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第四十四章(1-2)
第一節:
施恩誌的車意外的被憲兵隊半途攔截,雖不敢強行闖關,但隨車幾個士兵也是窩著一肚子的火。矢村示意憲兵上車,看是否還有人沒有下車,被李副官上前攔住,看著施恩誌等候著命令。南玄三緊忙打圓場,對啞巴豆說道:“你上車去,替矢村君看看,是不是還有沒下來的。”
“讓開!讓警察上車。”施恩誌一時心亂也想不起啞巴豆大名姓啥了,才頓了一下,又覺得讓矢村感覺到與他倆很熟不好,也不知道矢村是否連他倆曾在一塊喝酒都掌握了。看來自己是早被盯上了,日本人居然連車上有七十箱貨都知道,泄密和舉報很可能就是一個人,而且離自己身邊不遠。“這個該殺的!”施恩誌憤恨地咬了咬牙關。
啞巴豆上車才發現:車尾每層兩個,中間還多碼一個,一共摞了五個裝滿沙子的大麻袋包當掩體,這些就得有大半噸的分量。他以前在車站貨場扛過大包知道:糧食一袋子還得有二百斤,裝上沙子的麻袋,至少有三百斤。怪不得南玄三總覺得70箱貨物不夠分量呢。
推開手電筒的開關,發現麻包下還有挺捷克式輕機槍,在卡車的中間還擋著一層帆布簾子。要是白天打開車尾的簾子,車廂前麵被這帆布簾遮擋,車上裝的是啥在車下也看不到,就隻能看到士兵和槍口。用電筒照了一圈,回頭見車廂後麵的簾子都被擋上了,才把擋在中間的帆布簾子掀開,照了一下確定沒人,從車頭開始碼了三排箱子,上麵還有一層多帶著洋文的紙箱,估計七十箱應該沒動過。
“沒有人,都看過了。”啞巴豆跳下車對南玄三說道:“死冷寒天的,咱還杵在這幹啥呀?”
   矢村對施恩誌仍然十分客氣:“施團長,我要讓憲兵把你的車,掉過頭來靠路邊停下。”
“行了!抓緊時間,真快凍死了。”施恩誌無可奈何,很不耐煩的揮揮手:“都快點吧。”
矢村命令憲兵司機上車掉頭,南玄三低聲告訴啞巴豆:“拿電棒給晃著點,要他媽的掉溝裏就完犢子了。”一幫憲兵已經按著矢村的命令,從憲兵隊的卡車上卸下了帳篷,跨過排水溝在路邊架設起來。兩麵排水溝裏的憲兵,也都從地上爬了起來,但仍然端著槍衝著施恩誌幾人警戒著。南玄三衝他們用日語喝道:“別用槍對著我。”又對矢村說道:“告訴憲兵,別都如臨大敵似的。”
施恩誌輕蔑的笑了笑,也對李副官說道:“行了,咱也別端著槍了,把車給我看好了,弟兄們輪流進帳篷暖和。”見矢村過去安排憲兵,才低聲的對李副官說道:“必須要聽南股長的命令。”
南玄三對正要下車的憲兵司機用日語說道:“不要熄火,把汽車發動起來,防止凍爆機器。”又對走過來的矢村用漢語道:“你帶隊陪施團長回去吧,我和啞巴豆在這陪著憲兵和騎五團的弟兄,讓憲兵在帳篷裏生起火來,你的憲兵和施團長的弟兄,可能要熬到明天中午,不能都給凍僵了。”
矢村叫過留守現場的曹長小島,用日語命令道:“必須聽從南股長的命令,擅自行動軍法不容。”小島向矢村和南玄三敬禮,南玄三用漢語對小島說道:“立即到帳篷裏把火給點著……。”
