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時,周敏正在整理下周會議要用的資料。屏幕上"媽媽"兩個字讓她心頭一跳--這個時間打來,通常不是什麽好事。
"敏啊..."電話那頭母親的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沙啞得不自然,"你二姨..檢查結果出來了。"周敏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鋼筆,墨水洇濕了文件一角。"怎麽樣?"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飄在辦公室的空調冷氣裏。
"是癌.晚期。"母親吐出這幾個字,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醫生說...大概...三個月到半年..."鋼筆"啪嗒"一聲掉在桌上。周敏感到一陣尖銳的疼痛從胸口竄上來,哽在喉嚨裏化作一團熱流。眼前浮現出二姨的樣子--總是挺得筆直的腰板,笑起來眼角的皺紋像盛開的菊花,粗糙的手掌摸在臉上有種溫暖的刺痛感。
"媽…"她想說些什麽,卻發現眼淚已經搶先一步滾落。辦公室裏同事的交談聲、鍵盤敲擊聲突然變得很遠,耳邊隻剩下自己劇烈的心跳和母親壓抑的抽泣。
掛掉電話後,周敏衝進洗手間,把水龍頭開到最大。鏡子裏的女人眼圈通紅,淚水在臉上縱橫交錯。她咬住嘴唇不想哭出聲,可肩膀卻不受控製地顫抖。那種疼痛來得突然而猛烈--就像有人在她心上最柔軟的地方狠狠擰了一把。
二姨不隻是母親的妹妹,更是整個家族的粘合劑。姥姥去世那年,周敏才十多歲,記得母親抱著姥姥的遺像哭到昏厥,是二姨一手操辦喪事,一手照顧崩潰的大姐。後來每次家族聚會,總是二姨家的院子最熱鬧;哪個親戚家遇到困難,第一個伸出援手的必定是二姨。家族微信群裏,表姐們已經商量起探望的事。"千萬別提病情。""對,就當普通串門。""穿鮮豔點,別穿白色。""帶點她愛吃的軟點心。"
周敏一條條讀著,眼淚又湧上來。她們如此小心翼翼,仿佛二姨是隻精致的玻璃鳥,稍有不慎就會破碎。可記憶中那個在田間地頭揮汗如雨、在灶台前同時照看三個爐火的二姨,分明是鋼鐵鑄就的。
晚上,周敏蜷縮在沙發上翻看手機相冊。去年春節的視頻裏,二姨正在包餃子,動作麻利得像台精密的機器。她邊包邊嘮叨:"敏啊,你是大人了,該考慮今後的日子了..."當時周敏隻覺得煩,現在卻恨不得能再聽一次這樣的嘮叨。
窗外下起雨,雨滴敲打玻璃的聲音像某種倒計時。周敏想起二姨常說的話:"人這一輩子,就像地裏的莊稼,該熟的時候就熟了。"當時隻覺得是老人家的陳詞濫調,現在才明白那是對生命最通透的領悟。
她抹去眼淚,在記事本上寫下明天要請假,然後給表姐發消息:"明天我開車,咱們早點出發。"
雨下得更大了。周敏關掉燈,在黑暗中任由淚水浸濕枕頭。那種疼痛還在胸口蔓延,但奇怪的是,其中竟夾雜著一絲暖意--那是二姨用一輩子種在她們心裏的,關於愛與堅韌的種子。
待續[二}
更多我的博客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