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敲詐與被敲詐
“阿姨，我是Eva，家寶的前女友，我們能見個麵嗎？”
一個小時後，張蘭和Eva約了在一個奶茶店見麵，不是周末太陽正大，奶茶店裏沒有其他顧客。
老板是個中年亞裔男人，坐在櫃台裏帶著耳機看蘇永康小S主持的台灣電視綜藝秀《康熙來了》，時不時地傳來壓抑的笑聲，櫃台外隻露出一個地方保衛中央的半禿頭。
張蘭等Eva時暗想，如果老公劉朝陽有這麽一個電燈泡腦袋，調皮的女兒妞妞估計會就把爸爸的禿頭用彩筆畫成一個笑臉，想想也是蠻滑稽的。
Eva推門進來，抱著一個足球大小的暗紅色塑料小熊，牛仔裙白色長袖體恤黑色的棒球帽雙肩小背包，咖啡色的大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
張蘭給自己和Eva點了兩杯檸檬薄荷冰茶，這是兩人第二次見麵，比陌生人強不了多少。
Eva落座，依然大墨鏡罩著臉，真奇怪。
“你有王家寶的新消息？”張蘭急不可待地問道。
“上次我給了你打聽到的地址，你沒找到他嗎？”Eva詫異。
“沒有，他的室友交了個女朋又，家寶在那兒沒住幾個月就搬走了。”
“唉......”Eva的歎息聲近乎低不可聞，似乎情緒很低落。
一時屋裏靜悄悄的，隻聽見室外傳來的汽車行人的雜音，氣氛冷場。
張蘭開玩笑問Eva：“你找我有什麽事？熊罐罐裏裝了什麽寶貝？怎麽出門都抱著？”
“是，是家寶兩年前臨走時給我疊的紅色紙心，有99個，我把它扔在衣櫥的角落一直沒打開。昨天我拆了一天，才找到他說的9個留言。昨天我疊了一夜，才把99個心疊回去。阿姨，我錯了，我對不起家寶，拜托你告訴家寶的爸媽，他被學校開除不是他的錯，是我的錯，他是代我受過。”Eva說話間淚如雨下。
張蘭遞給她紙巾，Eva摘下墨鏡擦拭，張蘭才發現Eva的右眼眶青紫，嬌嫩的臉龐微微紅腫，似乎有個若隱若現的巴掌印。
“你的臉是怎麽回事？”張蘭急問。
Eva反應過來重新拿起墨鏡遮臉，卻被張蘭伸手阻擋。
張蘭抓住了Eva的右手腕，沒想到她痛楚地哎呀了一聲，張蘭這才注意到Eva的右手腕也是青紫一片。
“誰打你了？”張蘭心疼地問。Eva天生麗質，誰這麽狠心？怎麽舍得對如此漂亮水靈的姑娘下手？
“我，我男朋友小林。”Eva淚如雨下，既然臉上的傷已經被張蘭發現了，她也沒有遮掩的必要了。
“他為什麽打你？”
“他被網友敲詐了五千美金，昨天晚上他跟我要錢，我的賬戶裏沒那麽多錢，他就打我的小狗出氣，我護著小狗被他打了。”Eva哭起來梨花帶雨。
張蘭想若她是EVA的媽媽，心都要碎了，哪裏容許別人對自己的寶貝閨女動半根手指頭，想都不能想，更不要說被打成如此慘模樣。
“網友？敲詐什麽？”
“有個亞洲美女通過Facebook 勾搭上了小林，兩個人在skype上視頻裸聊互動，人家拍下了他裸體“打手槍”的錄像，敲詐他錢，否則對方威脅要在網路上公開視頻。小林先給轉了1000美金，結果對方獅子大張口要5000。
“嗬嗬，這不是傻帽嗎？類似的敲詐網上曝光了很多起，怎麽還有人犯這種低級錯誤？碰到這種事，絕對不能給錢，否則沒完沒了，對方說刪了，你怎麽能確定？這種人是沒有信用的，就像吸血鬼一樣沒完沒了。若是萬一不小心被這些騙子纏上了，受害者一定要有豁出來的勇氣，拉黑報警才是正確的做法。曝光怕什麽，誰沒有犯錯誤的時候，他又不是什麽名人，誰在乎他。如果能管住自己，一開始就應該抵製誘惑。世上白吃的午餐，他沒錢沒貌，美女為什麽會主動勾引他？當然是個圈套。實話說，我雖然隻見過你男朋友一麵，我覺得那個人似乎不咋的。別的不說，你們兩人的外表就很不般配，更不要說他還動手打人，你怎麽會跟這種男人？”張蘭想起上次見到的那個長得又矮又黑又胖滿臉橫肉的男生，掩飾不住的鄙夷。
