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三. 大門上有槍眼兒
肖雨禾和張紫薔邊聊邊仔細檢查房子，除了主臥室天花板上有一處明顯的漏水印漬外，房子基本沒有什麽損壞。“看來這個房主還算好，沒有故意搞破壞。前兩天我賣的一棟房子，裏麵所有的門都被卸掉了，壁爐也卸走了，牆上留下這麽大的一個洞。”張紫薔在壁爐前比劃著說。
“為什麽要卸壁爐，有什麽用？”餘爭鳴問。
“沒什麽用，主要是發泄不滿，故意破壞。”張紫薔說：“有些人原來信用挺好，可以正常貸款的，被開發商忽悠了，也沒搞清楚‘次貸’的細節，糊裏糊塗就掉進了這個無底洞，最後破產了，什麽都沒有了，所以就覺得委屈，拿房子來出氣。”
他們走進後院，張紫薔看著外麵的高爾夫球場說：“這個小區當初設計是高檔社區，出後院就可以打高爾夫球，房子起點也高，隻是前一個房主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長住，這院子他好像從來沒有管過，邊上這棵香蕉樹看起來也像自己長出來的。”
“就是，自己種怎麽會在這個位置。”肖雨禾剛剛往香蕉樹邊走了一步，就突然跳起來，隻見她的旅遊鞋和褲腿上爬滿了螞蟻，原來她一腳踩在螞蟻窩上了。
“快，快，快到屋裏去，脫下褲子鞋子，趕緊抖。”張紫薔叫著。
肖雨禾三步並作兩步竄進屋裏，以最快的速度脫下牛仔褲和鞋子，用手撣掉腿上的幾個螞蟻，可是太晚了，她的腳背上已經被螞蟻咬了三四個紅點。
“你的腳背看來是要腫幾天了，今天晚上一定癢得睡不著覺。去CVS （藥店加便利店）買點藥，也許能管點兒用。”張紫薔看著肖雨禾的腳背說：“這棟房子好久沒人管了，我看見院子裏有好幾個螞蟻窩。”說著，把肖雨禾的鞋子拿到門外，在地上磕，然後仔細檢查是否還有螞蟻。
看完房子出來，張紫薔有事先走了，餘爭鳴和肖雨禾開車在小區裏繼續轉，他們看見另外一棟房子門口也插著“Foreclosure”的牌子。
“好漂亮的大門，過去看看。”肖雨禾興致上來了。
剛到門口，肖雨禾一下子愣住了，不由得回頭看餘爭鳴。餘爭鳴也是一臉驚愕。漂亮的玻璃雙扇大門上，赫然一個槍眼。夫妻倆沒有說什麽，可是開車回到家後，肖雨禾一晚上都坐立不安地走來走去。
挑房子花了快半年的時間，看了不下幾十棟房子了，都不是很滿意。隻有這棟房子，剛一進門她就愛上了，真正地是一見鍾情，實在不舍得放棄。可是，隻隔了幾棟的房子大門上竟然有槍眼，這小區的房子還能買嗎？
肖雨禾也不顧已經是晚上九點了，撥通了張紫薔的電話：“紫薔，我實在是喜歡那棟房子，尤其是後院外麵的高爾夫球場，太漂亮了。可是今天下午，我們看見另外一棟房子的門上有槍眼，這小區安全嗎？”
張紫薔見怪不驚地說：“在德州，有個槍眼也沒有什麽稀罕嘛。”
“是不稀罕，可是做鄰居還是有點害怕。”肖雨禾問。
張紫薔說：“你選的那個小區是2004年蓋的，正好是‘次貸’最火的時候，估計那個小區裏的人多數都利用那種貸款買的房子，你不用擔心，銀行回收貸款的期限陸陸續續都到了，那些人很快就會被擠出去，用不了多久，整個小區的住戶都會換掉。我已經看見好幾個02，03年蓋的小區，房主都差不多換光了。”
這話讓肖雨禾吃了定心丸，她實在不舍得那棟房子。隨後的幾個周末，她又跑了好幾趟，在那個小區裏轉悠。她注意到，有好幾棟房子門前的草坪已經現出一片片枯黃，雜草叢生，看起來很久沒有人住了。按照美國人的習慣，如果是房主賣房，門前的草坪應該比平時還要整齊漂亮。這種敗落的慘景，卻沒插“出售”的牌子，大多是房主還在和銀行交涉當中。
