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贖(3)
二弟對鄰哥兒十分憤怒，哭訴：＂鄰哥，我和三弟按你交代辦事，打傷水鰍兒，你卻對我們見死不救！三弟是你害死的！＂
加馬雖然和鄰哥兒交好，但此刻也是滿腔怨恨：＂鄰哥！你若殺了這個女人，我們還是兄弟，我仍然敬你。如果你不殺，怪不得兄弟，我們不做兄弟也罷，我非殺她不可。飲兄，兄弟今日懇求你，請你別攔著我。＂
其他趕到的兵卒們都喊叫著殺王妃。王妃此時已經恢複過來，聽見這些喊叫，掙脫鄰哥兒的手，麵朝加馬，毫無畏懼，聲音不高卻人人都能聽得清楚：＂我看你們也算是智慧生命，尚能永生，卻枉過一世，毫無意義。＂
出乎她的意料，她這話語竟然引來眾多捧腹大笑，一下子將現場激憤之氣一掃而空。
鄰哥兒也笑，但沒有捧腹大笑，他現在的關注重點不在於此。他、飲一和加馬，曾在無數的人類養殖場裏走動，基本就是像看笑話一樣看人類代代對人生意義的探討和追求。在他們看來，人類統治者最喜歡這樣的探討，因為這最容易讓年輕的人類上癮。沒有什麽比信仰更能讓那些蠢不堪言的中底層人類甘願犧牲生命，而最高層的人類最熱心的就是永生和奴役他人，殊不知在這個宇宙裏除了靈魂修煉者能做到真正的永生外，其它萬物都不可能。即便是靈魂修煉者，一旦被另一個修煉者所殺，也就灰飛煙滅。在靈魂市，生命體雖然能依賴身體的更新而做到永生，但按照靈魂市的生命規則，一但真正死亡則不可複活。這是主人加車身體力行的規矩，目的就是要保證生命的可貴性，而這正是主人統治力的根基。肉身人類難以理解，越能永生生命越加可貴。
能飲一杯無也附和大家一起捧腹大笑，內心則在想該如何平息眾怒。多少萬年來管理層沒有碰見強敵，大家過慣按部就班的日子，這一下不但死傷了好幾個兵卒，連十二部將之一的加卒也死了，恐慌情緒不可避免，隻是恰好將恐慌情緒發泄到確實惹了眾怒的王妃身上，連帶誓死要保護王妃的鄰哥。他還沒來得及與鄰哥私下交流，不懂鄰哥到底為何要誓死保護王妃。以他的理解和早先加卒的說話，鄰哥和卡拉顯然有了點感情；鄰哥既然把卡拉送入了主人後宮，估計卡拉有請鄰哥尋找她的姐姐，所以鄰哥想保全王妃性命以送她入宮，隻是不懂他為何不拿這個原由來阻當眾人。讓鄰哥把王妃送入主人後宮本來是最好的結局，反正自己和加馬抓住王妃後也是準備將她送入主人的後宮的，隻是鄰哥偏又帶來一個本事高強一心想殺王妃偏又不肯自己動手的水鰍兒。不管怎麽說，既然鄰哥不讓殺王妃，他能飲一杯無自然也必須保護王妃，這裏的多數兵卒都是自己和鄰哥的部下，這本來不難，但是加馬死了一個兄弟，他們幾兄弟一鬧事，煽動性很強，恐慌中的其他兵卒很容易就被鼓動起來。現在強敵當前，團結一致是最重要的，一旦自己人鬥起來，大家很快都會死在這裏。水鰍兒雖然已經受傷，但她既然能如修煉者一樣以粒子方式存在，她或許很快就能恢複如初。眼下最要緊的是讓加馬幾兄弟安靜下來！不若就先來一場辯論，拖一拖，讓鄰哥有時間想出應對辦法。
能飲一杯無笑過後搶先說話，反問道：＂你且說說，我們的一世如何毫無意義？加馬，且聽她說完再動手。＂
經過這些天，王妃已經知道這些人的職責，便道：＂不知道你們活了多少萬年，卻個個仍然貪生怕死是非不分，這樣的生命不就行屍走肉嗎？你倒是說說，你們的存在有什麽意義？＂
＂什麽是意義？＂加馬冷哼一聲。
王妃被這反問驚了一跳。對啊，什麽是意義？沒時間思索，她即刻回答：＂真正的意義不在自身，而在於對身外之物。比如吧，你們珍惜自己的生命，卻不在乎他人的生命。這許許多多的人類養殖場的生命，你們在乎嗎？＂
