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之死 - 19 自由女魂最後的恩愛

來源: 2025-09-12 09:53:34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1. 自由女魂最後的恩愛

她想喊。
想對著虛空,對著風,對著早已熄滅的太陽喊——
沒有饑餓。沒有疼痛。沒有主義。沒有領袖。沒有太陽。沒有雨。
沒有批鬥台,沒有墨汁,沒有“牛鬼蛇神”的烙印。

她自由了——
像一縷掙脫地心引力的煙,
像一條終於遊回大海的魚,
像被撕碎又被風重新縫合的雲。

她轉身,如蛇蛻皮;她散開,如煙重塑。
意識上浮,下潛,盤旋,重組——
眉如刀裁,眼如星灼,五十歲仍挺如青鬆,讓少年不敢直視——
美,不是溫婉的瓷,是帶刃的玉。
激情,不是屋頂的烈火,是山底的暗流。
風格,是軍裝下的玫瑰,是寒風裏的梅。

她要回去。
她要讓老王看見她——
不是血汙的屍體,不是佝僂的囚徒——
是完整、自由、熾熱的自己。
他曾一見鍾情的女人。

她乘著夜風,穿街過巷,直向熟悉的木門。
門未開,窗未動——空氣卻驟冷。
老王的筆停在紙上,墨滴輕落。

脖頸後,汗毛豎起,像有人輕撫。
桌上的茶杯微顫,發出瓷響。
她呼喚,聲音如風過麥田:“老王……”
他猛轉身——什麽都沒有,空椅輕搖。

但他知道,她在這裏。
三十年夫妻,他認得她氣息——
香水不及,乃她頸間那抹體溫,睡時呼出的暖意。
他半生沉默裏,唯一偷偷供奉的神。
神回來了——帶傷,帶血,帶地獄烙印——
卻比天堂更美。

他的眼眶發燙,卻不敢回頭。
怕一回頭,這幻影就散了,像晨霧,像未拆的信,像他們從未降生的孩子。

她的氣息在——
血與墨的腥,餿水與汗的酸,
操場烈日下,骨頭碾碎時,隨風飄散的最後人的味道。

他聽到斷續呼吸裏的歉意——
為沒能更好地愛他。
他不需要道歉,隻低語:“我的女神。世間一切可懷疑,唯獨你的愛,從未懷疑。”
當真理被權力篡改為口號,當自由被革命異化為暴力,
——唯有愛,成了唯一未被汙染的坐標。
不是因為它真實,而是因為,它無法被證明,也無法被否定。

她不能再矜持。
她要徹底融入老王,成為他的一部分——
如同星光融入夜空,如同河流匯入大海,
如同她年輕時在成都雨巷,心跳如青石板上雨滴,清脆,綿長,義無反顧。

他躺下,閉眼,雙臂虛抱——像擁抱一個看不見的人。
她飄至榻前,褪去魂衣——
不是誘惑,是交付;不是情欲,是歸宿;

是魂,是欲——是她終於能完整呈現的自己。

她吻他的眉,吻他的唇,吻他的頸——
每一寸肌膚,都刻著他們共度歲月的印記。
她撫他的發,撫他的頰,撫他的身——
從頭到腳,像在重寫一本早已焚毀的經卷。

他忽然睜眼,眼中無淚,卻有光——
像燭火將熄前的最後一躍。
“我看見你了,”他低語,“……穿紅衣,站在月下。”
——他看見的,是她在成都演講時的模樣——自由,熾熱,不可馴服。
他伸手,穿過她的魂,卻緊緊攥住被褥——像攥住她最後的體溫。

突然,她感到——她的愛,可感可思,卻無法落在他的身體上。
但當她的魂魄試圖觸碰老王時,指尖穿過他的身體,像穿過空氣。
她突然意識到——
她終於自由了,
卻也永遠失去了“被觸碰”的權利。
原來,真正的自由,不是逃離壓迫,而是再也無法被愛所擁有的孤獨。
原來,當世界用暴力抹去你的名字,連最深的愛,也隻能成為一場無法回應的回聲。

