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想念

你原定回來的日子一延再延。

兩年前離開時，說好的歸期將是去年秋天。曆經了幾次多倫多冬季的冰雪酷寒，這次終令你卻步不前。轉眼已過新年，當3月中加航機票最終敲定後，我和孩子們開始熱切地期盼。怎料，突如其來的疫情竟將你的歸程徹底阻斷。

思念。此刻的你被牢牢地困在北京的公寓，被迫過起足不出戶的日子。酷愛戶外散步的你，以往每天必在外麵走上一兩個鍾頭的你，該多麽為難。轉而又想，交托一切給天父的你，心裏當有一份淡定和安然。

此刻的你，是不是又帶著老花鏡，獨坐書桌前。讀經還是唱詩？那本皺褶的繁體聖經，這些年你已逐字逐句研讀過許多遍。看著你密密麻麻的筆記記了一本又一本，我每每打趣說你認真得像個小學生。你總是謙虛地笑答“寫了也記不住”。真的是謙虛！我後來驚訝地發現你何止是記住了聖經的原文，你甚至準確地記得章節序列，記得相關的聖句在其它章節的出處。

你住過的那個房間，在冬天裏陽光特別燦爛。你自嘲“五音不全”的歌聲，時常在整棟房子裏輕聲回蕩，我聽得陶醉。你逆光的側影伏坐桌前，安詳平靜......

最近我突然愛上了唱詩，晚飯後隨手翻開一首首讚美詩，忍不住高聲唱頌或在琴鍵上拚出曲調，腦海裏總是呈現你曾經在房間裏唱詩的畫麵。想著這正是你的白天，你很有可能和我翻看著同一頁。母女兩人，同一個時刻，同聲唱和著一首詩篇，在地球的兩邊。經上說，若兩個人同心禱告，主必成全。求主憐憫世上的可憐人，求康健平安的得康健平安，求團圓的得團圓。

多想回到從前，作回那個一直不懈努力想令你為之驕傲的女孩。我童年裏或令人驚奇的、或平淡無奇的事，在過去的幾十年裏，被你重複了無數遍。你每次都講得津津有味，重複的隻是情節，愛女兒的心卻一遍更深似一遍。

當我也作了母親。孩子不經意的一句問話，有時令我思緒恍惚間穿越時空。幾十年前多麽相似的場景，角色更迭是唯一的不同。那曾經發問的女孩，被歲月的妙手，化妝成中年的模樣，方才理解自己母親當年的作答是多麽機智從容。

在我驚惶不定的時刻，你一句“瓜熟蒂落”，令我立刻心安。我躍躍欲試時，你“凡事都可行，但不都有益處”的提醒，幫我做了決定。回想兩個孩子初生，說來慚愧，那麽柔軟的小身體和脖頸，我甚至不敢擺弄洗澡，都是你代勞。每日全家的一日三餐，我的小灶、魚湯、雞湯、豬蹄湯，哪樣不是你在廚房精心料理。

心底常常浮現起一幅畫麵。我懷抱著剛剛睡醒的嬰兒下樓到客廳，你聞聲從廚房走出來，手裏還舉著鍋鏟。在朦朧的彩燈下，你注視著寶寶，笑容綻放，“寶寶你睡醒了...”爐火上的鍋吱吱作響，屋子裏彌漫著飯菜的香味和無限的滿足.....

所以我還要耐心等待。待風平浪靜，待春暖花開。沒有借口，不再拖延，我就立即接你回來。每日看到你，聽你說話，唱詩。你盡管隨時走出家門去享受大自然，走遍周圍已了熟於心的街道，漫步遍地天鵝野鴨的湖畔。

多日積存的冰雪不能覆蓋我對你的思念。在這冬季難得的暖日裏，我在戶外替你走了一程又一程。對團聚的期盼日日加添，對你的思念如影隨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