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大廈前麵那一段路看著挺平，其實是有坡的呀！” 有一天吃晚飯的時候，靜靜無意中和董昌健說起。“騎起來真費力。”
“真的嗎？我怎麽沒有覺得。”董昌健愣了一下，隨口回應道。
“你真地一點都沒有感覺到？”輪到靜靜愣了。她一邊給董昌健夾菜一邊嘀咕著：“我覺得越來越明顯了。有時候，還要下來推著走一段才行。真是奇怪。”
“你吃你的，不要總給我夾。看你最近又瘦了。”董昌健心疼地說，順手夾了一塊排骨放在靜靜的碗裏。
“經理把XX基金這個最難啃的大客戶給我了，最近確實跑得多了一些，中午有時候都趕不上單位開飯。”
“難怪你騎車子騎不動呢！”董昌健恍然大悟，不想再糾纏X大廈前到底有坡還是沒有坡，放下筷子對靜靜說：“公司不是給你報銷打車費的嗎？以後你就順便也打車上下班吧。”
“公司報銷是與工作有關的費用，早晚上下班不包括。再說，我喜歡騎自行車，不堵車還能鍛煉身體。”
董昌健一聽，衝靜靜擠擠眼睛，不懷好意地說：“鍛煉身體是假，怕到時候婚紗穿不進去是真吧！”
“滾一邊兒去，找削啊你！”秘密被戳穿，靜靜的臉紅了，拿筷子頭戳了一下董昌健的腦門兒。“你等著，讓你求婚18次也不答應你。”
“哎呦，別介呀，你太狠心了！” 被戳著的董昌健嚇了一跳，隨即揉著腦門笑嘻嘻地說：“說正經的，爸媽老催我，問咱們到底什麽時候辦事呀？老媽等著抱孫子呢！”
“不結不結！一個就夠了，再生個小賤賤，還不得把我氣死。”
“結不結？結不結？”董昌健開始展開架勢要收拾靜靜。
“不結就是不結！”靜靜推開飯碗，迅速逃離飯桌。可惜還沒跑兩步，就被董昌健像老鷹抓小雞一樣給牢牢抓住。
“哈哈哈，放開我——”
嬉笑聲打鬧聲充滿了小屋，靜靜在“情人節”用線穿好的一串串千紙鶴在笑聲中搖曳。
第二天，忙了一上午的靜靜正要如約去和客戶吃午飯洽談業務，一個顯示來自外地的電話打了進來。
“你好，高靜怡！請問哪位？”靜靜專業而禮貌地接起來電。
“你好，靜靜。”
“學安？！”別說畢業分別才兩年，即使是一輩子不見麵，靜靜都會一下子聽出對方的聲音。這一刻，時間的齒輪卡住了，意識裏所有的一切都停止了運轉。就像她每天騎車到X大廈門前的那條路，當她騎不動的時候，車輪突然停止，如果她不下車用力推，車子就會倒退一樣，倒轉開來。記憶像缺了堤的洪水，浩浩蕩蕩地奔湧，堵住了她的喉嚨，使她發不出聲音。
電話那頭的突然沉默，令餘學安的心又疼了。兩年來，雖然他從未嚐試過與靜靜聯係，可是他習慣了憂傷地思念著靜靜請求他留下來一起看香港回歸時的那一刻。她期待的眼神，深深地嵌入他的腦海裏。事後周允告訴他靜靜到寢室找他的那一幕，更是讓他心碎。從相遇時的繁花盛開到愛在最深時候的悄然落幕，他注定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卻無能為力改變。
與素素他們的聚會，工作再忙他都要推開一切工作每次必到。憑素素與靜靜的關係，讓他能夠有機會從素素那裏得知關於靜靜的近況：她在北京與“青梅竹馬”已經談婚論嫁，攢錢買房，工作順利升職……靜靜的幸福讓他很欣慰，漸漸地，他的心情也悄然平複下來。
靜靜怎麽可能會不知道，他這個電話是多少個夜晚的輾轉反側和前思後想之後，才鼓足勇氣的結果！可是，她就是說不出話來，因為她挑不出他哪裏做錯，讓她產生了宿怨。
“靜靜，我在北京。中午有空嗎，可不可以一起吃午餐？”餘學安再次開口，把大腦一片空白的靜靜拉回到現實。
“嗯……” 靜靜萬幸約了客戶，而且還是跟了項目幾個月才有些眉目的大客戶，這樣她就有足夠的理由推辭掉餘學安的邀請，至少在他邀請自己吃晚餐之前有足夠的時間考慮和緩衝。
“你怎麽突然到北京了呢？”靜靜努力使自己能夠像對待老同學一樣用輕鬆平常的心態來對待他，至少能夠讓他感覺是這樣。“不好意思哦，今天中午不行，約了客戶。”
“沒關係，晚餐可以吧？我這一周都在北京，參加國家信息產業部和建設部舉辦的高科技展，但是……隻有今天有時間出來……”餘學安遲疑地說道。
靜靜的內心有個聲音明明白白地在告訴她，她想他，她也想見他。“我現在不知道，你等我電話吧，好嗎？”
