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這是為什麽?》第一章 刀光劍影“大革命”(一)

本帖於 2025-02-03 15:00:06 時間, 由普通用戶 子規啼血 編輯
                            第一章 刀光劍影“大革命”之 (一)
                                               
                                                    子規啼血  著
 
一、白天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
    政治一旦與自己的切身利益掛鉤,不同的政治動向與結局決定不同的命運,人就被裹挾著在其自身的運動中廝殺,有如一群瘋牛闖進瓷器廠的成品倉庫,衝毀了一切,亦遍體鱗傷,甚至喪命黃泉。昆明的天氣四季如春,然而最美的季節還是四月,寒意消盡,雨季未至,豔陽高照,百花爭妍。小夥子們穿著、套著、繃著短袖衫、運動衫、圓領衫,展示的是健壯的肌肉,帥氣;姑娘們係著、箍著、扣著百折裙、一步裙、超短裙,顯眼的是美麗的腿,嫵媚。整個春城這才青春了。 1966年4月的一個星期六,“四清”(清政治、清思想、清組織、清經濟)工作隊的全體隊員,集中在昆明市官渡區金馬公社的大會議室開了一個總結會,聚了一次餐,“四清”工作總算結束了,餐後各人背上行李,握手,笑咪樂嗬地揮手告別,就各自東西了。
 
(一)春城春天春意濃
       東方泥興奮地走進家門,屋裏窗明幾淨,一切都顯得新鮮,甚至有點陌生了。1963年參加省委“四清”工作隊以來,就沒有回過家。先在晉寧縣搞“四清”的試點,摸索了一段時間後停下來,學習王光美的“桃園經驗”,工作隊內部劃成分,然後才在安寧縣正式開展“四清”工作。轟轟烈烈從頭到尾幹了一期,總結了一整套經驗下發到各地州市縣。接著又轉到昆明市官渡區金馬公社。這裏雖然離家不遠,但國慶節也不放假,隻是站在河堤上看看煙火。女兒寒梅的照片支在桌子上,東方泥離家時她上幼兒園小班,現在應該是大班了。今天正好該接孩子回家,四點多鍾他就急忙趕到幼兒園接女兒。孩子們正在吃飯,老師叫家長們躲遠一點,不要影響孩子吃飯。孩子們一個挨一個坐在板凳上靠著牆,手裏拿著小碗吃著,見哪個吃完了,老師就喊,過來添飯,孩子跑過來伸著小碗添飯添菜,每人兩小碗,比在家裏吃飯乖多了。夥食標準不高,喝牛奶要另加錢。沒有交牛奶費的孩子,就給一碗米湯喝。這樣就使孩子心理上平衡一點。孩子們個個長得結結實實的。吃完了飯,老師喊道:“寒梅你爸爸來接你了”。寒梅跑過來睜著大眼一看,一邊背看手一邊搖著身往後退著說:“不是”。老師笑著說:“怎麽連爸爸都不認識了”。不管爸爸和老師怎麽解釋,寒梅就是不走,她說:“媽媽說了,不能跟著陌生人走”。老師大笑起來,爸爸誇獎說:“對對,不能跟著陌生人走,等你媽媽來了再說”。東方泥站在那兒和老師聊了一會兒,酈靜月來了,寒梅趕快跑過去喊媽。靜月這才看見東方泥,眼睛和嘴都張得大大地說:“啊你回來了,工作結束了嗎?”東方泥說:“是的,結束了,徹底回單位了”。眼神就比話語動情多了。靜月笑得嘴角翹起,眼睛眯起。老師說:“你這個姑娘厲害著呢,連爸爸也接不走”。靜月說:“他是你爸爸,記不得了嗎?快喊爸爸”。寒梅不好意思地喊了一聲爸爸。靦腆地笑著說:“我看著有點像又不像。爸爸說:“乖女兒做得對,不能跟著你不熟悉的人走,給吃的也不要”。女兒嗯了一聲,一隻手牽著爸,一隻手牽著媽蹦蹦跳跳地回到家。三年自然災害以後,市場供應逐漸好轉,但是這幾年沒有機會一家子一道上街吃點什麽。今晚決定出去吃冰琪琳。來到南屏電影院對麵的《白雲》餐廳,餐廳黃師傅是廣東人,會做西餐。