施恩誌在矢村陪伴下,上了憲兵隊卡車的駕駛室,卡車越過了施恩誌的卡車大約不到一百米停下,原先埋伏在前後兩麵排水溝裏的憲兵,除了留下的四名,其餘的十名憲兵都爬上了車廂。南玄三看著汽車走遠,才對啞巴豆說道:“你先到駕駛室裏暖合著,咱倆輪班。要是讓李副官他們上車,憲兵就得發毛,別弄出誤會再惹出麻煩。”
南玄三遞給李副官一顆煙,借著給他點煙的機會,低聲的說道:“留下兩個兄弟在車尾把著,但誰也不許上車。一會啞巴豆叫你們換班的時候就都出來,準備開車衝出去,到三姓屯把車上的東西藏起來,但絕對不能開槍傷害憲兵。”
李副官恍然大悟,打心眼佩服南玄三的老道:“但車還沒掉過頭怎麽辦?別著急掉到溝裏去。”南玄三歎口氣,帶著焦慮:“我也在琢磨,一定先讓司機都暖和好,千萬別露出馬腳來。”聲音恢複到正常:“活人不能讓尿憋死,等會喊你換崗就麻溜的。都進去暖和著烤烤火,別凍壞了。”李副官安排好兩名士兵在車後負責警戒,帶著司機和另外一名士兵,就鑽進了帳篷裏麵。
過了半個多小時,李副官帶著一名士兵出來,正準備和警戒的兩名士兵換過崗。有馬蹄聲傳來,原來是一名憲兵騎馬從縣城方向趕過來,南玄三和啞巴豆趕緊從駕駛室裏跳了下來。憲兵下馬用日語向南玄三報告:溫林憲兵隊接到通知:鶴城憲兵隊已經接防了三姓屯哨卡。矢村隊長請南股長多加提防。
李副官說日語結結巴巴,但能聽出個八九不離十,心裏一陣緊張,不由得趕緊走了過來。南玄三對憲兵說道:“你回去告訴矢村,這裏什麽事都沒有。他必須善待施團長,免得惹出麻煩。”
南玄三剛轉過臉來,走過來的李副官說道:“我能聽明白,三姓屯不能去了,那現在怎麽辦?前麵讓日本人堵上,這不成了人贓俱獲啦?”
“你帶著兄弟們都進去暖和,我和啞巴豆看著車。一會我喊你,你們就出來,現在隻能這樣:你們五個分成兩路,快從公裏兩側跑出去,再去三姓屯。直接進屯子找人把哨卡班長小老幺叫過去,就說是我的命令,讓他幫你們往旅部打電話,把這裏發生的事報告明白,然後你們都躲起來。旅部過來人肯定也整不明白:車上的貨是不是你們私自裝的。我讓施團長來個死不認賬,一口咬定不知道!”看著李副官還在猶豫,南玄三瞪起了眼睛:“執行命令,進去別瞎嘀咕,在外麵就和這幾個弟兄交待清楚。憲兵中有能聽明白中國話的,我喊你們出來後立刻就跑,我這邊攔住憲兵不許開槍。跑出射程之外再聚集起來,務必抓緊趕路,盡量為施團長爭取出時間。”
李副官帶著跟出來的士兵,到車後兩個站崗的士兵跟前,傳達南玄三的命令,等說到一半便豁然開朗:對呀!團長出發前不管在哪都是從屋裏出來就上車,車上拉啥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和幾個弟兄把黑鍋給背了,他最多不過是落個處分,這就是丟卒保車!得先讓團長過關弟兄們才有退路。可惜的是這車貨白瞎了,可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兩個士兵進到帳篷沒一會,李副官帶著另一名士兵也進了帳篷,不到十分鍾就被南玄三喊了出來,南玄三又把帶隊的小島喊了出來:“命令你的士兵進到帳篷待命,沒有命令不許出來。”
剛晉升為曹長的小島,曾親眼看過南玄三當街誅殺六子和他與啞巴豆在憲兵隊的打靶表演,對南玄三和啞巴豆崇拜已久,想都沒想就把憲兵都給召集了進了帳篷。
