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第二十五章(9-10)

(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第二十五章(9-10)

第九節:

   為了讓金植相信白玉香是在無可奈何的處境之下心甘情願嫁給他,黃文剛讓成功以白玉香父親白景泰的名義,向金植索要彩禮。不要提具體數額,但必須能讓白家生活無虞,否則一切免談。這倒是和成功不謀而合:盡量多為白玉香做些事情,讓他父母得到最大的補償。

   成功還特意陪著金植到了傅家甸的太古街轉了一圈,這裏離桃花巷(今:景陽街、承德街、中馬路三街交匯處)不遠,當年金植(那時叫“尹明善”)沒少在那一片逛窯子,不過是故地重遊。

   金植和成功商量:“就把我未來老丈人在那當夥計的‘漢城客棧’給兌下來,作為聘禮送給白家,那樣她們一家老小在江城吃香的喝辣的總夠了吧?!我那未來老丈人原地沒動就從夥計變成了掌櫃的,這個最好玩,也最有麵子。”又很是通情達理的對成功說道:“估計人家也是怕姑娘跟我跑了,頭一年二年的好吃好喝,過個三五年就隻能將嘴供起來,十年八年以後,連個人影都抓不著。警察這不受人待見的身份,就沒人能信得著。這也就是我們朝鮮人膽大,換上你們中國人,恐怕立馬就封門不玩了。咱這德行也隻能湊夠了分量,一把就砸老實他。這酒磨子得趁著他清醒,板上釘釘的四腳落地。等他迷迷糊糊的和你再耍起了酒瘋、滿嘴胡話,那可就得要死人命了。”

   兩人一起去和“漢城客棧”掌櫃的商量,金植用朝語拉近距離,但人家說死了就是不兌。
   成功焦慮中想到了霍海仁,去對他隻是說是鶴城的同仁想買客棧,這個忙他還必須要幫。霍海仁第二天就給成功回了信,怕被他媽聽到,低聲說出了兩條道,讓成功自己選:

   第一,逼著漢城客棧掌櫃的出兌。最終不是他兌不兌的問題,而是成功準備出多少錢的問題。現在就要成功說一句痛快話:黑不黑他?成功可以放心立牌坊裝好人,自有人去當*****做惡人。

   第二,在太古街上,再找一處合適的房子,重新幹一家客棧,沒必要就可著漢城客棧那棵樹上吊死。從價錢上說,比耍手段黑心兌下來的應該多不哪去,不過修繕和改裝得要花費點心血。而且最大好處,是開了一家新店,幾年都不用再操心收拾,就是開門迎客收錢了。

   成功聽了心裏豁然開朗:“好了,那就你去找吧,誰讓你出這麽個餿主意。從穿上這身皮就傷天害理,再去存心黑人家的事,堅決不能幹了!修繕忙活不過來的時候,還得是你出麵。”

   不到三天,霍海仁真就在離漢城客棧不到100米的對麵,幫著買下了一座小二樓,上下加起來有近500平方米,比漢城客棧足足要大出三分之一,。還有個近250平方的地下室,可以當做儲藏室。

   霍海仁說的確實不錯:改建成客棧,雖然要操心費力些,但不會比兌下漢城客棧多花錢。
   簽完契約交完錢,金植和成功從新買下的小二樓出來,突然想起了從未謀麵的霍掌櫃的:“兄弟,可別忘了替我謝謝霍掌櫃的,告訴他再有事到溫林,我金某一定效力。我在江城也不願動彈,現在我過去說謝,反倒要人家破費,他也不可能讓你請客,那人情欠的可就更大了……。”

