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誕小說《荒村孤鬼》(4)

4 荒誕與魔幻

2024.10.26—2024.11.1

 

羊倌兒死後,小琴十分傷心。廠長聞訊上山慰問,順便帶八爺的老同學楊曦來和八爺見麵。由羊倌兒之死,談到世事艱難,恩怨情仇令人唏噓不已。山裏的農家樂紛紛倒閉,村民陸續下山謀生,村莊日漸凋敝。荒村野嶺的日子自然清苦,好在有八爺的照應,小琴的日子才稍覺溫暖些。後來小琴搬到八爺家,跟八爺搭伴兒過日子。不料夫妻生活相互滋潤卻讓八爺和小琴精神煥發,從此更是出雙入對,清苦的生活咂出了甘甜。

白露過後,八爺和小琴背上背篼,拿著長竹竿上山采收核桃。山上的核桃樹很多,其實八爺和小琴也不須多采,夠自己吃就行了。到了核桃樹下,八爺手持長竹竿,從上往下、從裏往外敲打核桃。核桃青果落了一地,小琴把青果撿拾到背篼裏。小琴也想試試身手打核桃,八爺把竹竿遞給她,竹竿很長,還真不好使勁兒。八爺說,不能使蠻勁兒,得像甩鞭子那樣,竹竿這頭手一抖,竹竿那頭顫悠悠地就把核桃打下來了。小琴試了又試,竹竿就是不聽話,隻好還給八爺,自己還是撿拾核桃。很快兩個背篼都裝滿了,八爺和小琴坐在樹下休息。這些天小琴越來越粘人,她挽著八爺的胳臂,把頭靠在八爺的肩膀上說:“人有男女,豬狗牛羊有公母,核桃樹也分公母嗎?”八爺驚奇:“你咋想的問這個問題?”小琴說:“羊倌兒說城裏人買西瓜,都要挑公瓜母瓜哩!”八爺說:“西瓜哪來的公母?有可能是話傳話,傳來傳去傳岔了。西瓜育種時有父本,有母本,是講的授粉的父母本,育出來的種子無所謂公母,種出來的西瓜也沒有公母之說。”小琴問:“那核桃呢?核桃樹分公母嗎?”八爺說:“核桃樹不分公母,但是核桃樹的花分為雄花和雌花。雄花長得像穀穗,長長地耷拉著。雌花像個小瓶子,長在葉腋下,不注意很難發現。核桃一棵樹的雌花和雄花開花的時間有先有後,需要靠風兒把花粉從一棵樹吹到另一棵樹完成授粉。但是有些雌花即使不授粉,也能長成核桃。”小琴聽著覺得有意思,就問八爺說:“女人沒有男人,能生小孩嗎?”八爺說:“給她授精就可以。”小琴說:“不授精呢?”八爺說:“古代的神話裏有。中國的神話裏,傳說女人踩了巨人的腳印,或者吞了燕子的蛋,都能生出小孩來,他們還是商和周的始祖呢。古希臘的神話有個大地女神,因為當時世界混沌初開,還沒有男神,她就自個兒生出了天神、海神和山神三個男神。有了男神之後,大地女神再要生孩子,就和她生的男神天神相結合,生下了十二個巨神,叫做十二泰坦。”小琴說:“當媽的和兒子結合,不亂了套了嗎?”八爺說:“古希臘的時候,倫理觀念和現在不一樣。古希臘人認為天神覆蓋在大地女神身上,是天地之合,很美好和幸福的呢!”小琴說:“其實在俺們村裏,當媽的和兒子,當爹的和閨女,兄弟和姊妹,都有亂搞的。有的還整出了孩子,生的瓜子不老少。”八爺說:“二流子撿的老婆,就是個瓜子。”小琴說:“核桃樹不分公母,那有分公母的樹嗎?”八爺說:“柿子樹就分雌雄。雌樹長雌性花,雄蕊萎縮了。雄樹長雄性花,雌蕊萎縮了。但是有的雄樹還有一些稀疏的雌花,有的雌樹也有個別的雄花。” 八爺和小琴把核桃青果背回家,找了塊陰涼通風的地方,把青果堆成堆兒,蓋上秫秸漚著,過五六天就可以脫下核桃的青皮了。再經清洗晾曬,就可以留著慢慢吃了,來個客也好招待人家。