1959年東方泥在218信箱野外調查隊任翻譯的時候,請他為蘇聯專家當廚師,手藝是不錯,閑聊的時候,黃師傅就愛吹他會做蘇式的、法式的點心等等有一位勘查隊員就開玩笑說,我要吃油炸冰琪琳,你會做嗎?大家哈哈大笑。黃師傅一臉正經地說,可以呀!你們不要笑,真會做,而且是我的拿手好戲。今晚他們想吃油炸冰琪淋。三個人在一張小條桌兩對一坐下以後,東方泥就問服務員:“黃師傅在嗎?”服務員說:“在”。立即在廚房門口喊道:“黃師傅有人找你”。黃師傅出來一看是東方泥,驚喜地叫起來:“哎呀,是你呀,幾年不見了,還好嗎?”拉著手就不放。東方泥說:“還好,這幾年參加‘四清’工作隊,才回來。這是我愛人,這是我女兒。”黃師傅說:“啊!女兒都這麽大了”說著在她頭上摸了一下,問道:“你們想吃點什麽?”“我們想油炸冰琪琳”。“啊!太好了,太好了,稍等稍等。”黃師傅說著就進去了。過了一會兒服務員端出三碟,黃澄澄的,原來外層裹著的是炸黃了的雞蛋皮。用小勺戳開蛋皮,裏麵是冰琪琳。外皮不燙,裏麵也還涼,香脆甜軟一應俱全。黃師傅出來問:“怎麽樣?”他們連聲說,好吃,好吃,很希奇,我們是第一次吃到油炸冰琪琳。黃師傅比吃的人還高興。其他顧客聽說有油炸冰琪琳,都來要一份。後來他們幹脆在大門外支上一塊牌子,賣油炸冰琪琳,生意火爆了一陣。晚上、本來有一張單人床是給小梅準備的,小梅不願意單獨睡,非要跟媽媽一道睡。靜月向東方泥瞟了一眼,小聲說:“你先到單人床上去吧!”一直等小梅睡著了,靜月才悄悄地來到單人床邊,拱進被窩裏。哎呀!人一動彈,床就嘎吱嘎吱響,靜月耳語道:“平常也不會響,今天是怎麽啦,見鬼。”隻好小心翼翼地,東方泥耳語道:“像做賊似的”。兩個人笑得身子直抖,硬把聲音使勁憋在肚子裏不讓噴出來。夜,昏暗但顯得神秘,異樣卻又豐富多彩,啊,美極了。黎明時分,小梅叫了一聲媽媽,這才把他倆從甜夢中驚醒。靜月咚咚咚地光著腳丫巴跳過去說:“媽媽在這裏,媽媽在這裏”。第二天是星期天,早上忙著洗被子、衣服,拖地扳,中午領著寒梅去圓通公園看動物。一進大門的正對麵是大象池,爸爸媽媽幫寒梅在路邊扯了一些草,寒梅拿著草伸進鐵欄杆裏喊道:“大象大象敬個禮,大象大象敬個禮”。大象把鼻子卷起,頭點了三下,走到大象池邊,池子很深,牠的鼻尖剛好夠到鐵欄杆旁,隻見牠用鼻尖把草卷進嘴裏。大象看樣子很笨,但鼻尖卻靈巧得很,一根小草都可以卷進嘴裏。娃娃們高興啊,都喊道,大象大象敬個禮,但是大象卻站在那裏一搖一晃地就是不敬禮。一位奶奶說:“大象聰明得很,你不喂牠草,牠就不敬禮”。娃娃們就忙去址草,大家格格地笑。他們又來到放養孔雀的地方,孩子們喊孔雀孔雀開開屏,孔雀昂首闊步,高傲無比,根本不答理,你丟給牠吃的也不屑一顧,牠走到寒梅他們跟前,頭偏著,眼睛忽閃忽閃地盯了一陣,突然開屏了,大家啊的一聲叫起來,開屏了,太美了。旁邊一個帶著小男孩的媽媽恍然大悟地說:“啊!牠是在和這個小姑娘比美”。有人附合著說:“是呐是呐,孔雀要見到穿花衣服的人才開屏”。小男孩說:“媽媽,下回你給我買一條花裙子穿著來……”,大家哈哈大笑起來,小梅也樂開了花。下午他們到五·一電影院去看“五朵金花”,東方泥早聽說這部片子很好,周總理出國訪問時曾帶著這部影片放給外國人看,在國際上也獲得讚譽,可借他還沒有機會看。酈靜月雖然看過了,她還願意陪他再看一次。走出電影院,東方泥說:“這部電影是很好,思想健康,積極向上,人物的性格、語言很有感染力;藝術上,人物美,音樂美,畫麵美,充分展現了雲南白族和蒼山洱海的魅力。看了很鼓舞人心。酈靜月說:“據說原來寫的是十朵金花,喻意大躍進人人大幹快上。夏衍看了初稿以後,建議改成五朵”。東方泥說:“這真是經驗之談,藝術講究凝煉、集中、典型化,這樣才具有感染力,金花太多,典型事例一分散,人物就不豐滿了,夏衍畢竟是電影藝術家”。酈靜月說:“走,我們到《正氣歌》餐館去吃汽鍋雞,我們也難得來這裏吃一頓”。