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宗之:我的故鄉 | 散文

文 | 黃宗之

 

我的故鄉在衡陽,它位於湖南的蒸水、耒水和湘江匯合之處。這個位於中國南方的城市對許多人來說,是個遙遠而陌生的地方。然而,由於它是我的出生地,便成了我的故鄉。如今,我是一個遠離故土的遊子,每當我聽到“衡陽”二字,心頭都會不由地感到一陣溫暖,身體那條最敏感的神經就會被觸動,從而在我的心底深處激起一陣波及全身的漣漪。

我是出生在1954年11月8日的黃昏。

母親曾告訴我說,她是在那個寒冷的冬天,被我的父親黃健用一輛木板車拉進城郊的衡陽地區人民醫院(現名:南華大學衡陽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生下我的。母親曾說,她蜷曲在產科病房亮著昏黃燈光的長長過道的臨時加床上,經曆了整整一天割腸絞肚宮縮的疼痛折磨後,才被移進燃了一爐炭火的產房裏,躺上鋪著洗得發汙、留有殘血斑跡白色床單的產床。接生的婦產科醫生將厚實的雙手,重重壓在她高高凸起的肚子上,把我從她的下腹朝腳的方向推擠。她經曆了全身一陣短過一陣的痙攣和一陣強過一陣的疼痛,忍著醫生在她岔開的僵硬雙腿之間,用鋒利的剪刀割開一個大口,拚命用勁,才硬把我逼出她溫暖的軀體。我想象不出,我是怎樣從一個黑暗的隧道中被醫生拖出來的情景。但我能意識到,我的生命的誕生伴隨了母親需承受多麽撕心裂肺的尖利疼痛!母親還說過,她在我出生之際激動地流下了眼淚。因為她在生下三個女兒之後,終於有了一個男孩。
母親說,幾天後,我的父親用同一輛板車把我和她拉出了醫院的大門。那是朝陽初升的清晨,父親艱難地拉著滿腹的喜悅和希望,快樂地行走在被陽光照耀得通亮的回家路上。
母親緊緊地把我摟在懷裏,去了一個我不熟悉的地方,“家”。那兒是我後來生命旅程中一個始終如一的駐所。那裏麵有三個比我大兩至七歲的姐姐:黃曉慧、黃金陵、黃渝生。
我的家位於衡陽城西一個取名為“西湖新村”的村子裏。這個所謂的村子,並非人們故有概念裏,在鄉下所見到的那種住著耕田種地的農家,依山傍水、炊煙繚繞,一派田園風光的村莊。它是解放後最早興建的一個城市居民小區,小區裏整齊地建有四排兩行共八棟磚瓦平房。每一棟八戶,整個村子裏住有六十四戶人家。八棟住家的門牌編號由“爭取世界、持久和平”八個字組成,我家是村子南邊第二棟第五家,故而,住址是湖南省衡陽市西湖新村取字5號。
那時候每戶人家的居住麵積很少,一家人僅有一間住房,兩家人共用一個廚房。兩家的前門緊挨著,後門通向共用的廚房。房屋的前後都有一塊不大的空坪,相對應的兩棟住家的空坪之間有狹長的小路,路兩邊每隔一段距離種有苦楝子樹。那個城郊的村子在冬季是沉寂的,在寒冷冬日下雪的日子裏,白雪掩蓋住原本黑色的瓦屋頂。房屋的外牆是糙白色沙土粉飾的,偶見有牆壁上沙土剝落,裸現出底部的磚塊。在沙石與白雪的襯托下那磚塊顯露出爐窯烙下的色彩,血一樣鮮紅,給蕭瑟冬日蒼白的天地和色彩單調的村子點綴出活鮮生命的印跡。
我記得村子的南邊曾有一座破廟,它是我記憶的發源地。廟不大,隻有一座供人燒香許願的泥菩薩,麵無表情地孤獨守著沒有和尚尼姑主持的廟宇。三個姐姐曾帶我去過廟裏捉迷藏,幾間破屋幾截斷牆讓我經曆了掩藏住自己而感受快樂。可惜,這座破廟在我四歲那年被拆掉了。由於那座廟宇給了我最初的歡樂,它的磚瓦是從我的心坎上被一塊一塊撕去的。我的心被撕出了血。