加馬微微一笑：＂你說我們是行屍走肉，也就是我們的生命如動物植物一樣。動物植物沒有意義嗎？隻有你們人類才有意義？你倒是解釋一下，到底什麽是意義啊？別總從你們人類的角度看問題，那非常可笑和荒謬。＂
王妃一時語塞。她當初放棄要拯救人類的使命，就是因為換了角度思考問題從而把自己也想像成了魚類等的收割者。從那時起她就懂得，肉身人類思考的中心隻是人類本身，而現在這宇宙不隻是有人類，且偏偏現在人類是被收割的對像！但是她必須繼續這場她挑起的辯論：＂珍惜生命，珍惜所有的生命，就是意義之本。＂
＂說得好！＂加馬的二弟看見加馬轉身，知道加馬不想繼續這場在他們管理層看來毫無意義的辯論，插話進來：＂我們算不算生命？＂
曾有一瞬王妃想說不算，因為她恨死這幫人，但她還是很快吐出一個字：＂算！＂
＂你的生命有意義沒？＂
＂有。＂
＂那拯救我們這裏這麽多條生命，你說有意義還是沒意義？＂
王妃意識到他接下去會說什麽，她不想落入圈套，搶先道：＂你們的意義不過就是待人命如草芥，殺人如麻，在人類麵前高高在上，在靈魂修煉者麵前唯唯喏喏，有何意義？＂
＂各有命運，順運而行，有何不可？＂能飲一杯無反問，及時添油加醋。
加馬高聲應和：＂飲一兄說得好！人類命運已定不可更改！老實說，我和飲兄、鄰哥都還交過不少人類朋友，他們似乎有些理想有些追求，不少也如你一樣自以為正義，其實都是過眼煙雲，其生命真真實在的毫無意義，與草石無異。更有可笑者，還把男女愛情奉為至高無上，隨時願為愛情犧牲生命。飲一兄對人類生命清楚得很，他能告訴你這些不過都是一時的化學反應。＂
王妃臉色不變：＂我們肉身人類雖然渺小不值一提，但是我們有自由的靈魂！你們偏偏沒有靈魂，與一群行屍走肉沒有區別。＂
加馬哈哈大笑，笑個不停，笑完後道：＂我能告訴你的是，你們不過就是食品罷了，供靈魂修煉者食用。靈魂修煉者為什麽要食用你們？不就是為了你們大腦裏的那點少得可憐的靈魂能量？被食用後，談何自由靈魂？＂
王妃氣血上湧，眼睛發光。飲一感到腿上的短劍無聲震動，似有要衝飛的架式。他還在驚詫時，王妃的聲音傳來：＂人類命運早晚會改變，你有生之年看得到那一天！我王妃也許看不到，但是蒼天有眼，宇宙有道，這一天一定會到來！＂
＂鄰哥！你殺還是不殺？＂加馬怒問。
鄰哥兒點點頭，突然神情大變，張口瞪眼看著加馬身後。他一向處變不驚，現在這一個變化，使得麵對他的眾人都轉頭回看，正巧那邊草叢裏有些動靜，飲一即刻拔槍射擊，大喊大家小心。就這一耽擱，等眾人發覺被騙後，鄰哥兒和王妃已經沒有蹤跡。
趁著眾人回頭的一刹那，鄰哥兒不由分說抄起王妃就往不遠處的懸崖絕壁奔去，毫不遲疑地縱身跳下去。經過這一天的折騰，王妃也相信鄰哥兒絕無害她之意，所以當鄰哥兒拉她奔跑時，她也順勢跟上沒有掙紮。鄰哥兒右手勾著王妃的腰，跳下絕壁時左手搶攬住一根蔓藤，借勢往右下角蕩去。還在半空中時，看見壁上有一個凹穴，他身體一個打挺，就摟著王妃跳進凹穴。剛一進去，他立即對王妃做出一個噓聲的動作。其實不用他說，以王妃的機敏，自然知道。
其時天已暗淡，不久便黑盡。鄰哥兒輕輕拉起王妃的手掌，在上麵書寫：請容許我背著你，從這裏爬下去，逃到遠一點的地方，要不早晚會被發現。王妃搖搖頭，在他手掌裏寫道：給我一把短刀，我能跟在你身後爬下去。
鄰哥兒正想爭辯，頂上傳來喊叫和打鬥聲音，顯然是水鰍兒前來突襲。機不可失，便拔出短刀遞給她，然後率先輕飄到穴邊，身子一個旋轉，就如蝙蝠一樣貼在絕壁之上。他有夜眼，看得清楚壁上能用的凹凸，手腳並用，很快就往下移動數米。這時他停下來，還沒有來得及往上查看，就聽到一陣沙沙的聲音，然後就看到王妃從他身邊快速地貼著壁麵滑下去。
鄰哥兒驚訝之餘不得不佩服，因為能有這種膽識和本事的肉身實體人，在他的眼裏絕無僅有。