“好，我等你電話。”餘學安說。
中午與客戶圍繞著持續技術支持、製定係統解決方案等事宜談得很成功。最難啃的客戶終於談下來了，靜靜成就感十足。正在這個時候，董昌健的電話打了進來。自從靜靜抱怨騎車子總覺得沒勁兒，董昌健就時不時地在午休的時候打電話問她中午吃了什麽，吃飽了沒有。
“吃飽了。你真囉嗦！”靜靜忍住笑，把又拿下一個大客戶的好消息告訴董昌健。
“太好了！今晚我給你做慶功飯。說吧，你想吃什麽？”董昌健替靜靜高興，興奮地說。
“呃……”思忖片刻，靜靜下定決心問董昌健：“餘學安從廣東來參加展會，今晚請我吃飯，允許帶家屬，你一起去吧？”靜靜的語氣很輕鬆。
“餘學安？你那個老同學？我跟他又不熟，就不去了吧。”
董昌健不以為然的口氣讓靜靜很驚訝。“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邀請了琳琳和芳芳，如果他隻邀請了我一個人，你也不去？”
“我才不上你當呢！”董昌健自信地說。“你嘴上不說，但我要是真地去了，你心裏指不定怎麽怨我呢！”
“死賤賤，你怎麽那麽煩人哪！”
“我又怎麽啦？”
“你讓我和你虛偽一下行不行？”
“我太了解你了。去吧去吧！”
“賤賤……”
“嗯？”
“我愛你！”
放下董昌健的電話，靜靜心裏的那個血洞突然就像被電烙燒了一樣，竟然神奇般地止血了，她感到無比的輕鬆。她喜歡自己的工作，也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不會因為餘學安的一次到來就會有所改變。這麽想著，她便對自己有了把握。
一家江南風味的餐廳裏，小橋下潺潺的流水，伴著絲竹的幽韻。餘學安在打開筆記本電腦繼續工作，不時地抬起手腕看看表，盼著靜靜的到來。淺啜一口香茗，等他再次抬起眼簾的時候，靜靜突然出現在他的視線裏，正在向他走來。餘學安的心“怦怦”跳得厲害，確切地說是在發抖。
裹在一身剪裁得體的銀色套裝裏的靜靜，看上去精致又幹練，但是餘學安還是在她眼波流轉的瞬間捕捉到那一絲還未曾脫去的稚氣純真，還有他再熟悉不過的機靈調皮。隻是這一望，他便紅了眼圈兒。
走近了餘學安，靜靜望著他。自他不辭而別已經整整兩年了，雖然現在清瘦的他不出意外地穿著IT界理工男的統一“戰衣”格子衫，卡其布褲子，就像簡單純潔的代碼世界，可是依然掩蓋不了他眼睛裏藏著的高傲和孤獨。
“你來啦！”“你來啦！”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
“你一點都沒變。”“你一點也沒變。”第二句又是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兩個人終於“噗”地笑了，所有的“恩仇”一並泯去。
“你是帶著技術和產品過來參展的呢，還是隻是過來看一看的？”靜靜坐穩後，問餘學安。
“我是帶著團隊來參展的，這兩天一直在布展。”說著，餘學安從名片夾裏抽出一張名片遞給靜靜。
“H數碼高科技發展有限公司技術支持工程師—餘學安。”燙金的公司名字還有餘學安的Title 霸氣地闖入眼簾，靜靜念出聲來。“還是那家做酒店門鎖係統的公司？幹得相當不錯呀！”靜靜讚歎。
“一般般啦。聽素素講，你幹得才是不錯。”餘學安謙虛地說。“是的。公司發展迅速，現在要推廣的是一項跨世紀的工程，稱為‘中國的維納斯計劃’，也是我們這次參展的產品。”
“是用個機頂盒就能上網，用電視替代電腦？聽說過一點。”靜靜饒有興趣。
“嗯，也不完全是。電視代替不了電腦，隻是用嵌入式Windows CE 操作係統簡化版本的機頂盒或VCD機，這能讓沒有電腦的老百姓也能接觸到互聯網，實現數字化家居和智能化樓宇。”
“那要取決於中國互聯網建設的發展速度呀。”
“好犀利（厲害）！一說就說到點子上。”餘學安用讚賞的眼光看著靜靜，說：“你要是感興趣的話，明天開展你來看啊。現在，咱們該吃晚飯了。”
第二天，靜靜一大早就趕到展覽館，一眼就看到餘學安公司搭建的展台又炫又酷。公司一看就實力雄厚，連展台的後麵都布置得豪華氣派，還給每一位前來谘詢的潛在客戶準備了咖啡、糕點等下午茶。