肖雨禾心突然掠過一絲不快，這麽多人還不起貸款，這個小區會不會不吉利啊？她很快又嘲笑自己，這麽好的房子和價格，如果不抓住，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再說，按照自己目前的經濟實力，她不想買超過三十萬的房子，她可不想把自己變成房奴。這棟房子如果不是銀行在賣，就不會是這個價格了，那她可能也就買不起了。
思想鬥爭了好些天，肖雨禾就象陷入情網不能自拔的戀人。她願意相信張紫薔的話，又一遍一遍的對自己說，張紫薔有經驗，她的話一定是對的；三千六百平方尺的房子，結構正好是我們想要的，距離青青的學校也近了一個小時的車程，高爾夫球場這麽漂亮，價格合適，這種好事到哪裏去找？她為自己找各種理由，就是不舍得放棄這棟房子。餘爭鳴倒沒有什麽意見，也不太在乎，總是那句話：“由你定。”然後就自己看電視去了。
本來按買房子的規矩，正式簽字之前，需要找有執照的檢查人員來檢查房子，找出來的毛病可以和賣家討價還價。破產房是銀行在賣，不還價。為了讓自己放心，餘爭鳴還是花了四百美元，找專業人員徹底檢查了房子。貸款手續按常規需要一個月，可是銀行提出，如果在新年前過戶，就可以降價五千美元。
接下來，2006年的最後一天，餘爭鳴和肖雨禾搬進他們來美國後買的第三套房子。
搬家後，轉眼就是春節了。在美國過春節原本沒什麽意思，一家人上學的上學，上班的上班，周圍也沒有任何節日的氣氛，就是想看春晚，也要過好幾天才能在中國店裏買到CD盤。
而且，說實話，肖雨禾本來就是一個把節日看得很淡的人，她在南方長大，沒有年三十吃餃子的習慣。對春晚的興趣也大不如以前了，有就看看，不看也無所謂。
今年稍微有點不同的是年三十那天正好在周末。公司裏的幾個中國同事都很高興，說來美國第一次周末過年，應該好好利用一下。這種情緒也感染了肖雨禾，覺得自己也應該做點什麽，來證明過年的確與平時有所不同。
琢磨了一陣，她給餘青青打電話，問她要不要周末回家一趟，就算是過年，得到的隻是餘青青不屑的聲音：“哪天？過什麽年？喔，春節啊，怎麽想起來要過春節？我哪裏有空？你們自己過吧。”
肖雨禾被女兒澆了一瓢涼水，有點喪氣。聽見餘爭鳴在旁邊笑：“我就知道你要碰一鼻子灰，青青那麽忙，你還指望她開幾個小時車回來吃頓飯，不知道你腦子裏在想什麽。你要實在想過年，我們就去看電影吧，然後在外邊找個好點的餐館吃頓飯不就行了。”
“我原本也沒有指望她能回家，隻不過問問而已。”她為自己解嘲道。
第二天，肖雨禾終於有了主意，她撥通了張紫薔的電話：“紫薔，周六是年三十，要不要來我家，我們一起過年？”
電話裏傳來悉悉嗦嗦翻書的聲音，過了幾分鍾才聽見張紫薔回答：“我查了一下我的時間，周六不行，約了兩個看房子的，有一個還約在晚上七點，周日下午我有一個open house，我得在那裏盯著，走不開啊。”
“那你就不能推掉嗎？周六是大年三十啊！”肖雨禾毫不掩飾自己的失望。
“美國人知道什麽是年三十？這是我的工作，我的飯碗啊，如果不是周末，你會請假過年嗎？”聽見一陣翻紙的聲音過後，張紫薔又說：“我看了看，星期五下午我沒有安排，要不然，周五去你那裏？”
“周五就是明天啊，正好我休息，老餘上班。那好吧，我準備點吃的，查理幾點下班？你把他也叫過來。我們四個人也算是過年。”
“好，明天見。”張紫薔簡單地回答一句，就掛了電話。
周五下午，張紫薔果然按時到了，懷裏還抱著一大盆才長出兩寸來高的水仙花。這是她在肖雨禾搬家後第一次登門，送花算是祝賀喬遷之喜，也算作為中介人對買主的感謝。每完成一次房子交易，她都要送給買主一點禮物，甚至一張支票，表示感謝。肖雨禾是老朋友了，送支票她不會收的，就送花吧。
肖雨禾朝她身後看看：“查理呢？怎麽沒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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