站在李副官身後的啞巴豆,低聲說道:“下到溝裏當心別被絆著。”推了一把李副官:“快跑!”李副官帶著一個士兵拽著司機,從公路的西麵跨過排水溝,沿著公路向北跑去,另一個上士班長帶著一個士兵,動作也十分敏捷,跟著穿過公路跨過排水溝,從公路的東側沿著公裏也向北跑去。跑出不到二百米,在“鴨脖子”彎的第一個轉彎處,幾個人就從南玄三和啞巴豆的視線消失了。
   南玄三收回目光歎口氣,掏出了煙盒,點著一顆煙,把煙盒遞給了啞巴豆:“這就是自己去找死呀。”
啞巴豆接過煙盒還沒拿出煙,就聽到北麵一陣槍響,小島第一個衝出了帳篷,南玄三把剛抽了兩口的煙扔到地上,已經拔槍在手,命令小島道:“剛才那五個,一個都不許跑掉,我要親自查驗。”
南玄三跟在小島帶著的三名憲兵後麵,剛跑出了兩步,前麵的槍聲就停止了,過拐彎處不到一百米,一個披著白色披風的憲兵曹長就迎了上來,立正舉手敬禮,但凍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南玄三不耐煩的用日語問道:“打倒了幾個?”環視一下四周:“確定沒有漏網的嗎?”
“五個,全部打倒。”曹長好容易憋出一句話,回身向公路兩側指著:“一個遺漏沒有。”
“把你的披風給我,立即帶上你的人,沿著公路向前三公裏搜索,到前麵拐彎處沒有情況,就立即返回。”南玄三很不客氣下達了命令,又很和氣的解釋道:“你的披風我借用了,中國人不能把死人涼著,回去我讓矢村補給你。你們在雪地裏趴了兩個多小時,開始跑步要慢一點,不把身體先活動著暖和了,騎馬搜索容易出現凍傷。回來配合小島的看守現場,天亮後再騎馬返回溫林。”
南玄三看著曹長整隊,帶著七名披著白色披風的憲兵,往北跑步而去。南玄三把要過來的披風回身遞給了小島說道:“你把他們三個的披風都拿過來,跟我再挨個的查驗一下,屍體不許移動,但都要蓋上。你的人每一小時一換崗,東西兩麵各一個哨兵守候,沒有命令不許撤回。”
把李副官等五具屍體都核驗一遍,確定了死亡,日本憲兵的槍法果然還不錯,南玄三感覺打了不超過二十槍,每個憲兵也就打了兩三槍。公路西邊李副官和司機的屍體不到兩米的距離,另一個士兵倒在他倆前麵不到三米。南玄三在李副官和司機的身上仔細的檢查一遍,每人兜裏除了一包香煙和一盒火柴,還都有幾塊錢的朝鮮金票,沒有信函之類的物品。把李副官背的四聯裝衝鋒槍彈包卸了下來,遞給了小島,又把士兵身上的匣槍抽了出來,還從牛皮子彈袋裏拽出來兩個匣槍彈夾。
公路東邊的兩具屍體相隔不足五米,南玄三從屍體上抽出了一支匣槍和四個彈夾,帶著小島又跑回了卡車。把槍和彈夾放到駕駛室裏,對小島說道:“他們身上的金票都可以拿走,再不許動任何東西。”
   小島有些疑惑不解的問道:“屍體不可以都集中起來嗎?那樣看守起來,會方便很多。”
“絕對不行!需要鶴城來勘驗現場。隻能辛苦一些。”南玄三上了施恩誌的車坐到駕駛位上,對車下的小島又囑咐道:“我拿走的這些槍支,還有相關聯的案情要秘密追查,你要絕對保密,對矢村隊長都不要說,等查清了我會親自告訴他。方便的時候,我會請你們喝酒,拜托了。”
