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也許會做夢

© Alex Y. Grey

小說《婷婷:愛在哥本哈根》連載;上一節

艾米坐在沙發上,喝光杯裏的咖啡,放到桌上。桌上擺著那盒金項鏈。右手是臥室,燈光明亮,有倒三角的方木柱後麵露出一張大床,鋪著蓬鬆的被褥。逛街之後,艾米跟來了婷婷的旅館。婷婷問她要不要上樓喝杯咖啡,她說:好啊。但我不想喝咖啡。”“那幹什麽?”“看傑瑞在不在,在的話,調調情,看你介不介意。”“小姑娘,敢笑話我!婷婷扯了一下她的手。兩人進了電梯。

浴室裏嘩嘩響,婷婷在洗澡。以為她傻,不會有多少女性朋友。婷婷不傻。事情順利時,她臉不紅心不跳。麵對喜歡的人,用金鏈子套住,不露聲色帶回來——分明艾米的旅館更近,也沒說送艾米回去——進房間喝咖啡。看那人無心逃跑,尤其不是那種順走了皮夾克,倉皇之間忘了誠心贈送的金項鏈的,又說,我去洗澡,失陪了!粗暴,卻有效——至少對艾米這樣的。回想來旅館的路上,婷婷說的話——“我喜歡你,這話應該我親口說!”——還有自己的感受,如果婷婷是男人,艾米不會懷疑自己喜歡她。心意如此明確,要麽不進門,進門就相擁在床。但她是個女人。因為是女人追求,就猶豫,似乎對婷婷不公……選戀人不是雇員工,沒有法規說不能因為性取向而拒絕。婷婷也接受這種待遇。說咖啡,真做了咖啡。兩人又端著杯子在房間觀摩,討論其中蘊含的設計理念,嘲笑那個安置在畫架上的大屏幕電視——婷婷說從下飛機就沒開過。婷婷不如試衣間裏急切,雖然她離目標更近了。粗暴,但不簡單……思緒漫無邊際,艾米不自知地哼起了《唐·喬萬尼》當中我想,又不想的著名唱段。這不是大師能解決的問題,她又想。此刻需要一個可以吐露心扉的閨蜜,不論男女。傑瑞看似符合要求。也許她來婷婷的旅館,而不是自己的,是為了找傑瑞谘詢——不隻是為項鏈的事。可是谘詢他又管什麽用。我既然不在,艾米想象傑瑞用充滿誘惑力的聲音說,那就是命運的安排……”

浴室的水聲停了,過了一陣,婷婷出來了。艾米抬眼端詳。婷婷穿著浴袍,裏麵看似是件吊帶背心。頭發吹幹了,顯得蓬鬆。她有一張對稱的古典美人臉,除了眼底有黑圈——一個強勢女人多年應付工作和家庭的後果——臉上保留了一種少女的純真,更添了吸引力。與沙發上的艾米對視,或者說,發現艾米沒跑,婷婷笑得舒心。以前看一個女人,艾米從沒考慮她的容貌能否引自己動情,今天例外。艾米想象婷婷脫去浴袍和內衣,坐在身邊。艾米稍感失望。不是婷婷的裸體引發了嫌惡。艾米肯定,能仰慕地望婷婷,不管她穿衣與否。失望僅僅是跟半小時前在街上作對比。婷婷兩手撐牆,姿勢尷尬,說那些傻話,艾米感覺她們如此親近,渴望緊緊擁抱她,甚至有化在她身上的羞恥念頭。此刻,同一個女人穿著浴袍,挺身站在眼前,臉麵潔淨,姿態自信,目光坦誠,艾米卻沒有同樣的激情。婷婷坐在身邊說:

天黑得真快。餓嗎?要不要叫點東西上來吃?

婷婷姐,艾米說,我從沒跟女人一起過。她用了漢語,雖然周圍沒有旁人。

你指的是——”婷婷也改用漢語說。

上床。沒跟女人上過床。艾米想象婷婷說,都有第一次的,或者,那你上來幹什麽,我的意圖不夠明顯嗎?

正常。婷婷說,大多數女人跟你一樣。沒有驚訝或者失望。她的眼神仿佛在說:就算你是直女,我也喜歡你,我沒法改變自己。

我不確定會不會喜歡……跟女人在一起。艾米減慢語速,停頓一次,雖然她並不害羞。

你是說,你不確定性取向?婷婷詫異地問。

本來很確定,碰到了你才開始懷疑。但這麽說像表白,怕你誤會。不是艾米高看自己……

嗯。艾米說。

你對女人有感覺嗎?不,別說。你提起了,說明確有疑慮。這個年齡一般都澄清了,也有人糾結。不是說她們做錯了什麽,每個人都不一樣。

艾米有感於婷婷的謹慎,怕惹她難堪或者刺痛了她。

好像是個大問題。艾米說,性取向。

當然了!有的人三十幾歲,嫁了男人多年才發現隻喜歡女人,家庭、事業無一不被影響。這種疑慮越早澄清越好。

為什麽疑惑,為什麽澄清?艾米心想。為什麽分析她的舉動?我該考慮的是我自己。問題不是想與不想,也不是對與不對。問題是明天醒來……睡了,哈姆雷特說,也許會做夢。有個死心塌地的丈夫,偶爾去酒吧勾搭一個美女,不能算噩夢,哪怕傑瑞說得可憐,自己也從沒有過這種幻想。這不是活與死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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