白露過後是秋分,天氣轉涼。下午7點鍾吃罷晚飯,小琴把八爺拽到院壩裏,說是要看星星。小琴說:“天上一顆星,地上一個丁。你來看看你是哪顆星?我又是哪顆星?”八爺說:“你是天上的月亮,我是月亮旁邊的寒星。我陪伴你直到天明。”小琴說:“不對,不對!銀河在哪兒呢?”他們四處張望,隻見銀河正高懸在天頂。小琴說:“銀河東邊是天鷹座,銀河西邊是天琴座。我叫小琴,你叫小鷹。廠長說了,天琴座最亮的就是織女星,天鷹座最亮的就是牛郎星。咱們倆是牛郎織女天仙配。”八爺知道小琴牽強附會在胡說,不過還真是說出了一點兒門道。八爺說:“牛郎織女天仙配,中間還隔著銀河呢!”小琴說:“不行,不行!死活你得趟過河來,今天晚上俺就要和你配對兒。”說罷,雙臂摟著八爺的脖子,軟軟地吊在八爺的身前。八爺說:“小姑奶奶!真服了你了!”說著抱起小琴,踱回屋裏,也不掌燈。寬衣解帶,一宿恩愛無盡不表。

八爺和小琴在山上也並不總是辛苦勞作,實際上他們主要不是農耕,而是采集和漁獵,山上資源豐富,所以他們的日子也過得悠閑而自在。一天,八爺和小琴正在山上觀看風景,看見從山下慢慢地爬上來一男一女倆人。他們爬爬停停,看來累得夠嗆。稍近,可見得男的較胖,女的顯得精明靈幹。他們來到跟前,八爺和小琴站起,和來人打招呼。隻見男的腦袋像個冬瓜,眯眼睛,塌鼻梁,像個愛打瞌睡的老頭兒。女的年輕得多,彎眉毛,大眼睛,顴骨挺高,方臉,一笑嘴角鼓起一個包兒。老頭兒自我介紹說,他姓萬,萬俟(mò qí)氏的萬,因為愛說話,單字名為言。女的叫芳芳,人稱芳姐。他們上山來想找個清淨的地方,住一陣子。問八爺村裏可有房屋出租?八爺說,村裏的房屋因為久不住人,都頹廢殘敗了。因為小琴已經搬到八爺家裏同住,小琴家空著,就和小琴商量讓來客在小琴家暫住。八爺和小琴把萬言和芳姐領到小琴家,說你們倆住在這裏如何?房舍還算幹淨,吃飯自己開夥也成。萬言說,我們一男一女,有沒有兩間房子?八爺說,你們城裏人講究,一男一女非要住兩間房子?萬言說,男女有別嘛!若有兩間房彼此方便些。小琴說,好辦,好辦!這裏就是兩間房,女的住裏間,男的住外間,中間掛個簾子不就成了麽?八爺一拍額頭:小姑奶奶好主意!掛個布簾兒,內外有別。萬言和芳芳相視一笑,放下行李住了下來。

晚上,八爺和小琴請萬言和芳姐來家裏吃飯。小琴掌勺,雖是山村便飯,卻也豐盛美味。萬言說,小時候家裏窮,幻想將來能當上個作家,過上腐敗的生活,一天要吃三頓餃子!後來住到城裏,冰箱裏的凍餃子,半夜裏想吃也是說煮就煮。吃來吃去還是覺得農家的飯菜好吃。芳姐說,我們那裏就是熱幹麵,辣死人不要命!萬言吹牛說他在家鄉十裏八裏是一個故事大王,吃完飯大家就要萬言講故事。萬言也不含糊,吃荊條拉筐——肚子裏編,一邊編一邊講。講他們村裏有個地主叫做西門鬧,土改時叫人用鳥槍把腦袋崩開了花。他到閻王爺殿上喊冤,閻王爺把他變成了一頭驢回到了陽間。故事荒唐恐怖,把小琴嚇得直往八爺的懷裏鑽。萬言編到叫驢見著草驢時如何“啊喔——啊喔——”地鳴叫時,芳姐說,你叫得不像。叫他站起來,抻著脖子學驢叫,逗得大家笑出了眼淚兒。小琴把她摘下不用了的簾子交給芳姐,吩咐她回頭掛上。