他們是集體戶口,糧食關係在單位,所有供應都在食堂,平時也沒有時間買菜做飯,大家都吃食堂,吃雞隻是在過年過節的時候。進了餐館舍舍得得地要了半隻汽鍋雞,吃得頰齒留香。酈靜月向小梅說:“爸爸回來了,我們過節了”。小梅高興地說“爸爸天天回來,我們天天過節”。三個人都格格地笑。一個小家,三口人,久別以後的團聚,一些日常生活中的瑣事,都顯得特溫馨甜美,其興奮和幸福感,關不住地從他們嘴角滿溢出來,從眼神流淌出來。星期一東方泥就到五華山回單位報到去了。見到辦公室主任鮮世奇,鮮主任是位老紅軍,13級幹部,老東(東方是雙姓,但同誌們都這麽稱呼他)在任翻譯的時候和218信箱的領導很熟悉。1960年蘇聯專家撤走以後,廳長就把他調到廳宣傳處,成立了一個編譯組,讓老東繼續搞翻譯工作。1961年精減機構,壓縮編製,宣傳處的十六人中,隻留下處長逄皝和三個幹部。除老東以外,馬驫(大家叫他駟馬),學文的,是個筆杆子;另一位是良健祥,部隊轉業幹部,是個多麵手,會攝影、會畫畫、會放電影、會開車、藝術字寫得很好。這四個人辦一份雙月刊,一份16開的小型周報,辦得文圖並茂;還要搞對外報道(給雲南日報、廣播電台寫短評、寫通訊、消息、報告文學、散文、發照片等等);還要搞翻譯,介紹蘇聯的科技成果和動態,出科技論文和成果匯編。逢218信箱召開全省性會議,他們還要為會議寫先進典型材料,調研報告,領導講話稿,會議簡報,會議總結。四個人團結一心,幹活不舍晝夜(當時正值反右傾鼓幹勁,每天都幹到淩晨才回家)。大家都反映這四個人真不簡單,把宣傳工作搞得有聲有色。美中不足的是,三個幹事都不是黨員。1963年逄皝處長調到二局,三個宣傳幹事成立一個宣傳組附設在辦公室,鮮主任就是他們的頂頭上司。鮮主任對老東很熱情,問了他這幾年的工作情況,身體情況,家庭情況等等,並說這幾年218信箱係統及機關也在搞“四清”,現在快結束了,人員逐步要回來了,並讓他休息兩天,處理一些必要的家務事再來上班。離開鮮主任辦公室,來到秘書科,見到良健祥,啊地一陣驚喜,互相拍肩打背,問長問短之後,就坐下聊了起來。老良說:“你參加‘四請’工作隊之後,這幾年機關變化很大。1963年原龐廳長調到北京部裏去了,由副廳長蓋廣宇主持工作,他提拔了一批人,其中還有你,任秘書科的副科長。後調來副廳長狄逸翔,主持1965年機關的“四清”運動,蓋副廳長被弄下台了,稱為“四清下台幹部”,說他樹山頭,培植自己的勢力,搞宗派。他一下台當然牽連到他提拔的人,你在外,也沒有到任與此無關。以後就由狄副廳長主持廳裏的工作。後來調來廳長郗維潤,原是地委書記,10級幹部。新成立了政治部,主任是剛從部隊轉業來的杲建義,老紅軍,9級幹部;副主任居文田,也是從部隊剛轉業下來的,13級幹部。還新上任兩位副廳長,一位是米宜超,12級的老紅軍;還有一位是13級的堅鴻全,是從其他廳調來的。還分來了不少轉業幹部充實到政治部。政治部有宣傳處,幹部也不少,都是黨員。原宣傳組也就名存實亡了。後來馬驫調到工業政策處,你我就算秘書科的人了。各業務局處也分來一些大學生。原機關幹部大部分都參加農村和本係統的‘四清’工作隊去了”。東方泥說:“難怪不得,好多都是新麵孔,有的人還穿著軍服”。老良說:“別說你,連我都沒有搞清楚誰是誰。看來這也許是大調整的前奏”。
 
(二)突然降臨的倒春寒
        這幾天手頭上的事情不多,就是接電話、打電話,發通知,轉發文件,分類別呈送、呈辦等等。辦公室是綜合部門,邊工作可邊熟悉情況。居文田副主任一次來到辦公室,見東方泥與秘書科科長正談話,因不認識東方泥,就問:“你是從‘四清’工作隊才回來的嗎?貴姓?”菅科長忙把老東的情況作了介紹。居副主任認真地聽了說:“啊,好好,我剛來,對機關的人還不熟悉。”,以後見著老東就打招乎了,畢竟是搞政治領導工作的。杲主任從不到辦公室來,老東也沒有機會與他接觸,在走廊裏見過他幾次,向他打招呼他像沒有看見。