自從跌入暗河以後，王妃一直在做一個弱者，尤其被俘虜後，她似乎已經失去對自己命運的掌控。現在逃脫那幫人的控製，她決心要自強起來，所以她拒絕了鄰哥兒背她的建議，雖然她知道這相對安全。接過鄰哥兒的短刀後她將刀在地麵劃動幾下，感覺這短刀挺鋒利，更有要大膽冒險的念頭。她現在能夜裏視物，看見鄰哥兒移動下去，她也如法炮製地轉身，且依靠轉身的動能用短刀猛刺石壁。這短刀確實鋒利，竟刺入石壁一寸。她雙手握緊短刀，控製其刺入石壁的深度和角度，依靠自身重力往下掉落，利用短刀減緩速度，就真地快速滑到地麵。
鄰哥兒下到地麵後先給王妃豎起雙拇指以示敬佩，然後頭朝右邊偏動。王妃點點頭，兩人就放輕腳步，靠著石壁往右邊急走，轉過兩個彎後才開始跑動。跑得有段距離後鄰哥兒方小聲道：＂你早先嚇我不淺！那樣做好危險！＂
王妃放慢腳步轉換成急走，邊走邊道：＂你放心，我還沒想死。我有自己的使命，在完成前我不能死。＂
＂什麽樣的使命？＂
＂說來你也不相信！不過在完成這個使命之前，拜你所賜，我還有一趟救贖之旅。＂王妃停頓一下，接續道：＂我要先救出卡拉！＂
＂她是我害的，我也要救她，這也是我的救贖之旅。＂鄰哥兒聽過卡拉對王妃的憤恨言辭，理解王妃的自責之心。
＂算你有點良心。因為卡拉，你始終不肯害我。＂
王妃沒有聽見鄰哥兒回話，轉頭看向他。鄰哥兒此刻眼裏的光芒她看得一清二楚，這光芒讓她內心一動，仿佛看到一個遙遠荒涼的星球上的一塊墓碑。她深吸一口氣，道：＂我想休息一會。＂說完她找個石塊坐下，輕聲道：＂早先上麵的喊叫聲，怕是水鰍兒的夜間偷襲。＂
＂相信就是。這個水鰍兒確實難對付，她已經受傷不輕，還能再來突襲。＂
＂我看她來無影去無蹤，你們不是對手。＂
鄰哥兒就把自己早先的安排簡單說一遍，肯定水鰍兒已經受傷，要不她不會倉惶逃走。他最後說：＂我們縱橫宇宙無數年，以前的唯一對手是那些流浪的靈魂修煉者，在開創養殖場的初期偶而會碰上。除此之外，還真沒遇見誰能打敗我們。想不到女王身邊的一個隨從就如此厲害，怪不得這次修煉教居然被打敗。＂
＂哦？靈魂修煉者被女王打敗了？＂王妃心跳加速，暗暗為女王喝彩。
＂是以前的那些流浪的靈魂修煉者，他們重歸修煉教後去與女王打了一仗，沒有占到便宜，幾個領頭的還受了重傷。＂
王妃實在忍不住，脫口而出：＂太好了！靈魂修煉者並非不可戰勝！你們會怎麽選擇？繼續為修煉教奴虐人類，還是支持女王？＂
＂這不是我的決定，我做不了主，我能做主的就是幫你救出卡拉。＂
＂你不怕送命？＂
＂我不想再做一個怕死的膽小鬼。你都說了，我們的生命毫無意義，我想抓住這個有意義的機會。＂
＂你對靈魂修煉教知道多少？＂
＂以前因為我的任務，我對他們知道一些。他們也不是鐵板一塊，曾經二十個超大能的頂級修煉者占去太多資源，引起內部不滿，還曾有動亂。不過後來這些超大能修煉者下放資源，尤其是教主身體力行，靈魂修練教內漸漸穩定如一。＂
＂這些頂級修煉者本事有多大？＂王妃曾聽娜塔莎和無憂說過超大能修煉者的巨大能力，她現在想從鄰哥兒口中再聽聽。
＂難以想象。反正教主的本事擺在那，修煉教內都服氣。這個宇宙嘛，教主無往不利。＂
＂比女王如何？＂
＂女王到底有多大本事，我不知道，但聽說這次女王也受了傷，單憑這點，女王絕比不上教主。教主單身出馬，所有的流浪修煉者聚在一起也不敢與教主對抗，隻能逃命，更別說能傷得了教主。＂
＂聽起來你對這教主服氣得很。＂
＂羨慕他的本事，服氣他的能力，並不是說我就不敢去救卡拉。＂
王妃點頭，稍頓後問：＂鄰哥兒，你為什麽要炸毀我的飛船？我還有兩個弟弟戴維和菲力克思，他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