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不拍照的歲月(六)

來源: 海風隨意吹 2020-12-02 13:04:06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5141 bytes)

父母不拍照的歲月(六)

撤退去解放區

父親出獄後,依舊受到特務的監視,無法在上海繼續開展工作,1949年1月,地下組織決定讓父母撤退到蘇北解放區去。

組織上把跟交通員接頭的時間和暗號通知了母親,讓母親身穿深藍色旗袍,咖啡色大衣,左手拿一份報紙,右手拿一隻橘子,在外白渡橋英國領事館附近走動,屆時會有人跟她聯係。

那天,母親緩緩走過領事館門口,有一個人跟上來問她:你是不是要去漢口?母親說:是的。他再問:要乘飛機還是乘輪船?母親說要乘飛機。這樣,暗號就對上了。這人告訴了母親出發的日期和時間,約好在火車站見麵。

到了出發的那一天,父母在上海火車站跟聯係人碰頭,他把他們交給了交通員老鬱。老鬱跟父親工作上常有接觸,是熟人。老鬱帶著父母離開了上海。

他們先坐火車去無錫,在無錫轉乘汽車去江陰,再從江陰渡江去靖江,靖江是國統區,看守很嚴。交通員帶他們沿著江邊走了很久,在人煙稀少的鄉下,走到一條小河邊,對岸有人在放哨,腰上別了帶有大紅綢子的手槍,那裏就是蘇北根據地了。交通員和父母坐了當地農民提供的木盆過了河。交通員跟崗哨對了口令,把他們送到根據地的第一個交通站,交給了第一站的交通員。

接下來,父母跟著第一站的交通員,來到第二交通站,經過近十個交通站,步行了二百多公裏,終於抵達了淮陰的華中黨校。在華中黨校,他們被編入了“南下幹部縱隊”,準備上海解放後的接管工作。

同年5月,父母隨軍南下,回到上海,雙雙被分配到上海市委組織部工作。

於可以拍照了

或許父母已經習慣了隱姓埋名,習慣了低調行事,習慣了不拍照的生活,拍照這件事兒在我們家難得發生,父母從來沒有帶我們去照相館拍過全家福。

每次去同學家,看到人家的牆上掛著大幅的父母結婚照,男女老少擠在一起幾代同堂的全家福,還有大鏡框裏密密麻麻三姑六婆的親友照片,我都會留步多看兩眼,我羨慕人家的紅火熱鬧。

在我們家,牆上和書桌的玻璃板下沒有一張照片。隻有兩張風景畫——無錫的太湖和杭州的西湖,在父母的房間裏掛了幾十年。為此,母親在文革中受到批判,說她有“嚴重的小資產階級情調”。

在母親留下的五六十年代的舊照片中,很難找到父母的合影。最後我終於發現一張五十年代中期,父母在蘇州與武文斌(時任蘇州市公安局長)夫婦的合影。為了搞清楚父母的曆史,我托哥哥在國內查找資料,他在張承宗的回憶文章裏,發現父親曾經跟武文斌在1944年去華中黨校參加過整風學習班。原來那是一張老同學重聚的留念照片。

父親、母親、和他們那一代的許多人,都已化為塵埃,回到了無垠蒼茫的宇宙中。

為了了解父母不拍照的歲月,我竟然有幸從曆史紀錄中,從老一代人的回憶文字中,捕捉到了他們的身影、他們的時代、他們的信念、他們的熱誠、他們的故事。

最神奇最有意義的是,我再次走近了父母,隔著時空告訴他們,我理解了他們在那個時代的選擇。這一選擇為父母短暫的人生注入了意義,構成了他們的精神世界。

至於別人如何看待,曆史如何評說,於他們、於我,都無關緊要了。父母沒有留下年輕時代的照片,卻給我留下了無價的精神啟示:人生的全部意義在於做自己認為有意義的事情。

 

後記本文提到的為數不多的地下黨員中,有四位:父親、陳公琪、劉長勝、王中一,在十年浩劫中,毅然選擇了用肉體的死亡來換取精神的自由和人格的尊嚴。士可殺不可辱。謹以此文追思七八十年以前,為了抗日,為了理想而奉獻一切的一群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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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然起敬。 -欲千北- 給 欲千北 發送悄悄話 欲千北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12/02/2020 postreply 14:24:55

害人終害己。 -movie999- 給 movie999 發送悄悄話 movie999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12/03/2020 postreply 14:56:26

想起一個笑話 -movie999- 給 movie999 發送悄悄話 movie999 的博客首頁 (395 bytes) () 12/03/2020 postreply 15:4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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