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央，東方漸白。
忽有急風自東南而來，舟岸柳枝猛然倒折，塵土飛揚。葉纖塵眉心微蹙，抬眸望去，隻見數道黑影如狂風裂空而來，立於河岸之上。影中一人雙目空洞，眉間嵌著血色咒印，身披紫袍，背後竟生六臂，掌持兵刃，如同地獄夜叉。
慧塵失聲道：“魔族傀儡——已死之身，卻為邪咒所控！”
葉纖塵攔於他前，低聲道：“退後。”
魔傀未語，已撲至舟邊，六刃齊落，竟不顧舟子性命。慧塵欲舉杖相迎，卻被葉纖塵輕輕一拂袖震回。
“塵兒，你不是對手，娘來送他們一程。”
話音未落，她青衣一展，衣帶似雲煙遊龍而起。未見她出劍，隻聽空中布帛裂響，似有天幕墜落，風聲之中，一道劍氣如流霞破空，橫掃而出。
正是葉纖塵絕學——落衣神劍！
此劍不見劍形，乃以衣為劍、氣化為鋒，輕盈如舞，威猛如雷。六臂魔傀尚未來得及喘息，已被斬去三臂，血肉崩裂。其餘數傀亦在劍氣餘波中化作灰燼，倒地之時，猶帶怨咒低語。
慧塵呆立當場，隻覺天旋地轉。方才那一劍，如雲落無聲，卻破盡萬邪，竟連天地都仿佛為之一靜。
而葉纖塵從行囊中取出一套衣衫，重新披好，遮掩住乍泄的春光，站立河畔，素手拂了一下鬥笠，似不過斬落幾片殘花。
“這功法，就是太費衣裳。”葉纖塵無奈地苦笑了一下。
她轉身看向慧塵：“你修為尚淺，連自保都難。娘不知明日之敵是妖是魔，若你在旁，反添一份牽掛。去吧，塵兒。你我這份母子之緣，了了罷。”
慧塵卻驀地跪下，長跪於船頭，額首觸地，聲音如鐵：
“你渡我得名，我願還你終生。娘不棄我於紅塵，如今我豈能棄娘於血海？”
葉纖塵凝視著他，沉默良久，終低聲道：“塵兒，你可知前方的路有多難？”
慧塵抬起頭，眼中無懼無疑：
“孩兒慧塵，自今日起，誓隨義母左右，舟山涉水，刀山火海，絕不後退一步。”
“一日為母，終生為母。”
風動衣袍，夜光如水。葉纖塵靜靜望他半晌，終緩緩轉身，負手而立：
“……罷了，你既認此因果，便隨我來。隻是記著，從今起，不論你見什麽、聞什麽，若心有退意，便不再是我兒。”
慧塵恭敬應道：“塵兒謹記。”
那一刻，河水似也停了流動。舟燈輕顫，照出一僧一尼，一對母子影，一前一後，立於舟頭，融入夜霧深處。
舟已離岸，回不得頭。
沉默良久，葉纖塵忽而抬眼，望向東方天際。天邊第一縷魚肚白剛剛浮現，仿佛昭示著未來的命運。
她輕聲道：“塵兒，我們該回忘川寺了。”
慧塵一震，隨即抬頭，雙目清明如水，肅然領命：
“兒，願隨娘歸。”
舟向西行，渡不盡的是人間苦海，也渡不盡一對母子，前緣未了的修行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