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情事(六)
魏公公與小德子
魏公公肯定不是公公,大家背後叫他“公公”,一是他胡須稀少、倒三角眉,眼旁有顆大黑痣。笑起來時,痣也跟著抖,似笑非笑;二是他為人頗有心機,逢仇必報;三是他愛打牌、搓麻將,但牌德不好,賴帳,大多時侯工人們會讓著他。
魏公公曾經是個下過鄉的知青,在下鄉時遇到了太太,作了倒插門的女婿。不知他的性格是不是與“倒插門”的地位有關?太太回城後,上了電大,在家裏的幫助下,成為了當地某大學計算機係的教授,事業蒸蒸日上。他們與嶽父母同住,有著一個可愛的小男孩。魏公公隻有談老婆孩子時,才眉開眼笑。老婆唯一的弟弟在美國已成家立業。魏公公談起自己的小舅子時,哈拉滋可以流一地,聽說他的內弟在美國某州有著獨立別墅、兩部車、能幹的妻子和兩個孩子;總之,就是一個完美的美國夢締造者。小丫後來也去了北美,生活幾年後才明白,所謂的“完美的美國夢”—一個配偶,一個二手房子,幾部二手車子,幾個孩子與一條狗。所謂的自由生活:不在乎配偶幾手,不在乎房子幾手,不在乎車子幾手,也不在乎孩子是否親生,隻要不自己生,一切都好。今天說著“我愛你”,眼裏隻有你;後天說“對不起,我們結束了”,轉眼逃之夭夭。愛與不愛都在一瞬間,愛時如日食漢堡,總是輕易腹脹;不愛時,如吸食大麻後的片刻清醒,不知是否愛過?魏公公是當時國內一些中國人的“代表”,凡是沾了“洋”的總是好的。
魏公公是技術生產部的第一任經理,他個子不高,白色短襯衫裏總是穿著一件白色圓領衫,褲腳有時會仍像是在鄉下插秧一樣,一腳高一腳低。打牌激動時,魏公公會站起來,一腳踏在板凳上,一腳踩在地上,唾沫與手勢橫飛,滿麵通紅,聲音高吭,與技術部的另一個工程師針鋒相對,有時小丫冷眼地看著技術部的這些長輩們,不知在打牌時,怎麽像換了一個人?既沒有牌風,又沒有牌德。小丫不會搓麻將,與幾個姨曾打過大半天的麻將,沒和過牌;但打撲克,沒幾個人算過她,有時幾個工人會找她打牌,她無所謂,從來輸時,都是一分一厘算好給人。小丫在魏公公手下吃過不少的虧,一直沒整明白自己是哪裏得罪這號人了???一直到莎莎給她指點迷津,原來“社會”這個大魚塘,真的是水很渾!就因為她管錢副總叫了幾聲“伯伯”,被錢副總的宿敵魏公公當成“關係戶”,死整到底!一進車間,就時常被分配在配料車間,圍著一大堆化工原材料,配出每日生產車間必用的配方材料。那一段時間,小丫回到家裏得反複地搓洗衣服,家人都不與她一起洗衣服;洗澡的時間也會很久,一些染料沾在身上,要花好長時間清洗。這樣的日子對小丫有些長,直到裕總上任,才被徹底解放。而裕總解放小丫,一是看了小丫的媽媽寫給了第三任總經理賀總—公司唯一的女總經理賀總的一封信,二是他也曾與自己的媽媽談論過這對母女。他對小丫的母親有著好奇心。後來,裕總曾與小丫談過那封信,小丫搶答道:“如果可以,請不要告訴我詳細。莫非是 ‘吾女性格乖張,望多加管教,多諒解.'媽媽從未與我談過她寫的信。” 小丫的拘束與通紅的臉,裕總看在眼裏,他並沒多問,隻淡淡說了句:“你媽媽寫了一手好字,我媽媽對她評價很高。”不過,小丫的媽媽是很清高,到小丫離開中國時,裕總都沒見到這個自己媽媽眼裏的“傳奇女子”,他與小丫一樣與自己的父母交流也有著一些障礙。裕總不明白,小丫是請不動自己母親的,她的清高與自尊,小丫從來沒有化解過;其實小丫的媽媽也不明白,賀總是個女人,在男人的世界裏,她很失敗,最終敗在與母公司某上司的一次逛街—被人發現的“約會”上,沒把自己弄清白。某上司是個中年油膩男,一般女孩子們都會嘻嘻哈哈,不顯山不顯水躲開了,不知賀總是不是因為作為總經理,扭轉盈虧的壓力太大,丈夫又外支去了,才犯下如此“低級錯誤”。小丫並沒有告訴媽媽,她熟人的“風流韻事”,媽媽過於古板,眼裏揉不得沙。
小德子也不是公公,年長小丫幾歲,與魏公公是熟人,在公司裏管采購(是個肥缺)。小德子是本地人,因為是長孫,所以繼承了爺爺的房產,可惜個子太矮,與魏公公等高,皮膚黝黑,愛踢足球,羅圈腿,他是魏公公妻子的學生,不過在認識魏公公以前,他並不知道魏公公是自己老師的配偶。小德子與魏公公都是資深的共產黨員,他對各種政策都很理解,也深愛《毛澤東選集》,他經常去北京出差,對北京的大街小巷都很熟。與魏公公不一樣的是,小德子是錢副總的紅人,他經常推薦一些書給小丫,《論持久戰》是他最喜歡的一篇。小德子愛唱卡拉OK,也愛跳舞,他們幾個年青人經常聚在一起,他管莎莎叫“大仙”,管小丫叫“心裏美蘿卜”。據他解釋北京心裏美蘿卜是白皮紅心,像小丫這樣的人,罕見。後來他經常跑業務,得了肝炎,被新任的總經理棄用,再後來聽說他成了街道辦事處的主任。小丫認為他非常適合這個工作,小德子做起“革命思想改造工作”時,可以引經據典,滔滔不絕的講上幾個小時。小德子並不怕魏公公,有時他會嘲笑魏公公打牌時的醜態,魏公公也不敢對他太放肆。小德子對莎莎和小丫都非常照顧,不管她們有時如何捉弄他,莎莎與小丫都是有分寸女孩子,矜持有時對女孩是必要的。
其實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隻是看上去很近,就像坐標軸上的二維曲線和坐標軸的關係,看上去無限接近,實際上永遠不搭界;人生各有前途,並無交集之處。旁人看得隻是表麵,隻有當事人心裏一清二楚。而我們大多數人看得到都隻是表麵,和抱著一顆好奇八卦的心,篡改和臆想了故事,忘記了萬物自有它發展的規律與趨向。
冤家宜解不宜結。小丫後來結婚,她的先生也是魏公公太太的學生,還曾經上門幫他們調試過電腦。小丫婆家有次出事,裕總強令當時已升任總經理辦公室主任的魏公公幫小丫處理掉事情,算是還了小丫一個公平。小丫並不是小氣的人,後來魏公公的職位被裕總捋掉了,小丫是唯一沒有落井下石之人。在小丫由預備黨員轉為正式黨員時,魏公公第一次爽快地在入黨介紹人一欄填上了自己的大名。人就是這樣,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不知禍起何方?又不知消於何方?人生境遇全靠造化。
在這個公司,男性職工與女性職工的比例是嚴重失常的,尤其是小丫所在的技術生產部門。但正因為如此,小丫有一幫“江湖朋友”。其實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它無處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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