關好車門,對副駕駛上的啞巴豆說道:“往一塊歸攏,都是錚新的二十響快慢機啊”——放下手刹車,轟了兩腳油門,才掛上一檔,緩緩的鬆開了離合器——“我是專門挑二十發彈夾拿的。”
“你就看好前麵吧,別再開溝裏去,那咱就全都白玩了。”啞巴豆不放心的囑咐著,見又開始瀝瀝拉拉飄起雪花,很是擔心的問道:“你能不能行呀?千萬要消停穩住方向,時間是完全能來得及。”
“閉上你那張臭嘴,我他媽的開溝裏那回是喝多了,收油太急又趕上一塊鏡麵地。”南玄三穩穩的把著方向盤,心裏也有些緊張,畢竟是接近十年沒正經開車了,但在沈陽和鶴城監獄,還都擺弄過幾次:“下雪正好把打死那五個周圍的腳印都蓋上,現場丟了這兩把大鏡麵也好說了……。可這路麵剛罩上薄薄一層雪的時候,比冰麵都滑,隻要別急收油急刹車就沒事,大車壓著貨反而穩當。”
“你咋就拿回來一個衝鋒槍的彈包?他們不一人背著一個嗎?!”啞巴豆把匣槍的彈夾都裝進了兜裏,把車上的兩支衝鋒槍和一個四聯裝衝鋒槍彈包,加上南玄三拿回來兩支駁殼槍和一個四聯裝衝鋒槍彈包,都集中在了兩人中間的座椅上,又抄起一支駁殼槍比量著:“匣槍的彈夾太少,兩把槍才六個二十發的,槍上帶的是十發彈夾。等咱倆回頭去綏肇,就帶這兩把槍過去吧。”
“副官背不背彈包,就像這兩把衝鋒槍一樣,施恩誌和司機帶沒帶衝鋒槍,誰都說不準。”南玄三覺得開車有些順手了,才吐出一口氣:“拿就拿個連矢村都說不明白的,隻要小島嘴嚴就行,回頭我得再嚇唬他一下。”
 “肏,白送給矢村這麽大個功勞,拿幾把槍算個球?!”啞巴豆點燃了一顆煙,問南玄三:“要不要。”
 “不行,憋一會吧,騰手功夫打個滑都犯不上。”南玄三笑著搖搖頭,對有些得意忘形的啞巴豆囑咐道:“現在這才算是剛剛開始,要是今晚一切順利,等再幹掉了姓宋的,整個事情才算完了一半。”
“我到現在也沒想到哪裏會有撒氣漏風的。接下來最不保準的就是沈掌櫃和萬老三,那他們就是嘴賤不要命了。為了腦瓜子也不會喝酒往狗肚子裏灌吧。”又想了一下,安慰著南玄三說道:“柴健應該不會有問題,最多金植和老彭會犯尋思,那也是白琢磨。等成功回來了,也是啥都摸不著的幹瞅著,生氣都白搭。”
“這些事都還小,最頭疼的是我還真沒想好老佟那該怎麽辦。”南玄三讓啞巴豆給他掰動雨刷器,把糊在前風擋的雪劃拉一下:“這事一旦敗露,咱哥倆在北滿,就肯定是不能再呆了……。”
“你的路子倒對,但總歸是人心隔肚皮,何況咱和老佟說到家也不過就是朋友,可他們之間卻是純哥們。”啞巴豆不緊不慢的掰著雨刷器,便憂心忡忡的說道:“別因為顧忌他,連姓宋的都給放跑了。”
南玄三晃了一下腦袋,憤憤不平的說道:“人到啥時候都得講理。咱真就那麽幹了,他也算是老江湖,應該明白咱是把身家性命交給他了,咱要有個三長兩短,哈!——靠打悶棍能同時要咱哥倆命的人,恐怕還沒生出來。” 緊瞪著前方道路,露出了滿臉的殺氣,咬牙切齒的往下說道:“剩一個人一口氣,都是留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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