餘學安正在給一群打扮入時、身材姣好的銷售麗人講解技術方麵的重點。聽著他們用輕柔溫軟又抑揚頓挫的粵語交流著，就像初夏時節的淅瀝雨點打在芭蕉葉上一樣悅耳輕快，靜靜覺得原來粵語是這樣的好聽，與港台片裏聽到急吼吼凶巴巴的感覺完全不同。這個時候，她特別希望對粵語有偏見的芳芳也在這裏。
“靜靜，你來啦！”解散了銷售人員會議的餘學安一回頭，發現站在那裏笑盈盈地望著他工作的靜靜，又驚又喜。
“意氣風發，很有領導風範嘛！”靜靜說。
“別開玩笑！”餘學安不好意思地說。“首輪展出就要開始了，我領你過去坐下來看。”
“好啊。”
燈光暗了下去，展台上出現了一位年輕時尚的白領麗人。她下了班回家，在路上隻通過一個遙控電話，家裏的窗簾便自動拉上，電燈亮起，浴缸自動放起洗澡水。進了家門，去衛生間洗了個熱水澡，換了家居服出來，她慵懶地躺在沙發裏。她打開電視，用遙控器先在附近的各個餐廳搜索著自己喜歡的飯菜，然後按照操作下了訂單。之後她繼續用遙控器VOD點播功能下了一個最新的好萊塢大片。剛看了一會，就有人敲門來送餐。吃了幾口晚餐，她打起了哈欠，用遙控器將所有電器關閉，進入了夢鄉……連靜靜也看得很入迷。表演結束了好幾秒鍾，發呆的觀眾才反應過來，紛紛鼓掌。
“這不就是日本科幻小說家星新一描繪出的未來世界的藍圖麽！”靜靜興奮地說。
“是。小的時候看星新一、儒勒凡爾納，還覺得裏麵的世界離我們好遙遠。可是你瞧，21世紀都已經近在咫尺了，該實現的也都實現了，原來一切都離我們這麽近。”
“希望你們訂單多多，這樣你就可以常來北京了。”靜靜說。
“我也想。”餘學安說。
幾天之後，轟轟烈烈的展會落下了帷幕，餘學安滿載著訂單要回廣州部署下一步方案。臨行的前一天，靜靜來送他，照例請他吃“上車的餃子”。
“還好，你這次沒有不辭而別。”靜靜調侃他。
“唉，不要再提了，很不好意思。”餘學安回避靜靜的目光。
靜靜沉思了一下，說：“還記得咱們的拉鉤嗎？”
餘學安愣住了，“記得！”他堅定地說。
“我去年第一次去了希望工程辦公室。捐得不多，300元，但是工作人員說至少能夠幫一個山區的小女孩讀完小學。”
“靜靜……”餘學安的身體向椅背靠去，感慨得半天沒有說話。
“你捐了嗎？”靜靜問。
餘學安點點頭，說：“不告訴你我捐多少，但是我知道現在我掙得比你多了。”
“哈哈哈。”靜靜開心地笑了起來，仿佛回到了學生時代。
“如果總是這樣該多好。”餘學安也露出他有感染力的招牌式的微笑，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之中。
“學安，” 靜靜的眼圈兒紅了。她低下頭把淚水憋了回去，再抬起頭的時候，淡然地說：“下一次你來北京聚會的時候，希望帶你的女朋友一起來……”
餘學安聽後，低垂下眼簾，仿佛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點點頭說：“我爭取。”。
出租車開到靜靜所在小區的大門口，兩個人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路燈下等待的董昌健。靜靜發現平日裏幾乎不碰香煙的董昌健，手裏正夾著一支煙卷，夜幕下看起來煙霧繚繞的。她和餘學安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知道終於到了該說“再見”的時候了。
“再見，學安！保重！”靜靜笑著與餘學安握手，下了車毫不猶豫地朝董昌健飛奔過去。
“再見了，靜靜！別忘了結婚的時候發喜帖給我啊！”餘學安強做笑顏，緊緊地握了一下靜靜的手，立即鬆開。
車子開出很遠了，他從後窗望去，依稀還能看見路燈下靜靜依靠在董昌健的身上，目送著他的車子，身影越來越小，直到消失在茫茫的夜色裏。餘學安轉過頭來，雙手掩麵，淚已成行。
——未完待續——
選擇“Disable on www.wenxuecity.com”
選擇“don't run on pages on this doma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