上，從此人間能得享太平。人們為感激上天賜福除去了年這惡獸，就在臘月間年肆虐最凶的時節舉行酬天大會，屆時家家戶戶懸燈結彩，晚上燃放起各色的花炮，普天同慶！俗話說：上供人吃。人們也就甩開腮幫子大大的饕餮一回。這酬神盛會肥吃肥喝熱熱鬧鬧，總要有一月的時日，之後俗其名曰：過年。                 

 

       過去,北京過年由臘月初八就開啟了序幕，彥雲：臘七臘八凍死寒鴉。是的，那當兒的臘月天是真冷，滴水成冰不說，地麵能凍開大裂縫子，濕手去拉門把兒能把手＂粘＂在門把兒上。外出把鼻子凍紅，耳朵凍疼，手腳凍傷也不新鮮。可是，人們並沒因為寒冷而減少了對過年的熱情，反之，天是越冷盼過年的心勁就越熱烈，越急切！孩子們會扳著手指數日子，問大人：＂還有幾天就到大年三十啦？＂

 

       臘月初八，幾乎家家要熬臘八粥，用各樣的米，各樣的豆兒，各種幹果子熬成的粥，是農產品的精粹展覽，也是農業社會的驕傲。除了熬臘八粥還要泡臘八蒜，據說隻有在臘八這天把雪白的蒜瓣兒泡在高醋裏封嚴實，趕到大年三十晚上吃年夜餃子時啟封，蒜瓣才會變得像翡翠一樣的碧綠，醋也有了辣味兒，逗人食欲，能讓人多吃幾個餃子。

 

       過了臘八，街上的年味越來越濃了，買賣鋪子加勁上年貨，年貨攤子就像漲潮一般多了起來。那些賣年畫，賣春聯，賣掛箋的攤子，更給市麵增添了有如熱鍋烹油一般紅火的年味。街上的店舖與貨攤擺列著各樣幹鮮果子，大糖瓜、芝麻糖、花生糖、蜜供、雜拌、蘋果、香檳子、大丫梨，還有凍柿子、凍海棠，不勝枚舉。菜攤上有各樣由暖洞子摘下來的頂著黃花的鮮黃瓜，嫩韭黃、蒜苗、菠菜、大白菜。肉市上有成扇的豬肉，牛羊肉，成籠的活雞、活鴨，水裏遊的活魚。花店裏擺滿了盛開的黃白水仙，紅白臘梅、金星海棠、五色菊。 豐富的年貨讓家庭主婦由心底綻開了笑容，快樂溢於言表！更讓孩子們心跳加劇，興奮得抓耳撓腮！走街串胡同賣年貨的車子、挑子，是街上年貨攤的延長線，小販的吆喝使幽長的胡同全染上了濃濃的年味，“畫帖買畫來！” “鬆枝柏枝，芝麻秸耶！”

 

       鞭炮聲把人們過年的心情拋向了激烈的高峰，年前的鞭炮攤是高潮的預演，城裏的鞭炮是專以色彩跟種類來吸引主顧，花紅柳綠的長鞭，小炮、二踢腳、麻雷子、起火、炮打燈、噴花應有盡有，吊足了買主的胃口。城外四鄉八鎮集市上的鞭炮出貨，那可真是動真格的，整車整挑子燃放各樣的花炮招攬顧客，響如巨雷，硝煙彌漫，真是驚人心喪人膽。

 

       臘月二十三，祭灶過小年是年前的總彩排，天剛一擦黑兒，鞭炮聲便響徹了四九城。灶王爺被人請下神龕匆匆吃罷糖瓜，就被善意的焚化送上天庭去匯報工作了。可是，灶王爺入駐的家庭不同，所受的待遇也就不一樣，更有的一家之主的老太太，對灶王爺的誠信抱懷疑態度，臨送他升天還必得叮囑一番，說：“聽著，別白吃了我的大糖瓜，鮮蘋果，等到了天上多揀好聽的說，可別順嘴胡咧咧，沒用的話更是壓根甭提！”還有的人家，知道給灶王爺留下的負麵印象太多，那麽就幹脆拿糖把灶王爺的嘴粘上，讓他好歹話全甭想說出口，落得個人神兩心靜。

 

       送走了灶王爺，臘月二十四是掃房日，家家動手大掃除。掃除的工作往往需要全家總動員，搬出家具，揭掉舊窗紙，登梯爬高淸掃頂棚牆壁，把犄角旮旯全清掃得幹幹淨淨。藝術型的家庭主婦一邊打掃還一邊唱呢：＂小老媽上東房呀，打掃塵土哇，打掃完東屋呀，打掃那西屋裏，還有那套間屋裏呀！＂掃除後屋裏屋外煥然一新，喜氣洋洋。接下來還要貼年畫、春聯，年畫必要講究寓意 ，什麽“富貴吉祥”＂年年有餘”＂五穀豐登” 若是小兩口的住房，那就得多貼上兩張大胖娃娃的年畫啦！雪白的窗紙上貼上紅窗花，佛龕上貼上福、祿、壽、喜花樣的掛箋兒，還有那大門對子，二門對子，屋門對子，廚房對子，講究的人家連水缸，麵缸、米壇子上全貼上寫著吉祥話兒的鬥方，把屋裏打理得歡天喜地！

 