  “我欠他人情?!咱哥倆差點沒被這王八蛋給送進憲兵隊去,這是我給他一個感恩報德的機會。”成功罵罵吱吱的還在使心別氣,轉而又大大咧咧的漫不經心解釋道:“我謝他啥啊?和這個霍大棍子打小光屁股一起長大,從小學到中學都是同班同學,老爹又都是鐵路一個部門的,還是前後樓住著,正了八經從小玩到大的哥們。這一段他是有事,要不早就鑽我家去了,捧場擺譜那都是他的長項,你想不見都躲不開。上次的事我也沒對他提過你,這回買房子我也隻說是鶴城的同仁。估計也有田老五的事不好意思,但這混蛋別以為躲著我就能過去!我倆在一塊玩,我還真就沒吃過虧呢。看他平常挺精挺靈,動真格的就犯渾。這年頭關內關外要個長途不過一倆小時的事,一胯子遠的地,溫林幹的事還能瞞過江城憲兵隊一輩子?真以為人出來就啥事都沒了!”

   成功要在潛移默化中,讓金植相信:霍海仁認定田老五是買賣人,根本就不信他是共產黨。以為隻要不被憲兵隊抓住,出去躲一陣,田老五再花倆錢就都給化解了。

   想好了暫時不讓霍海仁和金植見麵,倒不是害怕霍海仁演戲能穿幫,他轉悠著大眼珠子,騙人都帶著真誠和友善,瞪眼睛撒慌從來就沒臉紅過。但總覺得和金植見麵,反倒對霍海仁沒啥好處。

   霍海仁除了又得裝冤大頭天天陪著花天酒地的糟害錢,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真在溫林有個啥事,即便是用到金植,都莫如不出麵,由成功提到他的效果更好。霍海仁的打法是有事沒事先預備著,那都是拿錢在放長線。當今世界是一拍兩瞪眼的一把一利索,明天誰死誰活都不一定。

 “別光自己抱屈,這次要不是啞巴豆把動靜鬧大了,田老五鳥悄的跑了,你我不過是懷疑他是負案在身,誰知道是江城憲兵隊下的手?!田老五如果就是個普通粘簾子的案子,這次咱根本就沒少要。你這倒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了,說幫忙那是咱自己的不嫌寒顫,還臭不要臉的往臉上貼金呢,這和對兩姓旁人的敲竹杠,都沒啥兩樣了。”金植倒覺得這次純屬意外,真就是啞巴豆和成功較勁,把事給弄壞了,很難為情的低聲說道:“人家這次幫咱,我心裏就總是犯堵,這也是我不想在江城見霍掌櫃的原因吧。人家是被蒙在鼓裏,隻要能把人給撈出去,就歡天喜地的萬事大吉了。回頭折騰了你一把心裏還有愧了,咱也是問心有愧呀,別光埋怨人家……。”金植尬尷的笑著,用腳尖把扔到地上的煙頭,使勁的撚滅,似乎想把心裏的愧疚也都泯滅。

 “肏!這把不是咱倆不用商量,三天就把人給他放了,要是那個田老五在看守所扔上一個禮拜,想在溫林地麵把事給解了,除非是我假裝看不見,南玄三和啞巴豆還敢打江城憲兵隊的伏擊?田老五是著急保命,再多要點他也得拿。再說這樣的事又不用海仁出血,就是有他掏的份,那也是裝冤大頭玩仗義呢,就是他自個樂意了。”

   成功還是不依不饒的在抱怨,又掉頭寬慰著金植:“大哥就別想那麽多,我要是確定是我哥們拿錢,打招呼過來我當時就放人了,回頭和你打個招呼不就完了?!就是覺得錢不該是我哥們出,才在錢到手後才把人放了,但接到信就告訴看守所好生給我照顧了,咱做的也夠敞亮了。我成功不會對不起朋友,更不會欠朋友的情。最後的結果是咱吃虧,如果這霍大棍子不是我一起玩大的兄弟,我真就得懷疑是他把咱倆都給坑了。”

第十節:

 “你當時不也沒把你和霍掌櫃的關係和我說清楚嘛,那麽我也說你是故意坑我了,你冤不冤枉?!這就是兄弟之間的瞎客氣,實話實說啥羅亂就都沒有了,更不會引起誤會。但做人往往就這麽麻煩,不繞點彎子再掩藏點啥,反倒會給哥們虧吃,還對不起哥們了。這倒是沒錯,可對不起的事情好補償,甚至根本就用不著補。小心眼算小賬,吃的也不過是小虧,或者是沒賺到便宜。但自己家的事都沒扒拉明白,吃了外人虧,那就是虧大的了。”