“我，我跟他上床了，他是我的第一個男人。”Eva紅著臉說。
“上就上了，有什麽？發現不合適就要堅決分開，誰年輕時沒遇到幾個渣男？長痛不如短痛。時代不同了，沒必要從一而終。”
“他手裏有我跟他上床的視頻和裸照，他知道我家的底細，包括我的朋友圈，我父母的工作單位住址電話。如果我跟他分手，他就讓我們全家丟臉。”
Eva皮膚白皙得近乎白人，愈發襯得眼部青紫色的瘀傷猙獰嚇人。她木著臉，盯著前方，仿佛是在講述別人的事情。
張蘭倒吸了一口氣。
“你的意思是，他一直在敲詐你？所以你不得不跟他在一起？”
“是。”
“你們怎麽認識的？“
“剛來都上語言班，我們合租一間公寓。”
“為什麽要跟男生合租呢？”
“那時不懂，能找到離學校近條件又好的房子就行。兩個男生兩個女生，一開始合租，想著互相做伴更安全些，都是中國同胞。後來就變成兩對同居，搭夥過日子了。”Eva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近乎自言自語。
“ 你爸媽不管你跟男生同居嗎？”
“我爸媽在我小時候就離婚了，他們把我扔給我奶奶，各自又結了婚生了孩子，我是個多餘的人，他們隻管給錢，不管我死活，隻要我不打擾他們現在的家庭就行。”Eva此時的眼神是一副看破紅塵的模樣，眼神空洞茫然，無所謂悲喜。
“怎麽可能？哪裏有不愛孩子的父母，你肯定是想多了。”張蘭試圖安慰。
“怎麽不可能？我奶奶過世，我沒處去，我去找我媽，我媽說當初法院是把我判給我爸了，我不歸她管。我繼父是個當官的，我媽不想讓我跟她住在一起，讓人知道她是個二婚。我在我爸家住的時候，每次跟我後媽生的女兒發生衝突，每次我爸總是訓我，還把我鎖在臥室裏不許出門。後來有一次我從二樓跳下來摔斷了右腳腕，事情鬧大了，他跟我媽商量，決定把我這個多餘的人送到美國，離他們遠遠的。”
“那也不能跟小林這種人渣過一輩子，“
“阿姨，那時我才18歲，傻乎乎的啥也不懂，離開家人生地不熟，他關心我，陪伴我，還有時給我做飯洗衣服，我就稀裏糊塗地跟了他。”
“姑娘，我可告訴你，女孩子的婚姻是第二次生命，寧缺毋濫，一定要找個好男人才能嫁。還沒結婚他就敢打你，真是有恃無恐，這不是第一次吧？”
“嗯，有兩次，上一次是四年前他逼著我借錢給他買車。”
“你借錢給他買車，跟誰借？”
“跟同學借，一人湊幾千，花了七萬多買了輛二手的保時捷。”
“你同學真的就借給你？不怕你賴賬嗎？”
“不怕，能來美國念書的人一般家境都不差，才幾萬塊錢，出門在外靠朋友，朋友圈就這麽大，賴賬多沒麵子。我這兩年省著點花，少買包包衣服化妝品，少出去玩兩趟，陸陸續續早把帳還清了。”
Eva滿不在乎的模樣讓張蘭暗自吃驚，小留學生果然是傳說中的人傻錢多，一個啥信用也沒有的學生能憑點頭之交湊出近十萬美金，真的是讓人大開眼界。
“他憑什麽讓你借錢給他買車，他自己沒錢嗎？”
“我膽小，在國內拿了駕照過來的，還是不敢開車。給他買了車，我也沒少坐。他沒什麽錢，父母都是普通人，他沒考上大學，家裏親戚朋友湊了一筆錢把他送出來了，結果四年以後他沒拿到文憑，家裏也供不起了，他不上學了黑在美國幫中國學生買賣二手車賺點傭金零花，吃住跟我在一起花我的錢。”
“幫誰買賣車？
“中國學生畢業回國會賣車，幾個有錢的學生合夥買車，再賣給新來的中國留學生。留學生剛來的人大多數英語不好，啥也不懂，小林給這些人跑腿。”
“美國法律規定持學生簽證的外國人不允許在校外非法打工，他們不知道嗎？”
“當然知道，但是私下裏偷偷做，沒人知道。新來的小留學生很容易騙，有時一輛車能賺幾千美金。”
“不耽誤學習嗎？”