第二天,八爺和小琴以及萬言和芳姐都睡到八九點鍾才起床。吃過早飯,八爺和萬言到村後麵的池塘釣魚去了,小琴和芳姐就在小琴家裏收拾東西和準備午飯。小琴問芳姐昨晚睡得可好?芳姐說:“吵死了。這個老萬睡得像頭豬,一宿鼾聲如雷。實在把我吵得要死,半夜我起來掀開簾子,到外屋來推他又推不動,大巴掌扇他屁股都打不醒,我就趴他身上捏他的鼻子,把他憋得喘不上氣來,他醒來翻個身又睡著了,還是呼嚕嚕地打鼾。”芳姐又問小琴:“這個門簾原來是你們屋裏掛的吧?”小琴說:“我男人死了兩三年,我一個人住著害怕,就搬到八爺家裏去了。開始我住裏屋八爺住外屋,八爺在中間掛了個門簾兒。過幾天我把門簾摘了,後來天冷就鑽到八爺的被窩裏了。八爺不嫌棄我,我就跟八爺搭伴兒做了夫妻。”芳姐說:“瞧你粉嘟嘟一朵花似的,哪個男人能嫌棄你?八爺怕是心裏樂開了花呢!”小琴說:“我男人臨終托付八爺照顧我,八爺也真的待我不錯,知冷知熱地挺會疼人。”芳姐說:“你真有福氣,遇到的前後兩個男人都那麽好。”小琴說:“前麵我那男人就是性子急,人倒是實誠,心眼兒好。八爺比我大十來歲,大半輩子打光棍,像個大男孩沒沾過葷腥,可是心細如發,你想要啥他早就給你備好了。”芳姐說:“我上完中學當了四五年的搬運工,在碼頭上扛大包。”小琴說:“你不是做鞋的嗎?”芳姐笑道:“不是拿錐子納鞋底啦!是編故事的,寫小說的作家,湖北省作協的。”小琴說:“我拉你的手,厚實方正,骨節子粗,掌上有老繭,知道你是個受苦幹活的人。”芳姐說:“我們搬運工,有不少是河南逃荒來的,他們住的地方叫做河南棚子。我們隊有個老師傅就住在河南棚子裏。他家的這個棚子隻有十三平米,他在那裏結婚,十七年生了七男二女攏共九個孩子。家裏睡不下,大兒子便長年累月地上夜班,老七隻能睡在床底下的地上。他們家天天打架,老師傅打老婆,打孩子。孩子大了也打他爹。”小琴說:“俺們村裏也有一些人家成天打架,都是家裏窮鬧的。日子本來就不好過,又打又鬧就更沒指望了。”芳姐說:“我們搬運工都比較粗,隨地吐痰,滿口髒話。打鬧起來沒個邊兒。男工見著年輕的女工就從後麵摟住,一手摸奶一手伸褲襠裏摸。女工也不含糊,有一次幾個女工追著一個男工把他褲子扒了,男工光屁股見不得人,貓到半夜才圍了條麻袋回家。”小琴說:“那你在搬運隊裏受得了哇?”芳姐說:“我還是喜歡這些工人。他們都比較仗義,受苦受難不在乎。不像一些知識分子神經脆弱,患得患失,缺乏社會擔當。”

