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秋日校園。
女孩和男孩騎著自行車,車輪碾過落葉發出細碎的沙沙聲。陽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樹冠,在地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方言望去,整個世界仿佛被潑灑上了最濃烈的秋色。葉子黃得如此燦爛,不是單一的黃,而是層層疊疊、深深淺淺的黃——有的是明亮的檸檬黃,帶著初秋的清爽;有的是溫暖的蜜糖黃,透著成熟的甜蜜;還有的是濃鬱的琥珀黃,沉澱著歲月的厚重。紅色也不甘示弱,從淺淺的橘紅到深沉的酒紅,從嬌嫩的桃粉到熱烈的朱砂,每一片葉子都在訴說著自己獨特的故事。
陽光在這個秋天下午格外慷慨,它以一種近乎揮霍的姿態傾瀉而下,給每一片葉子鑲上了金色的邊。逆光望去,葉片透明,葉脈清晰可見,又在陽光中無法直視,像是生命最精致的紋路。
女孩停下車,一隻腳撐在地上,另一隻腳還搭在腳踏板上。她仰起頭,眯著眼睛看向那片被陽光點亮的樹冠。 秋日的空氣清冽而幹燥,帶著淡淡的草木香氣和泥土的氣息。
"你看,"女孩的聲音在這片金黃的世界裏顯得格外清脆,她指著不遠處兩棵相鄰的樹,"同樣的樹種,為什麽顏色這麽不一樣?"
一棵樹已經完全染上了火焰般的紅色,每一片葉子都像是燃燒的火苗,在陽光下閃耀著熾熱的光芒,那種紅熱烈而張揚,仿佛在向世界宣告生命最後的絢爛。而另一棵樹的葉子卻呈現出一種暗淡的枯黃,沒有光澤,蜷縮著邊緣,像是提前認輸的士兵,在秋風中瑟瑟發抖。
男孩停下車,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他們並肩站在落葉鋪成的地毯上,腳下的葉子已經幹透,踩上去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
"也許,"女孩輕聲說,眼神突然變得深邃,"人生的秋天來了,每個人的顏色都不一樣。經過一個夏天,你會變成什麽顏色?"她頓了頓,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傷,"是不是有的樹黃得很燦爛,而有的樹又黃得很淒慘?"
這句話在秋日的空氣中輕輕飄蕩,如同那些隨風起舞的落葉。男孩側過頭看著她,陽光勾勒出她年輕的側臉輪廓,睫毛在臉頰上投下細小的陰影。他們都那麽年輕,皮膚光滑,眼睛明亮,渾身散發著青春特有的朝氣。
當時他們年少,雖然發出了這樣的感慨,但並不真正理解這意味著什麽。他們隻是被眼前的美景觸動,說出了一些看似深刻實則模糊的話語。
那時的他們,還像春天剛剛萌發的嫩芽, 模模糊糊的知道在走向秋天的過程中會有無數的變化——那些看得見和看不見的變化。陽光會逐漸變得溫和而傾斜,白晝會一天天縮短,夜晚會悄然延長。葉綠素會慢慢分解,隱藏在葉片中的花青素和類胡蘿卜素會逐漸顯現,就像人生的本色在歲月的淘洗下逐漸顯露。
他們不知道,這意味著人生的各種無常——親人會離去,朋友會散落天涯,愛情可能會凋零,夢想或許會破碎。但同時,也會有新的相遇、新的領悟、新的成長。就像樹葉,它們的顏色固然取決於葉子本身的質地——那是基因決定的底色,是與生俱來的本性。但同時,也和陽光、空氣,還有它所處的位置、高度、朝向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向陽的那一麵總是先紅,因為它接受了更多的陽光愛撫;背陰的那一麵會遲遲保持著綠色,因為它抗拒著季節的召喚。處在樹冠頂端的葉子最先感知到秋天的氣息,它們如同先知般早早地換上了彩衣;而藏在濃密枝葉間的葉子,則在溫暖的庇護下多享受一段夏日的餘溫。
也許這就是人生吧,女孩如今這樣想著。每個人到了中年都會呈現出各種不同的絢爛——或者說,各種不同的色彩。有的人紅得像火焰,熱烈而張揚,用最後的激情燃燒自己;有的人黃得像黃金,溫暖而內斂,散發著成熟的智慧之光;有的人依然保持著一點綠色,倔強地拒絕承認歲月的流逝;還有的人已經褪成了灰褐色,提前進入了生命的冬季。
N年過去。
當年騎車的男孩,成了她人生中一個溫暖而模糊的剪影,像那些落葉一樣,隨風飄散到了記憶的深處。身邊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有的成為了人生的過客,有的成為了命運的同行者。曾經熟悉的事物變得陌生,曾經重要的東西失去了意義,曾經珍視的物品不知何時已經遺失。
她自己也變了。臉上多了細紋,眼神裏多了滄桑,心裏多了傷痕,也多了智慧。她不再是那個在校園裏無憂無慮騎車的女孩,而是經曆了人生夏日烈日炙烤的中年女人。她的顏色也在慢慢改變——從青澀的綠,到濃鬱的綠,再到如今開始泛黃的邊緣。
但她感恩,深深地感恩——在人生的秋天,她依然可以停下來,抬起頭,看看那片依舊湛藍的天空。
比如精日的天空如同記憶中校園裏的天空一樣藍,那種純淨的、深邃的藍,像是能洗滌靈魂的藍。白雲稀疏地漂浮著,被秋風吹成各種形狀。陽光依然慷慨,雖然不如盛夏那般炙熱,卻多了幾分溫柔和體貼。光線以一種更加柔和的角度灑下來,給萬物鍍上一層暖黃的光暈。
她停下匆忙的腳步,站在一棵楓樹下。風吹過,幾片葉子旋轉著飄落,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她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那是一片完美的楓葉,五角分明,顏色從中心的淺黃漸變到邊緣的深紅,葉脈如同生命的紋路,清晰而細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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