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獨上西樓 （一百三十一）錄取
對於考生來說，高考結束後是漫長的等待，尤其是1977年的那一次高考。積攢了十年的適齡青年一起參加高考，錄取率之低不言自明。
考試之後是體檢。沒有收到體檢通知的考生自然知道自己的大學夢這次是不能實現了。冷建國接到體檢通知後喜不自勝。至少離他被錄取又近了一步。體檢是在指定醫院進行的。每個參加體檢的考生都非常緊張。有的人因為過度緊張而血壓升高。在綜合檢查項目中，一位考生排在冷建國之前，醫生在那個考生的“精神麵貌”一欄裏填了“良好”。沒想到他很不滿意：“為什麽是良好而不是優秀？”
醫生一臉的無辜：“良好是最好的評語啊！”一句話引得排在後麵的體檢生哄堂大笑。確實，沒有誰情願自己的夢想失落在體檢上。
冷建國在何旭東的宿舍裏結識了65年大學畢業的工程師老吳。老吳畢業後被分配到北京，但是遠在浙江農村的妻子兒女因為戶口問題進不了北京，一家人隻好選擇分居兩地。老吳住在單身宿舍裏，因為資格老，自己住一個單間。他為人清高，很少與其他人交往。何旭東在單身宿舍裏住了好幾年，跟老吳說過的話不及冷建國和老吳一天的交流量。老吳很喜歡冷建國，高考複習期間給他做了很多免費答疑。
這天建國在食堂遇見了老吳。老吳問他：“拿到錄取通知了嗎？”
“還沒有，等得心急啊。。。”
“急也沒用，這種事情由不得你自己。但是以我的經驗，第一個告訴你被錄取的人，你終生都會記得他/她的。”
確如老吳所說，當何旭東拿著冷建國的錄取通知書從遠處奔跑而來的時候，冷建國的心髒似乎停止了跳動。那個瞬間永遠留在了建國的腦海裏。
錄取通知書是從北京師範學院發來的。這讓冷建國吃驚，因為他報的三個誌願裏沒有這個學校。更讓他吃驚的是他的專業。冷建國考的是理工科，他報的專業有航天，機械，但是錄取通知書上寫著生物係。
冷建國並不孤獨，他的弟弟妹妹們沒有一個被自己報考的大學錄取，也沒有一個人被分配去學自己報的專業。
冷瀟瀟，周若楠落榜。冷俊報考的北京外國語學院英語係沒有錄取他，但是他收到了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的錄取通知，他被分配到西班牙語係。王希洲報考北大物理係，他被分配到山西大學數學係。
冷衛星在選擇專業的時候有過一段插曲。他的父親冷尚民那個時候雖然還沒有被平反，但是已經從牛棚裏放了出來。父親建議冷衛星報考文科。對於父親的建議，兒子置若罔聞。李素貞見兒子一言不發，知道他不會聽取父親的建議。她也知道兒子心中是有怨氣的。十年來，兒子因為自己的父親忍辱負重。在兒子的成長過程中，這個缺失的父親似乎的確沒有什麽指指點點的資格。但是中國傳統女性的李素貞不能認同兒子的態度，更不能慫恿兒子的做法。她要求兒子衛星跟父親好好交談。但是倔強的兒子不為所動。他按照自己的意願報考了理工科。
與哥哥一樣，錄取通知書不是來自自己報考的華中工學院，而是吉林大學。專業也不是自己心心念念想學的無線電，而是化學。冷衛星拿著通知書發呆。母親李素貞欣喜若狂的反應把他從懵懂中驚醒。“考上大學啦！你這下有書可讀啦！天大的好事啊，傻小子！”
聽了母親的話，衛星才明白，能考上大學已經是天大的喜事了。於是自我安慰了一番：“化學很好啊，高中的時候自己的化學就是年紀裏最拔尖的，也算是人盡其才了吧。”
在校生周若楠的落榜似乎是情理之中的。那一年北京在校生的錄取分數線比非在校生高了很多。但是讓她咽不下氣的是她那個“弟弟”居然考上了。在學校，大家一直對這個來路不明的弟弟充滿好奇。其實她對弟弟的身世是心知肚明的，隻是再要好的同學也沒聽她透露過半個字。她覺得弟弟王希洲也很清楚自己的來曆，以及自己跟周占地的關係。讓她不明白的是母親李素琴。母親一直待弟弟王希洲特別好。高考複習的時候，任何家務都不讓希洲插手。但是父親周占地需要照顧，母親全職工作，家務總要有人去做。結果，周若楠就是那個被犧牲的倒黴蛋。若楠不明白母親為什麽這麽向著外人。
得知王希洲被山西大學數學係錄取，李素琴知道，不能進北大物理係大概跟希洲的家庭出身有關係。她不便把事情說的那麽清楚。十年來，她一直精心地照顧著希洲。一則，她要對得起死去的王會計。二則，一個孤苦無依的孩子是需要有人關愛的。無論當年周占地做了什麽，孩子是無辜的。她既然接受了孩子生母的重托，就要盡全力去撫養，關愛這個孩子。
李素琴把王希洲，周占地叫到同一個房間裏商量希洲是否應該去山西太原報到。沒等養母李素琴把話說完，王希洲馬上做了答複：“我願意去山西大學學數學。”李素琴把目光投向了丈夫周占地，他畢竟是孩子的親生父親。周占地看了妻子一眼之後就把頭低了下去。他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
“明年再考一次呢？也許會被你喜歡的學校，喜歡的專業錄取呢。”素琴對希洲說。
“不必浪費時間了。山西大學挺好，數學也不錯。明年考大學的時候讓若楠姐少做些家務吧，她是個很聰明的女生，應該接受大學教育的。”
李素琴的眼睛濕潤了。原來這孩子心裏什麽都明白。他決定去山西大學是不想給這個家再增加負擔。
不明白的是冷瀟瀟。考試結束後，考場上監考的老師對她讚譽有加。老師說兩天考下來，整個教室裏隻有冷瀟瀟答的最好。尤其是數學，監考老師是教數學的，他認為瀟瀟如果數學不是滿分也是九十分以上。但是體檢後瀟瀟一直沒有接到任何通知。左鄰右舍以及同事有幾個考生收到了大學的錄取通知，但是她什麽消息也沒有。等到別人已經快要入學了，瀟瀟終於接受了這個殘酷的現實，自己落榜了。
*文中人物和他們被錄取的過程純屬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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