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手帳》9 讀書,一輩子

媽媽說她的媽媽不識字,可是她的奶奶卻是認得字的,而且喜歡讀書。讀了書就給她講故事,印象最深的是《紅樓夢》。於是紅樓夢的故事,也成了我小時候的一部分睡前故事。

媽媽的學生生涯都是在戰亂中,日治時期還被逼學了一些日文。高中基本沒有好好學,後來上了醫學院,才發現自己的基礎很差,比那些家庭條件優渥,從小有私人老師的孩子差得太遠了。不過她很努力,可以說是拚命。在不少學科上還是取得了優秀的成績。

我記得小時候看過媽媽的成績單,"嘲笑"她沒有我的好。媽媽就歎氣:基礎差啊。

也許是那時形成的學習焦慮感,媽媽後來很喜歡讀書。專業書籍讀了一本又一本,很多時候是一邊帶孩子、煮菜,甚至是洗衣服的時候讀的。

專業書籍之外,她也很喜歡讀閑書。給我印象最深的是她讀《福爾摩斯探案集》,給我講破案故事,開啟了我對偵破文學的喜愛。

在好書被禁的時期,她熱情高漲地投入到了地下傳閱,甚至是傳閱手抄本的隊伍。據說也參加過抄寫。後來退休了,各種小說也沒少看。不過,看得最多的,是散文、隨筆、讀者文摘、心靈雞湯之類的。

媽媽讀書,從來是拿著筆毫不留情地在空白處做筆記,還折書角,年紀大了以後,更“任性”,甚至看到"討厭"的文字,會直接把那一頁撕掉。我有一次翻看媽媽在讀的一本書,赫然發現她的批注:“胡說八道!”、“標點符號都不會用嗎”、“狗P不通”......

關於標點符號,媽媽有近乎潔癖的完美要求。但我卻在小學剛剛接觸標點符號的時候總是我行我素,考試老被扣分。於是,媽媽想到了幫我練習的方法----她找一本舊書,先抄下來所有的標點符號做參考,然後拿蚊香把書頁上的標點都燙掉,再在書頁下麵襯一張白紙,然後讓我練習,再對照正確答案。好在我學得算快,不然還不知道要燙多少書頁呢。

她不但豪邁地在書本裏寫筆記,更喜歡摘抄。這個習慣一直保持到大致90歲。這次回家,看見她的一個筆記本,其中有幾段摘抄看起來真的有道理啊:

“我們都是在路上的可憐人,要關愛眾生,帶著慈悲和憐憫。”

這一句,應該是和媽媽的人生教條產生了共鳴。她這輩子幫過的人太多了,好多受惠之人直接給她下跪......

除了抄句子,媽媽也抄很多詩詞。我遠在美國,就打視頻讓媽媽玩古詩詞填空遊戲。我寫在白板上給她看,她來填空,居然記得很多詩句。回到北京,我有時候也和她玩,或者我寫一句,她抄一句。

一輩子認真的學生,這次經常“耍賴”。寫幾句不想幹了,就閉上眼睛罷工。

家裏大書架有不少媽媽的專業書籍,一直到現在,如果誰不舒服,或者她聽見什麽疑難雜症,還會跑過去翻書,自然是沒有幫助的。但是她樂此不疲。

搬家多次,一直沒有丟棄的是父母剛剛結婚的時候單位發的一個書架。上麵刻著我和哥哥從小量個子的印記。這次看見一張照片,拍的是父母新婚時的宿舍,有書桌,有書架,有一盞他們當時都特別喜愛的捷克水晶燈,據說文革時被砸碎了。

看著他們當年生活過的空間,很樸素,卻充滿了書香和雅致。書架上放著蘇聯電影明星的大頭照,書桌上擺著他們兩人的照片。如今仔細看,仿佛每一縷光線,都是經年累月落下的歲月塵埃。

媽媽讀書,讀了一輩子,陪伴她的文字,累砌成了一條路,其中的高低起伏,歡樂悲哀,聚散離合,人情冷暖都漸漸成了無關緊要的往事。她如今已經不讀書了,甚至把讀過的東西都忘了,可是我相信,她讀過的所有文字,都已經成為了她的一部分。

是否到了武功高手那種“手中無劍,心中無劍”的境界呢?

媽媽的老舊專業書

媽媽的讀書筆記

父母年輕時的小家

女兒給姥姥留作業

我帶著媽媽練習寫字

所有跟帖: 

從小可溫馨的文字,看到了可愛的老小孩。 -綠珊瑚- 給 綠珊瑚 發送悄悄話 綠珊瑚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05/2025 postreply 11:17:10

謝謝珊瑚姐!老小孩鬧起來也是能量很大的啊~~ -可能成功的P- 給 可能成功的P 發送悄悄話 可能成功的P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05/2025 postreply 12:02:39

活到老,學到老,可可媽媽就是這個諺語的注腳啊。我希望我老了還能保持閱讀的興趣就好了 -FrankTruce1- 給 FrankTruce1 發送悄悄話 FrankTruce1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05/2025 postreply 11:19:32

有閱讀習慣的人應該都可以吧。不過對咱們這輩人來講,是和短視頻的拉鋸戰LOL -可能成功的P- 給 可能成功的P 發送悄悄話 可能成功的P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05/2025 postreply 12:03:29