   金植懊叨得連搓手帶跺腳,一臉的糾結:“要是霍掌櫃的把話說明白了,咱在溫林直接讓田老五死個無影無蹤,日本管誰要人去?!你再想法給他弄個戶口帶國民手賬,隻要他不到江城憲兵隊門口瞎蹓躂都沒事了。你要是把霍掌櫃的關係說明白了,這把你大哥就是想要錢,也得憑人家賞,絕對不會是咱自己不要臉的跟你兄弟還開上價了呀。霍掌櫃的見你是不好意思,你不覺得見人家也沒麵子?!”

   成功笑著拉金植往回走:“你再這麽沒完沒了的,好像咱幫忙還幫出個倒撅了,成了咱欠他多少了,我還怎麽去抓他的差?這客棧還指望他出力呢。他這一陣子就混大發了,在江城黑白兩道的都要橫晃了,連姚錫九都給他麵子。這把在家睡覺就能從溫林把田老五撈出來,別人都更不知道他有多大尿性了。現在咱這客棧幹起來了,凡警察弄不了的事,我都得推給他。”

   成功設身處地的在為客棧經營犯愁,就像自己即將是掌櫃的一樣。他知道單靠白家也撐不起這個客棧的經營。遞給了金植一顆煙,又憂心忡忡的說道:“客棧是個最操心的買賣,迎來送往的三教九流啥人都有。再加上地麵這些破事,罩著這麽個破買賣,都不夠咱倆跑的,咱又不能整天為它揪心。以海仁的性格,他不會給咱丟人的,以後少不了要他幫著照應呢。”

 “這可才是最重要的。”金植也深有同感:“這要是在溫林,根本就不是個事,拍你馬屁的就都給你擺平了,出啥亂子你可能都不用知道。好幾百裏地以外,鞭長莫及又都是意想不到。”

   成功看出來金植比他還犯愁,又樂了:“我也就是那麽一說,咱都是好操心的命,又不願給別人留下摞亂,恨不能給娶個媳婦再幫他生下孩。你放心,到時候我去和警署打個招呼,我讓鬆花警署整天派倆警察在門口站崗,比咱溫林公安局戒備還森嚴,看誰敢在這給我找麻煩。”

 “這一點咱哥倆是臭味相同,也就不怪大哥願意訛你了。”金植也從剛才的糾纏中擺脫了出來,收住笑意轉而滿臉嚴肅地說道:“幫忙也得適可而止。對大哥隻能幫著娶媳婦,千萬不能幫著生小孩。” 成功一愣,倆人同時“哈哈”的大笑起來:“大哥放心,兄弟就是有賊心也沒賊膽,這個幫不上忙。”

   在這次成功臨回江城休假前,窩窩頭私下找的彭正夫,說是被啞巴豆扣下的兩個山林隊的人,是早年在昂昂溪的鄰居家親戚。成功又和金植聯手,趕在成功臨走前,簽發了釋放令。星期天彭正夫剛接完平倉的電話,人家就拿著三十根金條來贖人了。彭正夫借著到袁家大院找金植商量田老五的事,順便按照成功臨走前的交待,把收到的錢都拿給了金植。金植也按著成功臨走前交待的,給彭正夫拿回去了四根。

   成功說是當隨禮了,一根沒要就都給了金植。金植也就能出手闊綽些,又拿出了十根金條,對成功說道:“再讓我那未來老丈人在這跟前買個住的地吧,我老丈人自己的買賣,也不能全家住在店裏當夥計,那不是打咱的臉嗎?!”金植點著煙,狠狠的抽了一口:“她爸看著我的眼神,我能‘覺出味兒來’,咱老金也是個要臉的人,得讓她爸為那天看我的眼神後悔!咱這大方敞亮勁,他回朝鮮都找不著。娶個黃花大姑娘的洋學生也夠了吧?!哈哈哈……。”

