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子行

我觀察人們,觀察他們的本能,觀察他們的蹤跡。對我來說,寫作並非為了創作,而是為了展現人類荒謬性中各種可能性的美妙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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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長之死一21 血影獨守靈

(2025-09-14 04:20:22) 下一個
  1. 血影獨守靈

次日清晨,王嚴趕來。
他聽說了消息:她死了。
他看見屍體——蜷縮在泥水與散落的紙張之間,衣物濕透,墨跡與血滲入布料,部分皮膚青紫,瘀血明顯,手臂和腿部多處擦傷、淤痕,頭發濕黏,部分被血水染紅,頭皮破裂,牙齒錯位或折斷。麵容扭曲,嘴角與額角凝著幹涸的血痂,身體仍維持著被壓製的弧度。

王嚴怔住,喉嚨發幹,每一道傷痕都像重擊他的心。
許多畫麵在腦海閃回——她的眼神、笑聲、墨香與肥皂味,還有那些永遠無法忘記的私密瞬間。

那是1955年胡風事件之後,風聲緊,言語謹慎。
他們不再大聲談自由,任何直白的思想都可能招來麻煩。

那夜,雨聲淅瀝,她枕在他肩上,眼睛半眯,像是隨意,卻帶著試探:
“老王,你說,真理是不是和星星一樣?遠遠地掛在那裏,我們隻能仰望。”

王嚴歎口氣,聲音低沉:
“星星?也許隻是光的錯覺。就像我們天天念的那些口號,看著亮,其實什麽都照不見。”

她翻身,伸手撥開他額前的亂發,笑著搖頭:
“你還是老樣子,總愛抬杠。真理怎麽會是錯覺?要不然,犧牲的人算什麽?”

他沒有立刻回答,隻是盯著天花板。良久,才低聲道:
“我隻是怕……真理如果不能讓人活得像個人,那它和錯覺又有什麽兩樣?”

她愣了一下,隨即用手指點了點他胸口,語氣帶著一點羞澀,卻很堅定:
“我不懂你。但有一點我知道——不管別人怎麽看,我隻想你記得我,記得我們。”

她說完便笑,笑聲輕快,卻透著倔強和篤定。
王嚴伸手把她摟住,感到她身上的墨香混著肥皂的氣息,那一刻,他幾乎忘了外麵的風雨。
他在她耳邊低聲說:
“我不會忘。”

回到現實,他花光積蓄換來相機,蹲在操場,一張張拍下傷痕、血跡、慘狀。
快門聲清脆,卻像在給自己判刑。
他相信,這些照片能記錄事實,這是真相。
自由若無真理,便如無根之花;
真理若無自由,便如深埋地下的燈;
愛若無法被理解,便如風中微燭。

他奔走四處,把底片交給校委、公安:“這是謀殺!有人必須負責!”
沒有回應。凶手自由,現場空無一人,仿佛死亡從未發生。
王嚴明白,他的努力徒勞。
即便如此,他仍想讓世界記住——死亡發生過,傷痕存在過。

他翻開她留下的蘇聯畫冊,最後一頁,冬日白樺林寧靜,積雪壓枝,遠處透出微光。
空白處貼著她的批注:“等你長大,帶你看真正的樹——不是畫裏的,是陽光下,能生長枝條、能結果子的。”
王嚴手指停留良久,合上畫冊,緊貼胸口,仿佛還能感受她的體溫。

他走到窗前,推開積灰窗欞,寒風撲麵。
院中的老槐樹在風中呻吟,枝葉稀疏,卻固執地伸向天空。
他想到:樹死了,園丁走了,陽光不再——隻有砍樹的人依舊活著。
伸出手,像想觸碰樹幹,又像想觸碰那些消失的日子、消失的她。

死去的人、沉默的世界、無聲的真相——化作這一刻,他唯一能守護的燈火。
王嚴活下來了。
她死了。
真理無人理會,自由被踐踏,愛也無力抵抗。
他站在荒原上,周圍是一片孤寂的廢墟:死亡、冷漠、無聲的證據——隻有他一個人,孤獨守望。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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