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和外公(下)

    直到改革開放後,記得爺爺曾有一封信裏提及老家當地要發展,祖墳被毀了,爺爺很生氣,後來把老家的房子賣了就一直與姑姑一家生活。爺爺隻有一兒一女,女兒是當地重點中學的高級教師,兒子在上海是大學教授。爺爺一直以兒女為驕傲,晚年在姑姑去世後來到上海跟父親生活,那時已八十多歲了。

    外公的老宅也在改革開放城市發展的初期被拆後統一分配住進了新公房。外公年輕時造了大房子,讓子女及孫輩們有了居所,而晚年外公的房間很小,不足八平方米,在分配新公房的過程中,動遷組除了克扣平方,沒有人在意過那條後弄堂的屬性,那麽多年的地稅算是白交了,想想如今又能有誰會這樣做?

    曾經的大家庭被分散,聚在一起的時候少了,歡聚一堂時的快樂也不同了。但是我依然還是會想起外公在老宅的大天井裏養的大蛤蟆、在小天井裏養的母雞。大蛤蟆的眼睛又大又亮,洞察著往來的人,外公總把剝毛豆時剝到的蟲子給它吃;而母雞分明是認人的,每天黃昏時會聽外公的話進入它的小巢睡覺。隻是在過年前宣傳「城市不準養雞養鴨」的活動中,家家戶戶必須主動把家裏的雞殺掉,而每當這段時間,本來就話不多的外公更是會沉默不語。

    日往月來,時移世易。現在,唯一留下的一張既有爺爺又有外公的合照(見圖),照片拍攝於一九九六年十月。

    第一排當中當時九十四歲的外公在外出時已經開始坐輪椅了,而後排左起第四位帶著禮帽的爺爺卻能健步行走,一口整齊的牙齒健康幹淨,完全看不出是八十九歲的高齡。

    照片拍攝地點是在上海市愚園路一一三六弄的弄堂底、原王伯群私宅的大門旁,這棟意大利哥特式城堡建築,是當時上海灘少有的豪宅,據記載耗資30萬銀元。後來被政府收了去,成為了現在的長寧區少年宮。    

這張大家庭的合照裏麵沒有我和已出國的幾個小輩。那次合影後五年,外公過了一百歲的生日,然後如同一支蠟燭,慢慢地燃盡,安靜地走了,享年一百零一歲。又過三年,爺爺也安靜地走了,享年九十九歲。兩位老人都是壽終正寢。    

如果爺爺不是我的爺爺,外公不是我的外公,那麽他們很難有交集,就像兩條平行線,走過各自長達一個世紀的人生路途。他們的漫漫人生,或許也隻能用長篇小說才能說得清、寫得盡。



 

(此文首載於二零二四年五月十三日世界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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