   成功一本正經的說道:“我倒是覺得這個嫂子,真比你娶個黃花大閨女要珍貴的多,看著懂事理……。”

   眼看金植把這樁婚事辦實在了,黃文剛的“星期天行動”即將展開。成功的歉疚感卻日益增加,像罪孽深重無法解脫般越陷越深,原先還有一線僥幸指望金植望而卻步,現在出於良心的責難,隻能盡己所能的為自己的行為贖罪了。

   白玉香出嫁的日期,不可能推的太久,多為她家做些事情,也能讓自己的心裏平衡和舒展一些。一定要讓如同身陷囹圄和無異於桎梏束縛的白玉香,減少些磨難,增加些寬慰。客棧一定要保證在白玉香出嫁前開業,這是成功主動給自己套上的沉重枷鎖。

   時間緊迫還要保證客棧改建的質量,一應俱全不能遺漏。而霍海仁剛幫著買好房子,就又去了關東州秘密集訓,成功本想都推給他,自己也能心靜一些,這活他也確實幹不了。房子到手快一周了,除了雇人將破爛清理幹淨,其它的還啥都沒幹。黃文剛又親自設計的改建方案,可是成功想到這亂七八糟的活,腦袋就漲得發麻。

   成功本想把客棧的事情弄出點眉目,就找霍海仁把他當特偵的事情掰扯清楚——這可真是個要命的差事,瞎玩什麽呢!——可客棧亂七八糟,霍海仁的事也沒來得及說,他一甩手又跑沒影了。這局麵讓成功更對霍海仁火冒三丈,幫忙買下客棧小樓的分憂解愁,一下子就忘得幹幹淨淨,隻是剩下詛咒痛恨的無可奈何。

   好在黃文剛配給成功的助手“店小二”趙掌櫃的,自動提出由他出麵來完成改建。成功大喜過望,立即請示黃文剛。黃文剛對請示的行為十分不滿:“星期天行動”由你自己負責!

   以工程掃地出門的名義(即:大包幹),由趙掌櫃立即全麵接手。成功也當機立斷。
   趙鳳軍和白玉香互不相識,為了諜報小組的安全,也為白玉香身份諸多難以啟口,黃文剛更沒有必要讓他們彼此相互了解。兩人之間的隔絕,作為工作的原則,交待給了成功。

   白玉香的情況,隻有黃文剛和成功掌握。黃文剛出於對成功工作支持的考慮,防止“店小二”趙鳳軍和“小提琴手”白玉香對成功的領導產生異議,甚至在今後行動中,出現不必要的猜疑,對他倆都沒透露:成功不是中共黨員,隻是為反滿抗日和中共合作。

   成功的身份,對思維簡單和幼稚的基層共產黨員來說,是絕對不可思議的,從個人感情上也難以接受,甚至可以理解為是違背組織原則。黃文剛是要求他倆:堅決執行成功的命令。

   趙鳳軍和白玉香的意識裏, “黨領導一切”卻根深蒂固,從成為積極分子那一天開始,這個理念就被灌輸。雖然沒有紅軍的履曆,但即便在中共掌握的,正在進行著艱苦卓絕武裝鬥爭的東北義勇軍中,“黨指揮槍”,支部建立在連隊,都成為了定式。

   即便是工作需要以黨外人士做主要負責人,按照國內組織的慣例,至少也要指定一名黨小組長。但這些看似名正言順的設置,偏偏就不適合“星期天行動”小組。過細的思想工作沒有辦法做,不僅是時間問題,是客觀環境不允許,隻能暫時保密成功的政治麵貌,好在地工工作的性質決定了:不許打聽和質疑。

   成功如釋重負,趙鳳軍給他的印象是精明穩重,做事有板有眼,僅從他提出的施工方案,幹這類事就比他強百套。心力憔悴的成功,終於能當上甩手掌櫃的,安穩睡上了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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