她俯身向他,低聲哭泣——為明明存在卻不可觸及,為三十年未盡的愛與虧欠。
她將傾盡心神、靈魂與欲望。
在空中翻轉,繞他旋舞——身影無形,卻點燃他的心魂。
指尖掠過虛空,牽動他的呼吸與心跳,如風拂烈焰。
她喚醒他體內的渴望,點燃靈魂深處的光輝。

自由是幻影,真理是遠方,
而愛——
她與老王在戰火與星光中孕育的愛——
是她生命最後、也是唯一的燈火。

手指沿胸膛輕滑,他似感無形之壓,扣住腰際——
非占有,而是契合相依,魂與魂的共鳴。
呼吸在空氣中交織,如焰與風相融,心跳應心跳共振。

每一次低語,每一次呼吸,皆喚醒彼此靈魂深處的悸動。

她的存在如自由,熱風撲麵,激蕩他每一縷思緒;
她的思緒如真理,冷雪入骨,啟迪他的靈魂。

他的身軀響應靈魂的召喚——心悸、呼吸急促、血脈奔騰——
仿佛極樂自心而生,由魂而起。

她俯身向他,像他們新婚夜那樣。
他的眼淚滾燙,滴在枕上:“求你,別又消失…”
“不會的,”她輕撫他的臉,“這一次,我們有一整夜。”

沒有肌膚相貼的溫度,卻有三十年思念的重量。
他緊閉雙眼,仿佛能感到她的重量壓在胸口——那熟悉的、讓他安心的重量。

那一刻,她不再是校長,不再是烈士,不再是鬼——
她隻是他的妻。
他也隻是她的夫。

陰陽簿上,生死簿外,他們偷得這一夜,盜得這一刻——
不為永恒,隻為“此刻”。

她繞著他旋轉,環抱他,輕輕低語,讓他感受到——
她的愛,不止於身體的觸碰。

激情如烈焰,在血脈與靈魂間燃起。
她以思緒、低語、眼神挑動他,
他的血、欲、魂被徹底點燃。

無肌膚之觸,卻令心魂共振,靈魂烈焰成海——
真實、猛烈,精神與情感之極致交融。

自由是幻影,真理是遠方,追真理,自由難守;守自由,真理難全。
而愛——
她與老王在戰火與星光中孕育的愛——
是她生命最後、也是唯一的燈火。

高潮來時,無聲無息——
像一支燭,在風裏自燃至盡,不驚動天地,不驚動神鬼。

她在魂音中低語,如風拂耳:“老王,我們的新世界,是這裏,是現在。”
——不是來世,不是彼岸,是此刻,是魂魄相擁的這一瞬。

“愛是我們唯一的新世界,”他說,聲音如灰燼裏未冷的星火。

她感到自己的手指開始透明,像晨霧遇見陽光。
“不要走,”他抓著空氣,“求你,再多待一會兒…”
“我的力氣用完了,”她的聲音越來越輕,“老王,忘了我吧。找個好女人,好好活著…”
“不可能,”他搖頭如搗蒜,“我等了三十年,還能再等三十年。”

自由是花,真理是根。
當根被砍斷,花便隻能在幻覺中綻放。
而愛,是那朵花在風中,依然不肯凋零的姿勢。

最後一刻,她俯身親吻他的額頭——
他感到一滴冰冷的眼淚滴在臉上,然後,什麽都沒有了。

風起,燭滅。
她的形影,如煙散入虛空。
隻餘一縷香,一痕溫,一句無人聽見的“再見”。

老王睜眼,懷中空空。
窗外,月如霜,鴉不鳴,犬不吠。
他知道,她走了——這一次,是真的走了。

若生命值得歌頌,死亡,便是生命奔赴的意義。
——她不完美,她固執,她天真,她是體製一分,她被時代碾碎。
——可她愛得熾熱,信得純粹,死得自由。
——她不是悲劇的注腳,她是生命的禮讚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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