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們培訓班結業的日子。短短的三個星期,給我感覺像一年那麽漫長。上午上完課後,下午將會有個壓軸的節目,那就是新西向英語學校創始人邵邁棠會親自來給我們這些培訓班的同學們分享他的人生經曆,給我們一些臨別寄語。
這個中午,我沒有回植物園吃飯。北京城太大,早上從植物園坐車就要一個小時才能趕到,所以我就在這個水清沐華園的外麵不遠的小巷子隨便找了個不起眼的麵館,吃了一碗帶香菜的茄丁麵。外麵的街道灰撲撲的,車和人都駱驛不絕,但是每個人都都是那麽地陌生。我還是想念南昌的那個謝家村,那個學院路,那個剛剛完成兩年學業的地方。我感覺對那個遠方的英雄城的感情來得更深沉而持久。那裏是我成長的地方,而這個城市,讓我親近不起來。
我提前了二十分鍾回的教室。人來了很多,可能是因為不上課的緣故,那苦大仇深的氣氛淡了一些。滿滿當當的教室裏,前麵的位子還有那麽幾個,我隨便挑了一個前排位子坐下後,漫不經心地開始等待那個邵老師的講座開場。
我正瞟著門口的功夫,赫然發現一個穿著米白色T恤的女孩子腳步輕快地走進來,不就是和我一起分享過詞匯書的那位嘛!一上午我都沒有特別留意她,這會兒倒是見到了。我趕緊朝她微笑致意,她也發現我了,嫣然一笑,朝我走近來,指著我身旁的空位,問我道:“你好呀!這位子沒人吧?”
我趕緊回答:“沒,你坐吧!”
她笑嗬嗬地從容取下背包,就坐在了我的旁邊。還有幾分鍾才開場,她看上去也挺友善的,於是我覺得氣氛不要那麽冷場才好,於是決定和她攀談幾句。我試著用輕鬆的語氣告訴她:“我叫真芳,這個秋天就要去金陵大學讀研究生了,你呢?”
“我叫衛瀟,燕京大學二年級的學生,秋天就大三了。”她也笑著回應。
“這麽巧!我坐公交車好像每次都路過你們校園北邊吧!我們金大和你們燕大都是很早以前,外國教會建立的那一批高校呀!”
我感到巧,不僅是因為金大和燕大同是曾經的教會大學的緣故,更巧的是她居然和衛雪同姓。這讓我有些特別的感覺,既是驚喜,又突然覺得好像和她又有些緣分似的,雖然我們其實很不熟。她的名字,讓我又回憶起了她給我第一印象的微笑,真是人如其名!當然,我自然不用告訴她這麽多細節,反正今天過後也就這麽別過了。
“是啊,剛入學的時候正好趕上學校搞了八十周年校慶,來了很多校友,首任校長司徒雷登的後人也出席了呢,很是熱鬧,嗬嗬。”她看上去還挺能說的,和我也並不生分,也真是奇妙的感覺。
那個司徒雷登,我知道,一代偉人曾經寫過一個文章抨擊美國政府的虛偽,那時候他正任美國大使,所以讓他成為了一代國民記憶中的美國人的代表了。我報考金大的時候,才知道,他不僅是那個倒黴蛋大使,也是金大的知名教授。沒想到,他居然還當過燕大的校長呢。
“哎,可真巧了,司徒雷登在金大當過教授呢,看起來他和咱們學校都很有緣分嘛!”我趕緊告訴她。不過話說出口,我才意識到,這麽說可能會讓她誤會我想暗示我和她也會有些緣分。我有些窘,偷偷地瞟著她,幸好看上去她好像並不在意,讓我鬆了口氣。
“你是準備讀完研究生再出國嗎,還是可能會提前走呀?”她開了個新話題。這倒很合理,來這裏上GRE英語的都是奔著出國去的,問問什麽時候出國太常見了。
“應該是讀完再走吧。主要是自己研究基礎不太牢靠,也沒什麽論文,現在申請估計也有難度。你呢?”
“我還沒確定什麽時候,可能先在下學期加入我們管理學院的老師們的課題組先做一些研究吧,自己再準備一下英語。這不就來了這個培訓班嘛!嗬嗬嗬。”她說著話,自己又笑了。她的笑給人感覺很親切,彷佛和你熟識已久,讓你覺得和她的距離好像近了很多,雖然我們之前話都沒說過幾句。
“哦,你學管理學的!”我感覺到自己調門有點兒高了,隔壁的幾個人都忍不住朝我這邊看了一眼。
“啊,怎麽了,你也是嗎?”她有點驚訝,又好像有點額外的歡喜。
“現在嘛,不算是吧。我現在學生物學。不過之前自學考試的時候我學的是管理學的大專。”
“哦,那可真巧!我們差點兒同行了啊!”她好像有些善意地調侃了一下。
“嗯,不過後來我覺得我們在基層工作也沒多大意思,所以還是覺得想做科學研究吧,於是又出來讀了生物學。”
“那也挺不錯的!生物學現在出國也容易,國外的先進科學技術學好了回來也挺棒的!”
說話間,一個戴著寬邊眼鏡的高個出現在門口,朝大家微笑揮手致意,人群中一陣騷動。我們都很熟悉他了,因為他的名字和樣子在有意出國的人群中已經家喻戶曉了,那就是邵邁堂老師本人。
新西向英語學校,有一個著名的口號,“從絕望之山,砍下希望之石,築就成功之基。”句子挺拗口的,據說來自那個美國的民權鬥士馬丁路德金,我也沒細究,但是聽上去還是挺鼓舞人心的。我現在和衛雪的關係,也不知道是不是到了絕望境地了,反正我挺灰心的,不知道怎麽才能砍下那塊叫“希望”的石頭,也不知道最後能不能成功。
下麵有學生大喊了一句“老邵好!”