“其他幾個合夥人家裏很有錢，拿不拿文憑都無所謂。小林不愛學習，即使有錢也拿不到文憑，他家裏最窮，所以跑腿的事都歸他 。”
“你來美國幾年了？”
“七年了。”
“七年了還沒拿到大學文憑？那你今年25歲了？看不出來嘛，我以為你才二十一二歲，也就上大二。”
“我快26歲了，但是我的確算大二的學生。”Eva淡淡地說。
“為什麽？”
“語言學了三年，然後開始上大學課，以前選了心理學專業，發覺很空，對語言要求很高，將來不好找工作。後來換了了好找工作的會計學，選了幾門入門課，我的GPA（總成績平均值）2.6，專業錄取資格不夠。後來我又轉修了經濟學，公共課我基本上都上完了，就剩專業核心課了。將來畢業打算做什麽？”
“那你恐怕花了有上千萬人民幣？”
“應該有了，具體錢數沒算過，反正沒了就跟我爸媽要，誰叫他們生了我。至於將來幹什麽，我也不知道，到時再說吧，反正每月我爸媽按時給我打錢，我也不愁活不下去。”
張蘭暗自咂舌，想來Eva的父母並沒有她描述的那麽不堪，否則源源不斷地往美國轉錢，換成普通家庭，可真是養不起。25歲的姑娘居然對生活前途沒有任何想法，靠著父母的錢過一天算一天的混日子，還一副憤世嫉俗父母生了她就欠了她的樣子，站在父母的角度想，也算是養了個禍害。
不過呢，許多有錢的父母忙著賺錢應酬，孩子從小被送去寄宿學校，再大點就被送到國外留學，父母跟孩子呆在一起時間有限，如何能培養深厚的感情？這些父母沒資格指責孩子不懂得感恩或冷血......如佛家所言，種什麽因，就得什麽果。
“那你男朋友打你的事怎麽處理？你難道沒有離開他的想法，讓他賴你一輩子？”
“不用擔心，他已經被警察抓進監獄了，據說很快被遣送回國。”
“你報警了？”
“不是，他把我的小狗打死了，鄰居聽到狗叫報了警，他在美國沒有合法居留身份，又犯了家暴故意傷害親密夥伴罪和虐待動物罪，肯定沒好日子過。”Eva的語氣裏如釋重負，張蘭也覺得鬆了一口氣。
“阿姨，你說美國的學校會不會隻給發diploma（學位證書）不給degree (學位）？“
“這兩個不是一回事嗎？能拿到學位當然會有學位證書。”張蘭覺得這問題問得莫名其妙。
“哦，我以為，我以為diploma是我們國內的結業證書，degree是學位證書。”Eva訕訕的，白皙的臉上浮起紅暈。
張蘭簡直無語了，Eva看來就是傳說中的繡花枕頭，貨真價實的傻白甜。在美國呆了七年多，花了上千萬，居然連degree 和diploma都弄不明白，這姑娘最後能不能順利畢業拿到本科文憑還不好說。
“我糊塗了，你既然是小林的女朋友，怎麽又會跟家寶扯上關係？”
“兩年前，跟我們合租的那一對畢業回國了，剛好家寶在找房子，就搬進來跟我一起合租。”
“小林不介意嗎？”
“他那時候搬出去了，有個女生追他，那個女生比我有錢，他就把我甩了。”
“他又矮又醜居然會有人倒追？奇怪了，為什麽？”
“你還別不信，追他的女生一個比一個漂亮，因為他這人做事靠譜，你有什麽難處他都會幫忙，而且他見多識廣嘴很甜，特別招剛來不懂事的小姑娘喜歡。出門在外，誰不想找個靠山呢？”
憑著多年的人生經驗，張蘭愈發覺得小林是個人渣，是個跑社會的老油條，圓滑世故，懂得揣摩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的心思，所以姑娘們追捧。
張蘭暗自替那些女孩子的父母不值，把心頭寵花大價錢送到美國，卻被流氓玩弄於股掌，真讓人惋惜。
快到接女兒的時間了，張蘭不想再在小林身上浪費時間，她最關心的是王家寶跟Eva在一起都發生了什麽事。
張蘭問Eva：“你剛才說家寶被學校開除是因為你的過錯，怎麽回事？”
Eva：“說來話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