拆掉了廟宇,我的心空出來一塊地方,視線沒有了遮擋,我可以看得遠一些。站在家門口,我看到村口處的郊區農舍和村子南邊的一大片水塘。農舍的牆是泥坯磚砌成的,十幾戶人家屋簷相連。農戶家門前有一條長長的泥走廊,走廊的邊緣是用石塊砌成的台階,一條不寬的小路在台階下麵一直通到村外。農舍後麵有一間間矮矮的豬欄,泥土牆齊腰高,平平的屋頂蓋著稻草。每一間豬舍都圈著一兩隻豬。

農舍前麵空曠一片,有一條小路通往縱橫交錯在幾個水塘的堤埂上。夏季來臨,水塘裏長滿荷葉,碧綠的荷葉間綻開著一朵朵花瓣白潔染著水紅色邊的荷花。到了秋天,一些荷花調零了,枯萎的葉瓣上豎挺著細長的莖杆,它的頂部敞開著翠綠的蓮篷,孕育著一輪新的生命。在無雲的夜晚,我走在水塘邊,聽荷塘四周風聲蛙鳴,看荷塘的上空月明星稀。
到了冬天,捕魚的季節,水塘邊總是圍滿了人。姐姐抓著我的手,隨村裏的男女老少湧到狹窄的塘埂上。打魚的青壯年男人赤裸上身,腰間圍著洗澡毛巾,跳到水塘裏,拉開捕魚網,從水塘的一頭把魚網拉到另一頭。人們前呼後擁,推推搡搡,在塘埂上仰頭踮足,觀賞成百上千條大小魚兒被漁網逼出水麵,攪起滿塘浪花,躍出一池粼波,與命運作最後的抗爭。每年捕過魚後,水塘裏的水被抽幹,我們村的一大群小孩跑到尚存少量積水的魚塘裏,踩著淤泥和砂石,從中撿田螺、抓小魚、拾小蝦。
村子的早晨不乏熱鬧。六十四戶人家的偌大村子,一兩百號人共用村裏兩座廁所十幾個茅坑。天剛一亮,人們早早地趕到村頭,茅坑被占滿後,不得不在廁所門外等候,憋著經過整整一夜積累的大便,盼望輪到自己一泄而快的輕鬆。廁所門前有時等待入廁的人多時,女廁門外的婦人們便論長道短,嘻嘻哈哈不停說笑;男廁所例外,男人們不太多言,多半是在安安靜靜地抽著紙卷煙。
清晨有從附近郊區的農民大叔來掏大糞,把空空的大木桶放在男廁入口處敞開的便池邊,用長糞勺把一池大糞攪得臭氣熏天,隨後挑起滿滿兩大桶糞便,任糞水滴滴答答流淌在路上,心滿意足地離去。
每戶人家照例在早晨幹一件同樣的事情。打開房門,把擱在家裏的馬桶提到門口,等收購小便的農民吆喝聲傳近,把黃澄澄的小便倒入農民擔來的木桶裏。最初,每天早晨收購小便的農民到達時,我的母親便拿著一個小本子跟在農民的後麵,給村裏的每一戶人登記倒入農民尿桶裏的尿液量;然後,在年底捕魚時,生產隊送來一些魚,母親按照記錄下來的各家一年內累計的尿液多少,分配給幾條魚。後來,母親外出工作,登記尿液的活兒交給了另外的人。我的三個姐姐輪流負責把馬桶提到家門外,等著農民挑著馬桶來到家門口,她們把尿倒進農民的桶裏,然後提著馬桶去水塘邊涮洗。
年幼的我常在清晨起床後,傻傻地站在家門口,聽著從南邊水塘傳來不間斷的涮洗馬桶聲,聞著彌漫在空氣中大糞溢出來的惡臭,嗅著豬圈那頭飄過來從城內收集來的發餿的豬潲氣味,聽著大人們離家出門去外麵工作的相互吆喝聲。
周末的白天是我們最快樂的時候。三個姐姐與一群女孩子跳橡皮筋、踢毽子、跳繩。我與一些男孩瘋玩,不是把小木棒放在地上打根,就是一夥一夥地堆在一起摔交,要麽鑽到水塘裏遊泳,或者跟著牽了一頭大公豬的老頭追到一家家豬圈,或守在豬圈圍牆前觀看躺在地上的母豬給腹下偎依的豬仔喂奶。
有一次,我在打根時,左眼不幸被飛來的一根木筷打中,次日早晨起床,眼角膜發炎,白色的渾濁擋住了光線,我的左眼失明,什麽也看不見。父母著急地送我去地區人民醫院眼科住院治療,經過眼科淩主任悉心醫治,我才重見光明,僅在瞳孔外側的眼角膜上留下一丁兒永久的疤痕。