       隨著大年三十的臨近家家全更忙啦，是呀，眼瞧就到了年根，采購的年貨如不充足必須趕緊補齊，雞、鴨、魚、肉，各樣青菜，年糕，都得預備下至少夠全家人及招待親友食用一星期的。按著老禮兒，講究在年三十這天把正月初一至初五，一切該切出來的東西全切好了，新年頭五天忌諱動刀剪，動刀剪不吉利。下來就是該做年菜了，得蒸多少多少屜的大白饅頭，包多少多少蓋簾的餃子，做得了全存放在屋外的大缸裏凍著，吃時再加熱或煮熟。至於佐酒的冷盤葷素菜肴，像：肉皮凍，水晶肘子，炒醬瓜，芥末墩，豆兒醬，素丸子，十香菜，扳著手指夠數一大陣子的這些年菜，都要事先做出來。做年菜正是各家主婦大顯廚藝的好時機，哪家的年菜做得出色，就會被親友不收廣告費的大肆宣傳而提高了知名度，也滿足了主廚的虛榮心。

 

       大年三十那份熱鬧隻有過過年的人，才會有深切的感受。吃年夜飯家家全冒出了酒肉的香味，男女老少歡聲笑語，燈明火旺，通宵達旦，街上的鞭炮聲則徹夜不絕。在外邊工作的人們，全會不管路途有多麽遙遠，也要趕回家來吃這頓親情重於美味的年夜飯！三十還要祭祖，請出祖宗影，點上高燭，插上鬆柏枝上好了供，全家大小叩頭參拜。院子裏撒上芝麻秸，人走上去就嘎吱嘎吱的作響，名曰：踩歲。其實倒是為了防賊。總之，除夕是過年的開鑼戲也是重頭戲，再窮苦的人家，也要力爭在這天過得高高興興，吃一頓團圓餃子。俗話說：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除夕夜，除了太小的孩子與太老的老人，是沒有什麽人去睡覺的，全都要熬夜守歲。

 

       大年初一，天將麻麻亮拜大年的活動就開始了。人們的新衣新帽放著光，笑逐顏開的臉上放著光，新貼的年畫放著光，各處鮮豔的春聯放著光！拜年先由家裏熱鬧起，晚輩爭著給長輩拜年，其私心是以第一時間拿到壓歲錢好去逛廠甸。天光大亮，街上因除夕夜的雪已經是上下一白寒氣逼人了。可是，人們的熱情卻足以使白雪溶化寒潮消退！滿街的人相逢必互至問候：“您過年好！” “恭喜發財！” 男人幾乎全體出動，踩著白雪與炮竹皮，去給親戚朋友以及上司拜年。婦女則在家中招呼來拜年的親友。這時過年最吸引人的露天超市——廠甸，已經是摩肩接踵人潮湧動，各樣的攤子能從和平門一直擺到虎坊橋。賣吃食、玩具的攤子前人最多，此時人人全是家裏吃完外頭吃，是的，過年最可靠的本錢就是有個裝不滿，填不飽，好使而又不出毛病的橡皮胃。玩具攤是孩子們的最愛，鬼臉兒、刀槍、寶劍、風車兒、五色氣球，眨眼間就全裝扮在了他們的臉上，身上，手裏。

 

       城裏城外的廟宇寺觀，都有廟會任人遊覽。西便門外的白雲觀還有賽轎車賽馬等活動，據老人說：從前還有賽駱駝的呢！而這些比賽的參賽者不一定全是為了爭第一名，而是為了在觀眾麵前表演駕車的技能與騎術，還有他們的車輛與馬匹的優秀。誰能在白雲觀廟會賽場出了名，很快就能響譽九城。大年初五買賣鋪子開張了，全城的鞭炮又是從天不亮就響爆了全城。雖說鋪子是開了張，但並不認真作買賣，舖子裏的夥計們還可以輪流去逛廟會或是去看過會的，什麽五虎棍，踩高蹺，跑旱船，或是去天橋看雜耍聽小戲兒，直到過了正月十五，所有的舖子才會收心做生意。

 

       正月十五元宵節，是過年的尾聲也是過年的最後高潮。是的，三十晚上雖說是很熱鬧，可是沒有皎潔的月光，正月十五明月當空，月光映在白雪上，把北京城化成了通體透明的冰雕之城！這時，家家戶戶門前的春聯依然鮮豔，卻又迎來了處處懸燈結彩，老店舖門前有的能掛出幾百盞玻璃的，牛角的，各色紗的，滿畫著曆史故事的彩燈。整條整條的大街，像集體辦喜事似的火熾而美麗，看燈的人更是人山人海！店舖為了招攬更多的顧客擴大宣傳，特製了各色燈謎掛在燈下，猜中者或獎以禮卷或獎以實物，這就更增長了人們看燈的興致。元宵夜，就連輕易不出家門的大姑娘小媳婦，也會在家人的陪伴下走出家門來到大街上看花燈。正月十五要吃元宵，元宵有白糖桂花餡的，白糖芝麻餡的，棗泥豆沙餡的，吃了元宵看花燈，更愛貪熱鬧的人就去雍和宮看喇嘛打鬼，到城隍廟看燒火判兒，公園裏看放天燈。孩子們燃放的各種花炮，花盒子，此起彼落照亮了夜空，照亮了北京城！這一夜全北京的人都沉浸在五彩繽紛，琉璃幻彩一般的世界裏，享受著這隻應天上有人間本當無的美好歡樂的元宵之夜！新春佳節到此也將畫上了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