與新廳長未曾謀麵,他還在直屬的技工學校領導搞“四清”。到了四月底,機關裏開始派人晝夜值班(以前五華山大門設有警衛,隻在省人委領導辦公的光複樓設崗,而各廳局所在的東大樓是不值班的)。第一輪過去了,第二、三輪又過去了,都沒有安排東方泥值班,老東想,是不是考慮到我才從農村搞完“四清”回來,讓我休息幾天,但是到了四、五輪,還是那些人值班,心裏不免有點納悶,也休息得差不多了嘛,以往像這些差事他都是爭著幹的。有一次他到工業政策處去聯係辦一件事,處裏隻有晁達副處長一人,談完正事就聊了起來。老東說:“我回來半個多月了,也該輪到我值班了,怎麽也不見安排,是誰在排值班名單啊!”晁副處長說:“值什麽班囉!你我都沒有這個資格。”“為什麽?”老東有點不理解地問。“不可靠嘛!”晁副處長無可奈何地答道。這一點倒是老東沒有估計到的,從參加工作以來,領導非常信任他,跟蘇聯專家作口譯工作,在政治上是經過審查的,怎麽現在連值班的資格都被抹掉了呢?晁副處長看他滿臉疑惑,就解釋說:“機關的領導班子常變動,龐廳長調走了,調整一批人?蓋副廳長“四清”下台,調整一批人,把蓋整下台而接替他主持工作的狄逸翔,現在又靠邊站了,新班子對老班子和使用的人總是不太信任的,這叫做一朝天子一朝臣。現在更是非常時期,去年底發表了姚文元寫的《評新編曆史劇〈海瑞罷官〉》,開始了文化大革命,這是明擺著的,要拿知識分子開刀。有人已經放出風來,機關裏充滿了沒有改造好的資產階級知識分子,一些大學生、中專生都是十七年教育黑線培養出來的。林彪同誌委托江青同誌,召開了一個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發了一個紀要。紀要指出文藝界在建國以來,被一條與毛主席思想相對立的反黨反社會主義的黑線專了我們的政,這條黑線就是資產階級的文藝思想、現代修正主義的文藝思想和所謂三十年代文藝的結合。“寫真實”、“中間人物”論、“現實主義廣闊的道路”論、“現實主義的深化”論、反“題材決定”論、反“火藥味”論等等,就是他們的代表論點。電影界還有人提出所謂“離經叛道”論,就是離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之經、叛人民革命之道。出了一批反黨反社會主義的毒草。我們一定要根據黨中央的指示,堅決進行一場文化戰線上的社會主義大革命,徹底搞掉這條黑線。”老東說:“我過去在報紙上看到過對這些論點的批判文章,但沒有想到‘有一條反黨反社會主義的黑線專了我們的政’重……”。正談著有人進來找晁副處長,老東就離開了。晚上老東把白天在機關裏了解到的情況都向靜月說了。靜月說:“問題有這麽嚴重嗎?連值班的資格都沒有,那不已經是內定右派了?憑什麽?你以前還多次被評為優秀團員,先進工作者,五好幹部啊!”老東說::“過去的廳領導,雖然談不上重用我,但還是信任的。六十年代初劉少奇、周恩來、陳毅到東南亞諸國訪問向,多次經過昆明,我都到機場在群眾隊伍裏參加迎送,人員都是組織上選定的。有一次周總理請緬甸吳努總理在藝術劇院看演出,我們單位隻分到兩個陪同名額,領導就讓我和老潘去了。周總理和吳努總理坐在中間坐位的第四排,我和老潘有幸敬陪邊座。這不僅僅是看看演出的問題,還有保衛中央首長和體現外事形象的任務,我擔當了組織的信任和委托。在安寧縣搞完一個公社的“四請”,轉入第二個公社時,省委工作團的領導,任命我為一個公社工作隊的副隊長,分管整黨。後來得知我不是黨員,才改任命我為金馬公社工作隊的秘書。如果我表現不好怎麽會誤認為我是黨員呢?”靜月說:“我們自己忠心耿耿聽毛主席的話,勤勤懇懇為黨的事業工作,接受考驗吧!白天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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