“我們都是在路上的可憐人,要關愛眾生,帶著慈悲和憐憫。”能身體力行這句話的人,讓人向往 -FrankTruce1- 給 FrankTruce1 發送悄悄話 FrankTruce1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05/2025 postreply 11:20:54

太不容易了 -可能成功的P- 給 可能成功的P 發送悄悄話 可能成功的P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05/2025 postreply 12:03:48

這篇我是如臨大敵地讀的(因為要驗證一下和記憶裏的青蓮+夏大哥的相似度,嘿嘿) -FionaRawson- 給 FionaRawson 發送悄悄話 FionaRawson 的博客首頁 (186 bytes) () 01/05/2025 postreply 12:05:08

哈哈哈。早說過,生活小故事和細節很多以父母為原版,但他們的命運不一樣。愛情部分完全虛構。應該說,我媽媽的職業經曆和青蓮 -可能成功的P- 給 可能成功的P 發送悄悄話 可能成功的P 的博客首頁 (359 bytes) () 01/05/2025 postreply 12:33:38

你母親 -FionaRawson- 給 FionaRawson 發送悄悄話 FionaRawson 的博客首頁 (287 bytes) () 01/05/2025 postreply 12:07:44

她是武漢人啊,而且嗓音比較啞,高妹這次都猜錯啦:) -可能成功的P- 給 可能成功的P 發送悄悄話 可能成功的P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05/2025 postreply 12:34:40

對啊,“武漢人”這條和青蓮也是高度重合:) -FionaRawson- 給 FionaRawson 發送悄悄話 FionaRawson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05/2025 postreply 12:52:32

這個嘛,從一開始就告訴大家了,武漢的故事是我媽講給我聽的,但也還是有不少虛構的成分。他們家沒有直接 -可能成功的P- 給 可能成功的P 發送悄悄話 可能成功的P 的博客首頁 (90 bytes) () 01/05/2025 postreply 14:41:07

可媽媽是老一代知識分子的代表,知書達理,求知若渴,活到老、學到老,是我等的榜樣。 -黎程程- 給 黎程程 發送悄悄話 黎程程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05/2025 postreply 14:02:57

謝謝程程。到老了以後,都回歸本真了。人生真是一個圓。 -可能成功的P- 給 可能成功的P 發送悄悄話 可能成功的P 的博客首頁 (151 bytes) () 01/05/2025 postreply 14:42:30

可可媽媽讓我想起楊絳。 -蘇村SANER- 給 蘇村SANER 發送悄悄話 蘇村SANER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05/2025 postreply 15:32:32

可可媽媽讓我想起楊絳。 -蘇村SANER- 給 蘇村SANER 發送悄悄話 蘇村SANER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05/2025 postreply 15:32:33

謝謝!那是大師級別啊。我媽是楊絳的粉絲:) -可能成功的P- 給 可能成功的P 發送悄悄話 可能成功的P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05/2025 postreply 15:46:19

你媽媽在他們那一輩裏算文化程度很高的了。我小時候也愛摘抄,有時翻出小時候抄的東西很好玩。 -dontworry- 給 dontworry 發送悄悄話 dontworry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05/2025 postreply 15:59:36

不愁從小一定是特別喜歡學習的好孩子! -可能成功的P- 給 可能成功的P 發送悄悄話 可能成功的P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05/2025 postreply 17:18:41

&&&&&&&更新了關於麻將的那一章,好玩的事情差點被我忘了: -可能成功的P- 給 可能成功的P 發送悄悄話 可能成功的P 的博客首頁 (831 bytes) () 01/05/2025 postreply 17:20:41

你哥也很幽默,哈哈。以前我家有副竹子骨頭的麻將牌,現在可能買不到那種的了。 -黎程程- 給 黎程程 發送悄悄話 黎程程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05/2025 postreply 17:56:47

我家也有!我姥爺手很巧,做過麻將和牌九,被派出所抓進去,說他做賭具LOL -可能成功的P- 給 可能成功的P 發送悄悄話 可能成功的P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05/2025 postreply 19:15:01

媽媽很有個性,是個特立獨行的人啊,對書的態度尤其如此。我對書就不會那樣做,珍惜得很,除了教材,我不會在上麵做任何批注 -吉明日- 給 吉明日 發送悄悄話 吉明日 的博客首頁 (236 bytes) () 01/05/2025 postreply 18:26:59

我也比較愛惜書本:)媽媽畢業之後做過放射科、化驗科、內分泌科、普外,最終做了最久的是婦產科 -可能成功的P- 給 可能成功的P 發送悄悄話 可能成功的P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05/2025 postreply 19:16:32

放射和心電是最輕鬆的科室,媽媽還是有想法的人,做了比較辛苦的婦產科。 -吉明日- 給 吉明日 發送悄悄話 吉明日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05/2025 postreply 20:12:47

唉,那時候根本由不得自己挑選,都是革命工作安排。她倒是最喜歡婦產科,很有成就感,尤其是後來搞中西醫結合幫助 -可能成功的P- 給 可能成功的P 發送悄悄話 可能成功的P 的博客首頁 (89 bytes) () 01/05/2025 postreply 20:23:14

家傳的秀外慧中,外柔內剛 -color_bird- 給 color_bird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1/06/2025 postreply 10:34:25

謝謝彩鳥的果醬:) -可能成功的P- 給 可能成功的P 發送悄悄話 可能成功的P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06/2025 postreply 17:1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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