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花（02-08）-- 畜牲化的人類

“““搞政治的人，天天都能看到人性中最邪惡、最黑暗、最齷齪、最無恥的一麵，心理不強大根本活不下來。”””

“““美國這個地方，你有多大本事，都可以發揮出來。喬布斯如果生在非洲，就隻能去當海盜。比爾·蓋茨如果生在中國，就隻能去做傳銷。”””

涼風點頭。花癡男卻搖頭，說：“當時有不少人不要戶口出去闖蕩，你爸怎麽沒有去闖一闖？”涼風難受：“去了，悄悄出去幾次，都無功而返。你說的那些都是年輕人，可以出去賭一把。我爸年齡太大，還有家有口，已經沒有本錢。另外，你說的那些人，都是做生意的，投機倒把，買空賣空，碰到風頭，死豬都可以飛上天。我爸是做技術的，反而非常難。那時候誰在乎技術？全是投機取巧短平快，掙錢第一。我爸怎麽可能成功？”處長應道：“是，方向有問題，結果經濟搞活了，技術沒上去。我們能出口的東西，都出自農民工之手。”他資格老，聽聞多，又問道：“好像那時就有人才交流會，你爸去參加過嗎？”涼風歎氣：“他去過，能試的都試過。你們都清楚國內的地域歧視有多麽嚴重。一個人說他是北京來的，那怕是二傻子，所有人都會高看他一眼。另一個人是老少邊窮地區來的，就算他是中國的比爾·蓋茨或者喬布斯，也不會有人搭理他。我爸很氣憤，說你們把我發配去的那個鬼地方，現在卻反過來瞧不起我。我要是留在北京，你們這些狗屁不通的東西，我理都不會理。”處長同意：“是的，國內的地域歧視有時候比國外的種族歧視還嚴重。國內地區差異也極大，小地方的信息、機會、見識、關係，都沒有辦法跟中心城市比。”涼風傷心搖頭：“關鍵在於，沒有人認為歧視是一個問題。在美國你搞歧視試一試看？”

處長點頭讚同，示意涼風繼續講他爸。涼風接著介紹：“我爸最後走投無路，隻好放下架子，去求他的那些高高在上的同學。有的人根本不理，有的人打哈哈不辦事，當然也有人想幫忙也幫不上。送上一堆禮，丟去無數人，花掉大筆錢，最後仍然無處可逃。他也終於想明白，他是年紀大，學曆高，還沒有別人需要的獨門秘籍，人家要他幹什麽？揭老板的老底嗎？誰都會找比自己資曆低，又不知自己底細的人。我爸越試越沒戲，隻能心灰意冷，徹底死心。”處長再問：“你爸沒有試一試轉行做生意或者搞行政？”涼風更難受：“我問過他。他說那就等於搞政治。他說他這樣的書呆子，不會察言觀色，見風使舵，搞學術還能混，玩政治馬上死，一天都不可能活下來。他還說他的心理素質也不行，搞政治的人，天天都能看到人性中最邪惡、最黑暗、最齷齪、最無恥的一麵，心理不強大根本活不下來。他說他還是混吃等死算了。現在他就是天天練氣功，打太級拳，一心等退休。我爸總是說，他這一輩子，沒有恩人，隻有仇人，所以越老越快樂。聽說誰病了、誰死了、誰癡呆了，他都可以慶祝一番。他說他一定要鍛煉好身體，等著看到自己的仇人都死光，他就可以死而無憾了。”

處長吸著煙，輕輕搖頭：“真夠悲慘的！”花癡男也難過地說：“你爸自己是夠倒黴的！不過，有你這樣的孩子，他也不是一事無成。”涼風不知道應該哭還是應該笑：“我以前也看不起我爸，覺得他就是一個失敗者，後來經曆的事情越多，越能理解他。我也差一點步他的後塵……”處長知道這裏麵有故事，卻不說話，耐心地等待涼風自己說出來。花癡男大為不解：“時代完全不一樣，你怎麽可能有你爸的經曆？”涼風又一次痛苦地說不出話來，沉默許久，深吸幾口煙，才惡狠狠地說：“都是因為人！人就是動物的一種，沒有什麽高尚。這個時代，人類都畜牲化了，動物怎麽樣，人類就怎麽樣，隻會更壞，不會更好。人這種玩藝是他媽的什麽東西，處長你比我知道的多，沒有必要再說。”又沉默片刻，涼風漸漸緩過來：“跟我爸比起來，我這點事情也不算什麽，來日方長吧。我們那裏的人常說，獻了青春獻終身，獻了終身獻子孫，反正就是生生世世沒有出頭的日子。北京人，上海人，啥都不用獻，投胎正確，什麽都不用幹，就可以幸福一生。這就是命中注定，沒有辦法爭。幸好現在路子寬了，能力越來越重要，我可以自己找工作，可以出國，誰也不能命令我必須回到我們那個鬼地方去。”處長深有同感：“現在開放得多，一條路不通，還可以走其它路。比如說我吧，上不去，還可以走。要是以前，我也隻好也去練氣功，發牢騷。”涼風心情漸好：“我爸總說，他自己‘空有一身好武藝’，卻沒有人用他，一輩子隻能窩在那裏，永無出頭之日。你說的對，美國這個地方，你有多大本事，都可以發揮出來。喬布斯如果生在非洲，就隻能去當海盜。比爾·蓋茨如果生在中國，就隻能去做傳銷。”處長按滅最後一個煙頭，發誓說：“咱們既然來到美國，那就好好練武藝吧！隻要有能力，就不怕不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