小琴和芳姐一邊聊一邊收拾房間,收拾完了開始擇菜淘米準備做飯。芳姐說:“我們這個老萬是個故事大王不假,他可還是個牛皮大王。他說他們家鄉是塊寶地,出了個孔聖人。孔子的父親六十多歲了,他母親還不到二十歲。史書記載孔子是‘野合’而生,老萬就編故事說,他爺爺和他奶奶在紅高粱地裏‘野合’,才生了他的爸爸。”小琴問道:“‘野合’是啥?是不是在野地裏幹那事?俺們這兒山旮旯、崖溝畔、玉米地有的是,怎不見出什麽聖人?”芳姐說:“其實‘野合’不一定是在野地裏交合,有可能是說他們的婚姻不太符合當時的禮儀。但是經過電影《紅高粱》的渲染,硬是在高粱地裏壓出了一張床,把觀眾看得直流哈喇子,跟著唱‘妹妹你大膽往前走哇,莫回呀頭!’”小琴說:“俺們村死了的那個老支書,年輕時就在玉米地裏跟他娘‘野合’,叫人撞見了。”芳姐說:“老支書怎麽和他自己的娘幹上了?”小琴說:“老支書他爹死得早,那時候他才八九歲,他娘才三十出頭,沒男人的日子是很難熬的。他爹死後,他娘每天都摟著他睡。俺們北方的農民都是脫光溜睡覺的,孩子雖小,但是每天都趴在女人身上,早早就懂了人事。十二三歲他娘把他領進了門兒,從此母子二人如魚得水,直到幾年以後在玉米地裏叫人撞見了,村裏的娘兒們才傳開了,不過誰也沒把這當回事兒。趕到土改那陣子,他長到十六七歲了,入了黨,後來就當上了村支書。自此之後,有權有勢,沒少禍害村裏的大姑娘小媳婦。”芳姐說:“這不養成了大色狼?”小琴說:“他因為開葷太早,後來得勢又沒有節製,所以虧空了腰腎,落下了終身的毛病。村裏的女人都笑話他是‘沒進廟門就先哭’,給他起了個外號叫‘鼻涕蟲’。”(鼻涕蟲學名蛞蝓,像沒有殼的蝸牛,是一種黏糊糊的軟體動物。)

兩個女人一邊嘮著閑話一邊幹活,飯菜將出鍋時八爺和萬言釣魚回來了。女人把話打住,來看釣回來的魚。還真不錯, 有一條翹嘴,兩斤多,一條黑魚,也有一斤多。八爺說:“現在秋分已過,水溫較低。翹嘴本來是中上水層的魚,也沉到水底了。黑魚通常各個水層都有,但是天冷了也多沉底。這兩種魚都是吃小魚小蝦的,我們就用雙鉤鐵板擬餌,從底層到中層慢慢收線。”萬言說:“釣了幾條小的我們都放生了。”八爺說:“還有一條大黑魚,蹦的厲害,一網沒抄住,跑了。”小琴說:“啥上層下層的?”八爺說:“釣魚要知道什麽魚在水中的哪一層。水麵以下60厘米是上水層,水底以上50厘米是下水層,上下水層之間各放寬10厘米是中水層。當然也要看天氣、風力、水的溶氧度,魚在水層中也有變化。例如今天水溫較低,魚就沉底了。”萬言說:“世事洞明皆學問。”芳姐說:“你們聊得熱鬧,我收拾魚去了。”小琴說:“想怎麽吃?紅燒還是清蒸?”萬言說:“翹嘴清蒸,黑魚做爆炒魚片,行不?”小琴說:“好嘞!”萬言說:“這種翹嘴,魚背肉厚,魚肚肉薄,蒸的時候給魚肚上蓋一片青菜葉,讓它受熱均勻。”小琴說:“對。”又問道:“爆炒黑魚片怎麽做?”萬言說:“給魚片掛糊的時候加小半瓶啤酒。熱油蔥薑蒜花椒爆香,再放青紅椒炒半分鍾,撒點鹽,再把黑魚片放進去翻炒,炒到魚肉變白加點兒白醋,加鹽調味起鍋就得了。”芳姐把魚收拾幹淨回來說:“世事洞明皆學問,牛皮吹破亦文章。”萬言說:“誰吹牛皮來著?”八爺說:“彼此彼此,咱們倆都算上。”

