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lex Y. Grey
小說《婷婷:愛在哥本哈根》連載;上一節
傑瑞在某餐館吃飯,點了冰島酸奶當甜點,正依那對母女說的,加入奶油細細品味,又收到艾米的短信:“被婷婷壁咚了。”傑瑞一錯愕——這個詞隻在日劇裏聽過——回了一句:“你還好?”艾米沒回複。發短信問婷婷逛得怎麽樣,也沒回複。傑瑞心想:昨天襲胸,今天壁咚。沒有一刻厭煩,雖然他沒有親曆。晚上艾米又要找談話了。金鏈子也不知怎麽回事。也管不了了。吃完飯,傑瑞返回圓塔,鼓起興致,跟旁人一起,沿著螺旋坡道上行。坡道是磚鋪的,很寬,圍著圓柱形的塔芯;外側牆上有窗,可以窺見城市的風景。爬到一半,塔芯開了個洞,人們依次探身,隻見是中空的。這種設計就是為了害我,傑瑞想,忍不住好奇,多走一步,就摔了。他沒細看裏麵裝的防護網,退了出來。爬了不知多高,坡道到了盡頭,又手扶細欄杆,踏著旋轉階梯,登上天台。天台不甚平整,有點往邊緣傾斜;那圈鐵護欄也纖細、老舊,雖然從全身靠著護欄看風景的幾個人判斷,很安全。傑瑞在天台中央,繞著觀象台的牆壁走,偶爾去邊緣俯瞰。天已黑了。新老建築從每個方向探出,城市的燈光不均勻地照在它們的尖頂、斜頂和牆麵上。街上遊人如織,他們的步伐因為塔高而顯得緩慢。建築、街道和遊人在傑瑞眼裏,都很生疏,像他旅館的窗口所見,隻是塔上可見四麵,生疏感也更強。傑瑞把注意力轉移到圓塔本身。各種想法紛至遝來。天台微微傾斜,是為了排水;坡道承受了幾百年的車馬和行人;磚結構比鋼筋水泥還耐久;如果在舊金山之類的地震區,磚結構又多麽危險。傑瑞記下這些想法——它們似乎有特殊意義——過後好跟婷婷或者艾米談論。
傑瑞隨著陌生人,穿過一道窄門,進了半球形的觀象台。人們圍成一圈,依次湊近一架小型望遠鏡,幾乎水平地指向半球頂上開的一道縫。一個胸前佩姓名牌的員工守在旁邊,輔助使用望遠鏡的客人,給他們講解。試過望遠鏡,跟員工聊過,客人們都佩服地點頭,滿意地離開。傑瑞沒細聽他們的談話。等待觀測的人們,有的在閑聊,有的在欣賞環形牆壁上的彩色畫報,是更現代的望遠鏡所觀測的各種天體和天文現象。輪到傑瑞了。他踏上小凳子,將眼睛湊到接目鏡,定睛細看。視野裏有個清晰的黑色圖形,中心是個圓圈,外圍有尖刺和繁複的花紋。從沒見過這種天體。傑瑞懷疑鏡頭被印有奇怪圖案的蓋子遮住了,檢查望遠鏡,擰擰這個旋鈕,動動那個小栓,再看接目鏡,還是那個圖形。“請不要試圖調整指向!”有人大聲說。傑瑞這才注意到,幾個可能用於調整指向的旋鈕被繩索拴死了。“我看到的是什麽?”傑瑞問。“鍾!”“什麽鍾?”員工請傑瑞順著望遠鏡的指向看戶外,果然有座鍾塔。望遠鏡裏的是鍾麵的正中心,都認不出指針。員工解釋說,因為有雲,而且光汙染嚴重,不適合觀天象;望遠鏡指向幾百米外的鍾塔,聊以演示它的放大能力。他很耐心,雖然每天跟無數旅遊者解釋同一件事。傑瑞沒有其他客人的欽佩與滿足。他有些失落,甚至悲哀。這架細瘦的望遠鏡,如此精致,如此盡職,力所能及地將物體放大,安裝在觀象台,卻不能放眼宇宙。沒指望發現超新星爆發,或者三體人駕著飛船。也沒指望檢查月亮上的環形山——今天是新月。可是,哪怕看浮雲,或者城市別處的風景,也強似傻傻地對著鍾塔。也許——傑瑞一轉念——他甘心做了鍾的奴仆。鍾很美。古典、厚重、落落大方。能以同樣的步調,精確地走幾百年。望遠鏡似乎在對鍾說話。“我一直望你,肯定有特殊的意義,雖然不知是什麽。”“你是最棒的,”他聽見了鍾的回答,“別管意義,繼續,繼續!我是說,嘀嗒,嘀嗒。”傑瑞也記下了這些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