邵老師倒也不生氣,笑眯眯的和大家說:“同學們好!我早就想來看望大家了,現在總算找著機會了。”
同學們都知道他不是認真的,但還是轟然笑了。接著他就開始了他的開場白:“同學們,你們很多人知道我,也有不那麽知道的。我是邵邁棠,這個新西向學校的校長。咱們今天呢,就是拉拉家常,聊聊我自己的人生經曆,希望你們都能夠成功實現你們的人生理想,鑄就輝煌。那就是我辦這個學校最大的心願。”
接著他就開始了他的求學經曆和創辦新西向的曆史介紹。他的話裏,把自己的姿態放得很低,說他入學燕大全憑運氣,然後出國也多次不成功,因為簽證官給他設置了額外的難度。
“後來,我想,反正出不去了,總得找個事情幹幹吧。就這樣,我就先給想學英語的人上上課。沒想到,大家好像還挺喜歡這些課的。能幫到大家,我特別有成就感。我後來辦起這個學校以後,一忙起來,就忘記自己要出國這個事情了。現在回想起來,我得感謝那幾個簽證官,要是他們當時放我過去了,估計我也加入留學生大軍,比你們先一步去體驗美國生活了。不過,那樣可就沒法服務大家了呀。”他這個調侃把大家逗得哄堂大笑,整個教室裏氣氛顯得活躍起來。
“我希望你們能夠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要放棄希望。要堅信自己,總有一天,終將到達成功的人生巔峰。”最後,他用這句帶著力量的話,結束了他的培訓班的結業寄語,贏得了大家的一片掌聲。
不少同學開始圍過去找他要簽名,不過,我不想去湊熱鬧。我看了一眼衛瀟,恰好她也看了一眼我。我倆相視一笑,我問她:“你想去要個簽名嗎?”
她搖搖頭:“算了,他是我們燕大的校友,熟人,就不了。對了,要不,咱倆留個聯係方式?這樣出國路上有個考友,可以互相鼓鼓勁兒?”
我之前倒是沒想過這個,但她這麽一提議,頓時覺得很有道理,於是我立即答應了:“好啊!”
於是我們在各自的電話本上互相留下了QQ,呼機,電子郵箱,還有家裏電話。我掃了一眼她的名字,啊,原來她姓“魏”,倒是和衛雪的“衛”同音不同字。即使這樣,還是讓我覺得挺巧合的。
寫完了以後,我們互相鼓勵了一下:“加油!保持聯絡!”就這樣,我和這個臨時同學就暫時告別了。
知道她家就在北京後,我開始修正了自己從早先公交車售票員們那裏得來的偏見。本地的北京人也有像魏瀟這樣的,確實對得起自己來北京前的“熱情大方,氣度雍容”的想象,首都人民不錯!
這麽幾個星期下來,我開始覺得魏瀟有一種特別的親和力,我感覺自己都有些不知不覺就被她吸引過去了。這種想法讓我負罪感挺強的,即使衛雪現在對我愛理不理,我也覺得我該對她忠心,被魏瀟吸引自然是大大地不對。現在,培訓班就這麽結束了,讓我鬆了口氣:自己還是有定力的,沒有動搖對衛雪的感情。
說起我的QQ,那還是去年秋季開學後才申請的。自從開學前操場一幕後,我每天走路都會注意看能不能看到衛雪。結果,有一天我在學院路上去買東西,發現一家網吧裏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不是衛雪嘛!我悄悄地走近到她旁邊,裝作很隨意地說:“欸,怎麽這麽巧,你在這裏?”
她好像被嚇了一跳,扭頭一看到是我,就笑了:“你不是在學習的嘛,怎麽有空到這裏來了?”
“我路過,看到你了,就來給你打個招呼。”我自然不會告訴她,我一直在注意她。“你這個是個什麽新東東?”
“啊,那是一個叫OICQ的通訊軟件,又叫QQ,可以聯絡遠方的網友。你要試試嗎?”
我對遠方的其他陌生人沒什麽興趣,我倒是對近在眼前的她很有興趣:“真的?那我也申一個看看?”
衛雪很快就幫我申好了一個新的號碼,然後,她就成了我的第一個網友。其實,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沒有加過其他網友,因為我對其他網友都不感興趣。而和她,我也基本不用QQ聯係,因為我們天天都在教室裏一起上課。那麽小的班級,找她說話實在是太方便了。
因為都愛小說,我和衛雪一直不缺話題。雖然要考研的緣故,我小說看得少了,但是我愛和她聊那些互相知道的文學作品,我們談《平凡的世界》,談《紅與黑》,自然也談她在看的小說。早先她看的那些小說,是池莉寫的,像什麽《來來往往》,還有《口紅》什麽的,我偶爾也去翻一翻,但是覺得生活氣或者市井氣很濃厚,好像不怎麽對我胃口,就沒細看。後來,她開始看《荊棘鳥》,一個名叫麥卡洛的澳大利亞作家的書,看起來有點兒異域風情,倒是讓我覺得有些意思,覺得她這個人也變得更有意思起來了。這個故事裏的女主角和男主角為了一段隱秘的地下情而受苦,就像是書名裏的那個鳥兒,把荊棘刺進胸膛,然後唱出更婉轉優美的曲子來,實在是個悲劇故事。
這一年下來,現在再回頭來看,我為了和衛雪的情感而受折磨,何嚐不像那隻荊棘鳥一般。隻不過,我能力平庸,可唱不出什麽像樣的歌兒來,隻能白白受苦罷了。並且,這種折磨,我也不知道最後能以什麽樣的方式得到解脫。也許,時間才會最終告訴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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