我在西湖新村住了十幾個年頭。四歲之前,父親上班,母親沒有工作,留在家裏照顧我們姐弟,一家六口人僅靠父親微薄的工資生活。母親當家不易,別人家孩子有玩具,我們家沒錢買,母親自己動手用各色碎花布縫製小猴子、小兔子給我們玩。買不起衣服,母親自己給我們縫製。冬天寒冷,母親患有慢性支氣管炎和哮喘,但天沒亮就起床,生火做早餐,升好烤火爐,把我們要穿的衣服烤熱,讓我們穿得暖和。夏天炎熱,母親晚上先在門外坪裏架起竹板床,讓我們在外麵睡覺,幫我們搧扇驅蚊,半夜天涼了,又把我們叫回屋裏就寢。
我出生至四歲,家裏有三個姐姐陪伴。大姐黃曉慧在我出生那年進小學讀一年級。第二年,比大姐小一歲的金陵姐也進了學校,家裏隻留下比我大兩歲的渝生姐和我作伴。家中有母親在,姐姐放學後,會陪我玩耍,在貧窮的日子裏,我們無憂無慮、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地慢慢成長。
父母都吸煙。父親的煙癮重,家裏沒錢買盒裝香煙,父親托人從鄉下買來煙葉,曬幹後,把煙葉卷成硬硬的圓筒狀,然後磨快菜刀把煙葉切成細絲,與剪成四方形的薄紙片一塊保存,吸煙時卷成喇叭筒抽。每天晚餐後,父親都會拿出兩張小白紙片給自己和母親各卷一支煙。他把一小撮煙絲放在紙片中央,卷成喇叭筒,然後用舌尖在煙紙外舔上唾沫,包好後遞一支給母親。他倆含到嘴上,劃火柴點燃,“巴巴巴”地吮吸。我們站在旁邊,聞著煙香,看著一縷縷青煙從他們的口中噴薄而出,在屋裏彌漫。後來,父親買回來一個小巧的木製卷煙機,周末我們一家六口人經常聚齊在一起包煙,一次卷上好幾十支煙,放在紙盒裏保存。有一段時期買不到煙葉,姐姐們帶著我在家附近的街道上,沿途給父母撿地上丟棄的煙蒂,拿回家讓爸媽重新卷煙解癮。
村裏的人家都很窮,小孩兒常邀約到郊外荒地挖野菜。三個姐姐常帶上我跟著一群小孩同行,跑去遠離城市的郊外。我們提著籃子和布口袋滿山滿野跑,在荒草和落葉覆蓋的泥土地上尋找可以吃的野菜。春天是挖野菜的最好時機,那時節,野菜生長茂盛,一場大雨後,濕漉漉的山坡上常可以撿到軟乎乎黑糊糊的地菇。我們會有不錯的收獲,家裏的餐桌上除了采摘到的野菜,還有一盤炒地菇。
村裏的男孩們偶會帶著我去附近農民的地裏偷菜,趁沒有人路過,從菜地裏刨出一兩個地瓜或胡蘿卜,泥土也沒擦盡,塞到嘴裏吃。飽食一頓後,我同他們躺在太陽照耀下的草地裏懶懶地睡上一覺。
1958年大躍進,家裏的鍋子被送去煉鋼鐵,村裏的大人小孩集中到公共大食堂吃飯。各家用不著廚房煮飯了,村委會因地製宜,把村子裏的北邊兩棟房子改為公共用途,“和”字號一棟房子改用作大食堂,“平”字號辦起了幼兒園,讓住在這兩棟房子裏的住戶搬到其餘六棟房子的廚房居住。各家用的熱水和飯菜不用自己打理,均由集體食堂提供,每天我們提著熱水瓶去大食堂排隊打開水,每餐飯也在大食堂吃。開飯時各家從廚房領出蒸好的米飯,買一份菜。
開餐前,小孩們總是早早地跑去村裏的大食堂,坐到離食堂蒸飯籠近的門邊等著開飯。那兒是我流連忘返的地方,四、五歲的我擠在坐著一群孩子的中間,隻要有人走進食堂,廚房師傅把蒸飯的大蒸籠蓋子打開,便有一股香噴噴的米飯氣味從蒸籠裏飄出。這時,我會閉著兩眼,朝肚裏吸氣,幻想那股香味猶如一顆顆白米飯飄進我的嘴裏。父母回家後領出我家蒸的一缽米飯,劃分成6份,分給我們吃。