飯菜上桌,斟上酒,邊吃邊聊。芳姐說:“萬大哥你那個《豐乳肥臀》的書名起得太邪乎。明明寫的是從抗日戰爭到改革開放幾十年的曆史,卻起了這麽個書名兒。有人以為你的書有啥香豔情事,買來一看大呼上當!”萬言說:“我要是起了個書名《中國曆史真相》,這書能過審出版嗎?有人看了書名會來買嗎?其實你也是一樣,出了本書叫做《風景》,莫名其妙看到最後一頁,才出現‘風景’二字。你要是改作《一個碼頭工人和他的九個兒女的痛苦生活》,你能過審出版嗎?有人買你的書嗎?”八爺問道:“老萬,有人說你的小說是荒誕派,這話怎講?”萬言說:“真實世界很荒誕,荒誕小說很真實。這事兒本身就很荒誕,卻是實實在在的真事兒。”芳姐說:“萬言的名字就夠荒誕的。一個話簍子喋喋不休講故事,卻說‘我再不言語了,我閉嘴了,我沉默了’。”小琴說:“毛主席在世的時候,鄧小平向毛主席保證‘永不翻案’。毛主席一蹬腿兒,紅口白牙就都不算數了。”萬言說:“我隻有《十三步》和《食草家族》等幾部小說用了荒誕派的寫法,主要是對傳統的解構,象征和隱喻的應用,以及用喜劇的筆調來寫悲劇的內容,等等。後來我轉向了‘魔幻現實主義’,把民間故事、中國曆史和當代社會融合在魔幻的情景中。當我無法直筆現實的世界時,我把現實投射到魔幻的世界,寫出它的悲歡離合、恩怨情仇。”芳姐說:“是呀!萬大哥。當一個作家隻能閉嘴的時候,現實就是這麽魔幻。”八爺說:“喝酒!喝酒!”小琴說:“芳姐您別落淚,萬大哥也別歎氣。雞脖子擰斷了,天還是會亮的。”八爺舉杯說:“來來來!為荒誕派幹杯!為魔幻現實主義幹杯!”大家碰杯,一飲而盡。萬言站起來說:“日常生活中,我可以是孫子,懦夫,是可憐蟲,但在寫小說時,我是賊膽包天、色膽包天、狗膽包天。”芳姐說:“三膽包天!是一條好漢!”萬言說:“一個作家,一輩子隻能幹一件事:把自己的血肉,連同自己的靈魂,轉移到自己的作品中去……”咳嗽了一下,接著說:“我在寫作,早期是向外看,對罪惡的抨擊多一些,更多想到的是外部強加的痛苦,想到自己怎麽受社會的擠壓和別人的傷害。慢慢就向內寫了,寫內心深處的惡,盡管沒有釋放出來。”然後慢慢地搖了搖頭,說:“酒後胡言!酒後胡言!”八爺說:“此乃大丈夫肺腑之言!放到當年,保準把你打成一個大大的右派!”

萬言和芳姐在山上住了半個多月,秋色斑斕,令人心曠神怡。然而每晚萬言的呼嚕都會吵得芳姐無法入眠,打屁股、捏鼻子都不管事兒,呼嚕照打如雷。自然芳姐是一個字也寫不出來了。萬言把義和團“扶清滅洋”的故事,寫成了《檀香刑》,準備和芳姐一起下山。萬言和芳姐向八爺和小琴告別並致謝,還問八爺:“山村既然已經荒廢,生活難免清苦些,為啥不搬到山下去?”八爺說:“山上雖然寂寞一些,但是生活資源還是很豐富的,自己采摘漁獵足夠食用。欠缺的糧油和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小琴有羊倌兒留下的摩托車,還有當年開辦農家樂攢下的一些錢,加上廠長給的幾萬塊慰問金,可以到山下采買,生活沒有問題。”芳姐說:“八爺你經曆過反右、三年大饑荒、文革,受了那麽多磨難,為啥不把你的經曆寫下來,也可以警示後人,吸取曆史的教訓?”八爺說:“吸取曆史的教訓?人類總是不斷地重複曆史的錯誤。‘良言難救找死的鬼’呀!”小琴說:“命中該死,八頭牛也拉不回來。”萬言說:“一個時代的統治者和被統治者,如果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互相配合默契,那麽這個時代的社會就是穩定的,神仙也撼動不得。統治者統治得很舒服,被統治者也被統治得服服帖帖。”芳姐罵道:“什麽狗屁理論啊!”萬言說:“唉,芳姐!你不是為武漢人說了幾句公道話,就被武漢人罵得狗血淋頭嗎?”小琴說:“芳姐最好了。誰罵芳姐誰王八蛋!”八爺說:“子曰:‘篤信好學,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小琴說:“啥‘子曰’啊?惹不起,躲得起。不摻乎邪事兒就是了!”萬言和芳姐跟八爺和小琴握手道別。八爺和小琴目送萬言和芳姐慢慢下山去。走遠了,芳姐想叫萬言背著,萬言背不動,芳姐打他屁股。萬言捂著屁股在前麵跑,芳姐在後麵追。閃過山旮旯,不見人影了,八爺才攬著小琴回家。小琴說她想“野合”。八爺說:“小姑奶奶!別急嘛,回家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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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高和寡 -世道澆漓- 給 世道澆漓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1/06/2025 postreply 01: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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