三年自然災害,家家過著苦日子。我們經常吃用三等麵粉摻了很多菜葉做的菜粑粑,沒有油,吃起來既沒味道也噎喉嚨。我們去郊區農田扯野菜煮稀飯吃,到鄉下拿來糠餅用火烤熟吃。烤黃的糠餅很香,可吃飽了肚子卻解不出大便。
父母營養不良,他倆時常把腿抬到凳子上,用手指在小腿脛骨前按壓,檢查下肢的水腫是不是加重。街上來往的人群裏,全身發腫的人不少,有人走在路上,倒下去就再也站不起來。父母得了水腫病,雖然他倆被百貨公司安排到單位營養食堂吃飯後,挺過了那段最艱苦的日子,恢複了健康,可是那雙曾腫得發亮的腿在我的腦海裏留下的痕跡很深,被手指壓下去難以很快複原的深深陷窩,嵌在我無法抹去的記憶裏。
我家很簡陋,沒有幾件家具。僅有的一間住房裏,屋中央擺著一張四方餐桌,沿牆四麵分別放著一張較大的雙人床、一張用凳子架起來的竹板床,一張有抽屜的桌子和一隻黑色木箱。我長到五歲後,不再與三個姐姐擠在同一個床上睡覺,父母讓我睡到他們那張大床上。冬天,我與母親睡同一側,以便晚上睡覺時父親能用他的兩隻腿緊緊地夾著我的雙腳,給我捂暖和。待我長大到七八歲時,不再與他們睡同一床被窩,我睡到父親同一側靠牆壁的另一床被窩裏。
一家人僅住一間屋子不是太方便,有人洗澡,其餘的人都需待在門外。洗澡的人在屋子中央放一個木澡盆,把事先從食堂打來的兩三瓶熱水倒進澡盆裏,兌上冷水,小心翼翼地洗,生怕不小心把洗澡水濺濕一地。我總是盼望著冬天來臨,在大年三十前,按照家鄉的習俗,需把身子徹底洗淨。天冷,家裏人不能待到門外雪地裏,我們就有機會去城裏的公共澡堂買票洗澡,與一大群人泡在溫水池裏,爽爽地洗得幹幹淨淨,然後躺在燒著暖爐的大房間、擺著的一張張狹長睡椅上美美地休息一會。
我們家雖然窮,但父母讓我們活的得體有尊嚴。父親是舊軍人,是知識分子。母親也是有文化的人,高中畢業,還學過會計。我們姐弟從小受到父母的嚴格家教,他倆教導我們為人處世,培養我們德才兼備。不僅要求我們文明禮貌、勤勞樸素、遵紀守法、守信誠實、自律自強,還要求我們學習好,要有才能。父親寫得一手好字,他讓我從小臨摹他寫的毛筆字。他按照孔孟之道要求姐姐笑不露齒;家裏來了男客,女孩子要回避。吃飯時,長輩動了筷子後,小孩才能動筷子;菜也隻能夾自己麵前菜碟裏的。外出時必須穿戴整齊,梳好頭才能出門。即便在家裏經濟條件最艱苦的時候,也需穿得整潔幹淨。沒有錢給我們姐弟添製新衣服,母親經常把自己和父親穿舊的衣褲改製給姐姐和我穿。
我那時沒有聽說過銀行,因為家裏沒有錢放在銀行裏儲蓄積少成多。父親每個月拿回家的錢都不夠用,到了月底不得不向人家借幾塊錢,到了發工資時還。每年添置一些新的東西需要錢的話,隻能通過一種“打匯”的方式進行。村裏每年都會有人發起打匯,邀上十家八家人,每家每月拿出幾塊錢湊到一塊,通過抽簽的方式,交給中簽的家庭。中簽收“匯”的那家人當月手中會有由幾家人匯籠到一起的錢,夠辦一些花錢多的事。我的母親總是提出自己最後一個拿,這樣,到了年邊她手裏有錢,我家就會在過年的時候“豐衣足食”。大年初一,家裏的床上可能會有一床新被套或者一條新毯子,我們姐弟也有可能輪上添置一件新衣服。
春節是我一整年的期盼。那時候家裏的年三十會過得“豐盛”,有了打匯的錢,母親會買來肉魚,烹調好幾種家鄉年夜菜。打魚丸,蒸扣肉,炸黃雀肉或紅薯坨(把肉或紅薯絲裹上麵粉用油炸),做衡陽的“頭碗”(一個大碗裏放上黃雀肉、炸雞蛋、炸紅薯坨、魚丸、紅棗等)。大年三十前的好幾天,我們姐弟就在家裏看著母親砍魚剁肉,坐在火爐前,守著母親打魚丸或炸紅薯,現吃新鮮香脆的佳肴。從大年三十團圓飯開始,吃到正月十五,我們跟著父母走門串戶訪親拜友,姐弟四人隨他們到親友家吃飯。有一次,我貪吃到把肚子漲得圓鼓鼓的,出了門便一頓嘔吐。
母親是四川人,父親是湖南人,家裏炒菜放辣椒多。每年母親都要請人從鄉下買新鮮的紅辣椒自家砍剁辣椒醬,裝在密封的搪瓷罐裏吃上一整年。母親還做臘八豆、豆腐乳、甜酒糟、泡酸菜、鹹鴨蛋和皮蛋。賢惠能幹的母親讓我們在物質缺乏、家庭窮困的日子裏生活得不貧乏,過得有內容和希望。
那時的鄰裏關係密切,平常的日子裏,人們之間相互走動。到了吃晚飯時,孩子們有時候會端著飯碗相互串門,吃另一家人餐桌上的菜。每當夜幕降臨,各家便早早地熄燈上床睡眠。
那是離現代相距遙遠的簡單生活。那時我們大家都很窮,沒有富裕作為比較,沒有窮的概念。我們欣然地接受了生活的全部,覺得那就是生活,生活本來就該是那樣。
直到我念大學,父母搬離了那個地方。1995年,我離開了故土來到美國,那一年,我的父親在家鄉去世了,父母不在了,我在國內已經沒有了家。
2018年,我回國探親,舊地重遊,那個曾經溫潤了我幾十年歲月的城市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那兒的舊建築早已經被拆除,建起了一幢幢十幾層的高樓大廈。我曾經的家和那些青蔥歲月不知愁的過往痕跡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離開故鄉已近三十年,那個曾經的家占去了我兒時太多的時光,如今,我遠在天涯海角,歲月的河流也沒有把它從我的心頭蕩去。回首往事,記憶起逝水年華,雖然家不在了,但那遠去的歲月和過往生活的點點滴滴時常會出現在我的夢境裏,讓我感受家鄉的潤澤和故土給予我在人生漂泊的孤旅中心靈的安撫和慰藉。
(摘選自長篇自傳《風雨兼程》)

作 者 簡 介

黃宗之 

    湖南衡陽人,醫學碩士。湖南南華大學醫學院工作,曾擔任助理研究員、副教授、科研處副處長、產業辦主任。1995年應邀到美國,曾在南加大做訪問學者,從事肝癌分子生物學研究,此後轉入歐洲一家生物製藥公司美國分公司研究開發部擔任科學家,工作至2022年初。

    與夫人朱雪梅合作發表六部長篇小說、以一個人署名發表一部長篇小說。由人民文學出版社、作家出版社、百花文藝出版社、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當代 長篇小說選刊》出版。在《北京文學》《小說月報》等雜誌和美國華文報紙上發表有三十餘篇中、短篇小說、散文等。現任美國洛杉磯華文作家協會會長、北美中文作家協會理事、世界華人作家聯會常務理事,《洛城文苑》《洛城詩刊》文學專刊副主編,《世界華人周報》文學版和綜合版主編。

 

北美中文作家協會會刊《東西》第410 期

編輯:江嵐
編發: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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